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那个寺院位在离观光路线较远处一条小路的尽头。
不,应该说是被还弃的一处或许会比较恰当。
本堂和住持的住所都被烧毁,暴露在外的佛像本尊也失去了半身。
钟楼虽然没有被烧过的痕迹。但其中一根柱子折损,屋顶因而倾斜。倒在其下早已龟裂的梵钟上长满了青苔。
看来在居住者和参拜者都消失之后,已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燐硬是穿过挡住来者去路的杉木林缝隙,拨开随意生长的野草,来到了这个地方。
「没有错。」
燐拿起长剑以防有敌人突袭,同时再一次环视四周。
寺院四周的高耸杉树群,叶片的颜色非常糟糕,许多杉树的树榦也十分破烂。它们已经腐烂了。
「这里是瘴气产生的地方……」
刚下缆车的地方,那边的树木还映着和七月相衬的青绿色,但这一带就完全不同了。
树木、花草、土壤——一切都腐烂了。也听不见鸟的鸣叫或是虫的声音。
以真言宗的总本部闻名的高野山,它的深处已经被瘴气所侵犯。
追着『樱之妖魔』走遍全国各地的燐,听说这里常常有人目击异形出现,所以来到了这个地方。
她过去也曾经来搜索过高野山两次,但都无功而返。所以这次她本来也没做什么太大期待,不过现在看来是中到大奖了。
燐放弃以视线搜索四周,她蹙起眉头。
所谓的瘴气,是魔物或妖魔——而且是拥有相当强大力量的个体才能散布的东西。
浓厚的瘴气源头明明就是这个腐朽的寺院,但她却找不到最重要的『樱之妖魔』。
这里应该要有『樱之妖魔』存在才对,因为让土壤和植物腐败、让鸟儿和虫子都退避的瘴气,现在也正从这个寺院的腹地内源源不绝地喷出。
『樱之妖魔』是用术还是用特殊能力把自己隐藏起来呢?还是说——
燐丝毫不敢鬆懈地走到烧毁的本堂前,以右手召唤来一张符咒,丢到空中。
符咒彷彿和空气同化一般消失无蹤。
在数秒之后,从没有上半身的佛像到石块、寺院腹地里所存在的一切都开始放出淡淡的光芒。
燐瞇起双眼,等待光芒暗下。
她在符咒里埋下『曝露』的术法。
这是可以让因术而被隐藏起来的物体现出本体的术法。
光芒逐渐淡去——
接着,某个物体出现在境内中央。
半径约一公尺的圆,其中画有数个複杂图形组合而成的花纹。全体散发出青色的光芒。
那是一扇门。不知道是谁——恐怕是瘴气的主人所为,通向以术创造出来的空间而去的门。
走到门前的燐感到肌肤上一阵剌痛,她皱起脸。
瘴气正从门——从法阵内喷出。
没错,瘴气的主人就在这法阵的彼方。
握住长剑的手自然更加用力。
很强。
创造空间——这是她对战至今的『樱之妖魔』中,最强的逢炼也无法做到的技巧。
再加上这道瘴气。
燐感到害怕。
但她完全没有想逃的意思。
对燐而言,消灭『樱之妖魔』不只是对她在身为樱之傀儡时所夺定的许多生命的赎罪。同时,这也是为了要在桂给她的未来中抬头挺胸活下去的战斗。
她不能就这么逃开。
燐舔了舔乾燥的嘴唇,从黑色的剑鞘里抽出魔剑-绝,一脚踏入法阵中……
Ⅰ.『母』
异质的天空在眼前拓展开来。
太阳、月亮、星星、云朵都不存在于这之中。
只有所有的色彩丝毫不与他色交杂地卷着漩涡。
燐就降落在这样的天空之下。
苍蓝色的眼移至正面。
一条勉强能容纳两人并排的细长道路笔直延伸,看不见终点。
道路两边是高耸得看不见顶端的漆黑石壁。
燐转过头后,立刻转回正面,开始向前走去。
她的背后只有两样东西——
连结这个被创造出来的世界和『外界』之门的法阵,以及和耸立在道路两侧相同的石壁。
如果左右和后方都没有路,那就只能向前走了。
才刚开始走没多久,一阵噁心感便袭上燐的喉头。她用握住剑鞘的左手手背覆住嘴边。
——这是什么瘴气啊……
和气外界。无法相比的浓厚瘴气。乘着有如热带雨林一般的潮湿热风从前方吹来。
每吸一口气,燐就愈来愈想吐。在她身上与气温无关的汗水布满了全身。
体内的某个机制正在警告燐别再前进。
但她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只是继续在这看不见尽头的路上走下去。
