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势逐渐增强。
大衣的领口以及扫帚一般的长马尾随风摇曳着。
「唔颳得脸好痛。」
响忍嘟哝完后仰望天空。
雪已经在一个小时之前停住,只是覆住明月及天空的厚重云层依旧,所以很有可能还会继续下雪。
「我不该选在这里等的」
响站在秩父的『院』里最高的塔上,原本是因为可以一览无遗整个弓院』的腹地而爬到这上面的,不过响开始后悔了。
他也可以选在室内等影兽回来的。
「唉」
响的视线从天空中移至下方,冷冽的气温让他叹了口气,吐出来的纯白气息掠过鼻尖,溶进夜风里。
眼下是一整片的雪景,并立的佛寺和不是佛寺的地方都被雪花完全掩盖。
「雪吗」
响低声轻语。
「或许很适合今天这个日子吧」
响闭上双眼,脑海内浮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
背后垂着一根辫子,拥有美丽黑眼睛的娇小少女。
即使全身上下都沾满了雪花,还是用尽全力在堆雪人的少女。
那是回忆的碎片。
和她一起度过的日子的记忆。
闭着眼睛的响淡淡地笑了。
响忍有一个小他两岁,名叫保纯麻里的乾妹妹。
两人是在十五年前相识的。
以孤儿的身分住在『院』里的忍,和双亲过世后被收留的麻里在那里相识。
喜欢照顾别人的忍在认识麻里之后,也跟着帮忙照顾她。
当时双亲才刚过世的麻里像是把心遗忘在某处,成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孩子。
麻里寄身于『院』的双亲在和污秽者的战斗中落败身亡,不幸的是,麻里亲眼目睹了双亲被杀死的那一幕。
对一个七岁的孩子西百,双亲在眼前被杀这种事不可能不留下心理创伤。
失去表情的麻里从来不跟其它孩子说话,总是獃獃地望着窗外。
当然,忍也被她拒于心门之外。
每当忍送上食物,她便以一句「我不要」退回;当忍说要带她到『院』里逛逛时,她也是以一句「我比较想看天空」冷淡地回绝。
忍也试过偷掀她的裙子,或是把青蛙放进她背后等等,但她从来不哭也没有生气,当然她也不曾笑过。
虽然忍很清楚没有比这更无意义的行为,不过他仍旧没有放弃。应该说有一半是为了要赌一口气。
「这是关西人自尊的问题,就算死我也要让妳笑!」
忍用他的耐心和努力渐渐地真的只是非常慢地,让麻里逐渐敞开心扉。
过了半年之后,麻里的话虽然不多,不过她已经会主动跟忍说话,裙子被掀的时候也会露出生气的表情。
即使麻里仍旧不曾笑过,但每当忍看着麻里生气的表情,他就相信有一天麻里一定愿意露出笑容。
忍的愿望在麻里来到『院』之后即将届满一年的某个冬日终于实现了。
那一天,奈良降下初雪。
从来没有看过雪的麻里好奇地看着窗外自灰色天空落下的白色结晶。
隔天早晨的天空清澈晴朗,忍硬是把说着「我对雪不感兴趣」的麻里拖到外面去。
在澄澈天空的阳光照射下,被白雪所覆盖的居住区庭园彷若光之世界般炫目闪耀。
眼前的光景让麻里张大了嘴忘情地凝视,忍则是动手做起某样东西。
「阿忍,这个是什么?」
忍用力拍了拍两个迭在一起的巨大雪球,露齿一笑。
「这是玩雪的王道做雪人!」
「雪人?」
「还没完成就是了。」
忍把从置物柜里拿出来的水桶放在雪人头,然后掏出口袋里的两颗弹珠递给麻里。
「这两颗弹珠是雪人的眼睛。」
「可以让我放吗?」
「嗯。」
「嗯那,我来试试看。」
麻里以犹豫的手将弹珠放到雪人的脸上。
「接下来就把这些树枝当成鼻子和嘴巴喔,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变成脸了」
麻里一脸惊讶地看着完成的雪人。
「变成脸了耶,阿忍!」
她将脸转向忍。
「好可爱喔!」
微微一笑。
「」
忍的眼睛和嘴巴都张得老大。
那是麻里被『院』收养后第一次露出来的笑容。
她的笑容比想像中的还要可爱许多,让忍非常非常地高兴,高兴到他几乎要跳起舞来了。
「麻里喜欢雪人吗?」
