穿着黑色运动服的青年一边鬼鬼祟祟地环视着四周、一边踏入公园。
时间是凌晨四点三十分,朝阳原本应该要在这时候露脸的,但是之前带来强大雨势的乌云布满整个天空,完全看不到任何晨曦的光亮。
空气中也还散发着冷冷的潮湿气味,雨停还不到一个小时,地上依旧是湿答答的。
乌云尚未散去,也许还会再下一场雨也说不定。
青年抬头看着天空,自言自语着「拜託,一定要放晴啊。」
他来到的是随处可见的儿童公园。
站在公园正中央的青年再次环视四周。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用白色手帕做的晴天娃娃,虽然上面有用麦克笔画上笑脸,不过由于青年完全没有任何绘画天分,导致娃娃左右两边的眉毛粗细完全不同。
确认过身边没有人之后,青年开始做起伸展阿基里斯腱的运动。
回想起来,在小学放暑假的时候,他每天都被姊姊大人打醒,被迫参加收音机体操。
青年一边做着伸展运动,一边想起小时候的事,他不禁苦笑。
「接下来呢。」
青年甩了甩手脚,敛起表情。
他踮起脚尖轻轻跳着。
「首先是跳跃力!」
青年一边跳着一边看着身旁的立体方格铁架。他弯下腰,大大拉开两脚的筋向上一跃,绑起来的头髮和吊在脖子上的晴天娃娃也飞了起来。
他的脚尖轻轻地降落在立体方格铁架的顶端上,这不是人类该有的跳跃力。
「我还以为可以跳到另外一边去哩!不过看来是不可能了。」
他低声说着,跳到地面上。
「不过距离的确在慢慢增加,看来是真的有在恢複。」
青年环抱着双手,一脸複杂地走到公园的小角落,他站在公共厕所旁,放开双手。
「接下来是速度,」
他再次敛起表情,朝向另一侧角落的长椅奔去。
大约是二十公尺的距离,青年只花了两秒钟不到就跑完了。
青年呼了一口气。
「这样是表示我的力量恢複了多少呢?我还以为这种东西是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的」
他坐在长椅上,一脸複杂地搔着耳后。
「也许是件好事但我还真是高兴不起来啊。」
青年边用指尖玩着晴天娃娃,一边茫茫然地抬头看着天空。这种天气要能放晴才怪,
「明天吧,明天要是能放晴就好了」
挟带着湿气的清晨微风吹动了青年的浏海。
清爽的天空一片澄澈,黎明前覆住天空的乌云消失得无影无蹤,现在天上连一片云也没有。
正午时分,因为昨天下了整天的雨而显得特别湿热。在热闹的车站前商店街里,一对男女正在吵架。
吵架的舞台就在速食店前。店里的客人和路过的行人都好奇地张望着,加上又刚奸是夏天,来来往往的人群众多,非常混乱。
眼前的场景大概就是女孩子生气了,而男朋友不知道是怎么安慰她的,居然还能安慰到自己狼狈得要命,有够老掉牙的剧情。
生气的女生是个穿着蓝色小花洋装的瘦小少女,可爱的脸庞稚气未脱,乾净的天然棕发上绑着一条大大的奶油色缎带。
狼狈的男朋友穿着苔绿色的短袖衬衫和牛仔裤,体型中等、眉清目秀,只是不怎么起眼,长长的头髮绑在脑后。
「我再也不管冬马了,我再也不会在奶油炖菜里加鲑鱼、也不会在你背上长汗疹的时候帮你擦药了!」
少女不顾众人眼光的大骂,白嫩的脸颊上染着一片赤红,显示她非常地生气。只是她这样的表情只会更让人觉得可爱,一点也不恐怖。
「我只是带把花去探病是很普通的事吧?你何必那么生气」
被骂的青年月森冬马皱起眉,抓了抓头。
「冬马你完全不了解我的心情!」
「所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送花啊!」
「我不要!」
「深雪」
重覆了N次的对话,让倍感疲乏的冬马无力地垂下头。
瞪着冬马的少女名叫柚本深雪。说是少女,其实她已经二十二岁了,比二十岁的冬马还大了两岁。
这两个人在户籍上的关係原本是夫妻。
啊啊晚上的烟火大会要怎么办啊?