但不管她走了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不只没看见尽头,就连一条岔路也没看见。但燐并不觉得这条道路会无限延伸下去。
愈往前进,瘴气就愈浓,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燐强忍着噁心和衬衫湿透贴在身上的不快感,继续向前走——
那个东西就这么突然地出现。
映在眼底的光景瞬间改变。
燐拾起瞪大的苍蓝双眼看向出现在眼前的它。
那是一棵巨大的树。
高度高到足以触碰到天际,树榦则粗到足以塞满燐眼前的视线範围。
上面无数根连片叶子也没有的分枝,也长得跟树榦一样粗壮。
树榦的中央有好几十个——不、是上百个布满痛苦神情的女人脸孔。
瞪大眼睛的燐后退了好几步。
怪树的巨大程度和树榦上的人脸虽然让人颤慄,但最让燐感到害怕的却是根部。
正确来说,是根部环抱着的东西。
巨树的根部有数条浮现在地表上,比枝干还粗的根围绕着红色的半透明球体。
光半径就几乎有十公尺大的球体表面上,布满了血管般的东西,而且正在规律地脉动着。
燐在里面看到了影子。一只巨大野兽像胎儿一般蜷起的影子。
燐又退了几步。
她觉得非常不舒服,手和膝盖都不由自主地颤抖。
在巨树出现的那一瞬间,瘴气变得更加浓厚。
但瘴气的源头并不是这棵巨树。
发出这股浓厚到足以让一般人吸人数秒就倒下的瘴气,是巨树根部所环抱的球体。
「那是……胎盘……吗……?」
就在燐低语之后,上方传来声音。
「来得好啊!」
燐抬起头。
一只不像人的动物不知何时出现在巨树的其中一枝树枝上。
穿得像露宿山野的僧侣的一匹狼。牠虽然用两只脚站立,但牠定不是狼人。没有瞳孔的鲜红眼睛说明了这一点。
「被赐与『母』的守护之责数个寒暑后……在下终于、终于得到了出场的机会,」
狼发出如鸡叫般的奇妙「咕叽——!」尖锐叫声后,踢开树枝。牠在空中轻巧地转了三圈后,在燐眼前落地。
接着,牠以同样尖锐的声音介绍牠自己。
「在下名叫狗宾,是火车大人手下最高明的弟子。同时也是『母』和『混沌』的守护者!」
「火车……!」
狗宾虽然是第一次听到的名字,但燐以前曾经听过火车这个名字。
在『樱之妖魔』之中,有几只妖魔和过去曾经对战过的逢炼一样,是樱亲自命名的。火车也是其中之一。
「火车是这个空间的主人吗……」
燐将剑尖指向狗宾,以强硬的语调问道。
狗宾义「咕叽——!」了一声后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对也是错!」
「厄是怎么一回事?」
「我来告诉妳吧,」
狗宾第三次发出「咕叽——!」的叫声。
「创造出这个空间的是『母』,但领导我们的是火车大人。」
「『母』……?」
狗宾转过头,用力指向耸立的巨树。
「那棵大树正是『母』!她是我和众多同胞的母亲。同时也是『混沌』的母亲!」
狗宾背对着燐大叫。
不知道狗宾这行为是因为游刃有余,还是单纯地因为牠太过大意,总之要打倒他的话,还是得先等到把该问的事情问完才行。
「火车大人命令在下守护『母』!」
燐一边注意狗宾的行动,一边重新抬头仰望被称作『母』的巨树。
狗宾说这棵巨树是狗宾和同胞们的母亲。
如果直接照牠所说的话来判断,就表示这棵巨树会生出『樱之妖魔』。
燐的视线从浮现在树榦上的无数女人脸孔移至根部环抱的球体上。
那个球体应该就是胎盘没错。
——那么说里面那个野兽的影子……
正就是『樱之妖魔』。
「『母』也是『樱之妖魔』吗?」
「妳说得没错!」
「那么『母』是怎么生出你和你的同胞的?」
「这种事不必多说,」
狗宾倏地转过头,台局地举起双手。
「我们是在混合之后诞生的,同胞从外界将人类或野兽带给『母』,让『母』混合!」
然后牠又「咕叽——!」了一声。看来这似乎是牠的口头禅。
「『母』至今生了多少只『樱之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