「嗯!」
「那好,我来帮妳做好多好多雪人,让整个院子里都放得满满的!」
摆出胜利姿势的忍一头栽进位作雪人的作业中。
原本只是在忍做好的雪人上添加眼睛和嘴巴的麻里,到后来也开始帮忙堆起雪球。
忍和麻里不断地堆着雪人,直到日落居住区的庭园里真的被他们堆满了雪人。
「呼呼好、好玩吗?麻里?」
忍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对麻里问道。之所以会大口喘着气是因为他一直边吼着「我是日本第一的雪人达人啊啊啊啊!」之类的话,一边用尽全力推着雪球的关係。
「嗯,虽然耳朵痛痛痒痒的可是好好玩喔!」
麻里笑着点头。她的耳垂因为雪地反射的阳光而晒得通红。
忍望着麻里和染上暮色的雪人们,嘿嘿地笑了。
虽然两人在庭园里堆满雪人的行为被大人骂到臭头,而且还因为在户外待太久受到风寒而导致两人隔天一起发烧,但和麻里一起堆雪人的那个冬天对忍而言,却是无可替代的回忆。
从她第一次展露笑容那天开始,麻里变得愈来愈开朗。
有开心的事就笑,有伤心的事就哭,被嘲笑的话就闹彆扭、生气忍在比任何人都还近的距离守护着表情日渐丰富的麻里。
那是回忆的碎片。
和她一起度过的日子的记忆。
新的记忆他们之后再也没有留下。
六年前开始,他们再也无法留下任何回忆。
自从鲜血染红白雪的那个冬日起
他,就在那里。
那天,那个时候,他在大雪中说道
(我们的责任是守护没有力量的普通人,因为麻里她是狼人族的人所以,我没有选择她,我决定不救她。)
比雪还冻人,如冰一般的冷冽声音。
责任?
因为她是狼人族的人?
所以见死不救?
那么
错的究竟是谁?
将麻里生为狼人的双亲?
继承了狼人血脉的麻里?
如果麻里不是身为狼人的话,那家伙就不会见死不救了吗?
如果麻里不是狼人的话
响缓缓张开双眼。
他哼地轻笑一声,回过头。
影兽就在那里,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的黑狗以白牙咬住金色的珠子,挥舞着尾巴。
「辛苦啦,你真乖。」
响蹲下身拿起金色的珠子,用力地搔着影兽的脖子和头,牠舒服地仰躺在地上,响就顺便也摸了摸牠的肚子。
摸了一会儿后,影兽无声地溶化在暗合中。
响站起身,凝视着金色的珠子。
「看起来一点也不漂亮,不过是颗单纯的珠子嘛,这种东西真的能引出沉眠的力量吗?」
如果这颗珠子『最后之月』没有这种能力,那响就无法达成他的目的。
樱不可能原谅响的背叛,他一定会杀了自己,如果他派来跟燐同等级的杀手,那就没得玩、死定了。
「如果这颗珠子没用的话,那我辛苦骗过小燐、把白髮男的血汗和憎恨结晶拿到手的努力就白费了。」
响蹙起眉头说道:「唉,想太多也是没用啦。」他微微敛起表情,放开『最后之月』。
『最后之月』没有落下,而是飘在比响眼睛梢高的位置。
响将双手移至快可以碰到『最后之月』的地方,轻轻吸了一口气后说了一句话。那是在準备发动『最后之月』的瞬间,自然而然浮现于脑海中的一句话:
「让沉睡的『闇』觉醒」
剎那之间,『最后之月』染成漆黑,响的心脏也同时重重跳了一下。
「!」
响瞪大双眼。呼咚、呼咚,心脏以即将爆裂的气势在胸腔中猛力跳动。
「呃啊」
体内的血液像是沸腾一般,烧得全身炙热,响不禁大声喘气。
他一边喘着,一边露齿而笑。
樱和燐说的都是事实。
『最后之月』拥有引出所有潜力的能力,而自己体内也沉睡着自己所期待的力量。
强大到足以迎接那个的力量。
响现在确信这个事实。
呼咚、呼咚、呼咚、呼咚,胸中的鼓动愈来愈大声,最后,黑色的蒸气开始自响的体内喷出
颜色和暗夜相同的蒸气顺势上升至被厚云遮掩的天空中。
蒸气的喷出持续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心跳恢複正常的同时,蒸气也随之停下。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