冬马一边叹气,一边从头回想起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八月二十六日。冬马和深雪约好这天晚上要一起去看附近的烟火大会。
「我为了祈祷明天能放晴,做了很多晴天娃娃喔,而且全部都挂在脖子上!」
深雪似乎非常期待晚上的约会,昨天晚上打电话来说了这些事。
「那、那个,深雪基本上没有人会把晴天娃娃挂在脖子上吧」
冬马对着电话另一端、脸上八成带着笑容的深雪说。
「冬马你也要做一个晴天娃娃挂在脖子上!两个人一起挂的话,效果一定可以加倍,乌云也会被我们吹走唷!」
看来她是没听到,而且
「是、是啊,我会的。」
还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并且还答应她会做晴天娃娃。
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约定,但既然都答应了,那就不能反悔,月森冬马的个性就是这样。
所以他乖乖地做了一个晴天娃娃,从昨天晚上戴到今天出门前,连睡觉时都没拿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的晴天娃娃发挥了效果,气象预报说是「多云偶阵雨降雨机率60%」的天气,却变成了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是个最适合烟火大会的好日子。
冬马跟深雪约好傍晚在自家门口见面,早上则去拜访一个朋友正在住院的妹妹,手上还带着对方指名的伴手礼一把花束。
朋友的妹妹名叫南原睦美,半年前因为某个事件,冬马他们认识了这位少女。
两个礼拜前,她在和冬马一群人打网球的时候,因为发出了一记「奇蹟的逆转截击」,搞到脚骨折。
「我再也不要住院了啦!」
好不容易才在五个月前为漫长住院生涯画下句点的她,一边大力拍着脚上的石膏一边叹气说道。
就在冬马进到病房后没多久,深雪也来探望她。
那时候,睦美手上正抱着冬马送她的那把闯祸的花束。
深雪在看到睦美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就已经扭曲。她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双颊涨红的跑出了医院。
冬马一脸獃滞地僵在原地,直到睦美推着他说:「冬马,赶快去追她啊,深雪误会了啦,」他才急忙追上深雪。
只是深雪跑得实在太快了,快到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在奥运竞走项目夺过奖牌。
照理说,两人身高相差了二十一公分,步伐长度应该也差了不少才是
冬马满头大汗地快步走了约三十分钟,好不容易才追到这个商店街上。虽然跑步的话应该可以更快追上,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然后两个人的争论就此开始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跟睦美之间没有任何暧昧关係!那束花也只是探病的礼物而已啊!」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因为冬马你送花给睦美!」
「所以我才不明白啊,你之所以生气,并不是因为怀疑我跟陆美有暧昧关係,而是因为我送了一束花给她?」
「就是这样!」
「可是你知道那是探病的礼物吧?」
「我知道!」
「可是你在生气,对吧?」
「我在生气!」
「唔我搞不清楚了。」
对话内容再加上酷暑,让冬马整个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而围观的人则是不断叫着「男朋友加油呀!」「女朋友!给你男朋友一点颜色瞧瞧!」「赶快甩了这种男朋友,跟我一起去玩吧!漂亮美眉。」之类不负责任的话。
「冬马你这个大笨蛋!就算你得了糖尿病我也不管你了」
深雪突然咬紧下唇,眼角泛泪。
「咦咦咦咦!?」
冬马对这前所末见的发展发出怪异的叫声。
男人让女人哭泣的这种情况,他曾经在街上和学校看过好几次。他每次都是边想着「原来这世上有这么过分的男人啊~」边走过去。
可怕的是,他现在正要变成这种「过分的男人」。
「啊啊啊啊。」
冷汗不断澜出,他抱着头不断转动眼睛。
「小鬼不要不知好歹地害女孩子哭!」
咚锵。
「啊呜,」
冬马的后脑勺遭受一记强烈的冲击,让他往前扑倒。
「呜呜我以为我的魂都要被打飞了」
冬马以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转过头去,在看到站在眼前的人那一瞬间,他的脸色顿时刷白。
姊姊?静华就站在那儿。
「不要一看到别人,就脸色发青!」
啪叽、铿。静华高贵的中指狠狠弹在冬马眉问,是能一击打碎苹果的必杀额头攻击。
「呜喔喔喔喔!」
「真是的,你们干嘛在大街上演起爱情喜剧啊!」
静华冷冷地睨着按住眉心、蹲在地上哀嚎的弟弟,她的手上拎着一个装着西瓜的半透明塑胶袋。看来刚刚给冬马后脑勺一击的八成就是这颗西瓜。
月森静华,二十六岁,是一个拥有细长双眼和秀丽黑色长髮的美女。
她身穿黑色的小背心和白色长裤,非常适合她那比模特儿还匀称的身材,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已经生了两个小孩的家庭主妇。结婚后的现在她改姓都筑。
静华分别看了冬马和深雪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小孩子就是欠人管,实在是」
静华一脸不耐烦地拨起自傲的黑髮,把西瓜丢给边摇头边站起来的冬马。
接下西瓜的冬马摇摇晃晃地踉舱数步,饱含水分的结实西瓜其实还挺重的。被这个打到,魂都差点被打飞了。
「拿去。我原本是要拿去你家的。」
静华说完后轻轻拍了拍哭泣的深雪的头,在她耳边说了一两句话。深雪用手帕擦去眼泪,点了点头。
「深雪借我一下,你给我待在家里反省。」
静华用手环着深雪的肩膀把她带走,而深雪也乖乖地跟着走。
「什么?姊姊大人等等」
冬马试着阻止她们,但静华回过头来抛了一记饱含深意的眼神。
(这里就交给我。不懂女人心的笨蛋,你就闪远点吧。)
冬马是这么解读那个眼神的,于是他乖乖地闭上嘴。看来,现在不适合追上去。
他抱着西瓜,默默地看着两人走开。
看着深雪不时哽咽的背影,他觉得心好痛。
夕阳西沉,薄暮覆上天空,晚上七点二十分。冬马抬头仰望残留着夕阳淡淡光辉的西方天空。
河上漂着空罐和塑胶袋,还不时发出臭水沟般的恶臭,实在没办法称得上是一条美丽的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