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睡着。
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慢吞吞的朝学校走去。
昨天在雏田的接吻风波之后,村上好像很生气的走掉了,雏田也十分不解的样子出去了,在西园寺跟新堂愕然的目光中,我也像逃跑一样离开了活动室。
不知道究竟用什么表情跟大家见面。话说回来还真是没天理。为啥我非得要觉得这么丢脸不可啊。不如说应该要看看雏田到底带着什么表情出现才对吧。
现在这个时间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朝学校走去的学生数量也还稀稀拉拉的。我伴随着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叹息迈出了脚步。
学校里还没什么人。不管哪间教室都安安静静的。我走到一年D班的教室前,站住了脚。
「为什么这么早就已经来了啊……」
我都有点想就这样一屁股坐下不动了。在教室里,新堂一人孤零零的坐在位置上。虽然的确是极少迟到的人,但平时应该不至于这么早吧。
在门前踌躇着,突然新堂的目光看向了这边。完全的四目相对了,没办法,进教室吧。
「……早」
「啊,早上好」
在打了气氛尴尬的招呼后,把包放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那么,接下来怎么办呢。
「昨天」
很少见的新堂第一个开口说话了。
「吓了一跳」
「大概,我被吓到的程度还严重些吧」
这么一说,新堂就露出了稍微有些为难的笑容。
「雏田,说什么了吗?」
「没有呢。……在那之后,也没有跟她说过话」
咦、的一下感到有些不解。新堂的样子好像有些生硬。跟之前那种紧张的感觉稍微有些不同,我目不转睛看着新堂。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视线,新堂渐渐把头低了下去。
「小雏她,原来是喜欢如月君的吗?」
她低着头这么一说,我有些慌了。
「不不不不不,没可能啦,那个」
「要是不喜欢的话,会接吻吗」
「但是,她是雏田嘛」
「小雏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新堂慢吞吞地不断丢出问题。我有些为难的,嗯~地犹豫着。被问到雏田是不是连不喜欢的对象也会去吻的人,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吧。但是,就在前两天她才说过「大概不会恋爱吧」,更重要的是我完全不觉得雏田会在这个意义上喜欢着我。
「总之,她是个完全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的家伙。」
新堂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一样抬头看着我。被睁得圆圆的大眼睛盯着,我开始有点心神不宁。感觉她跟平常那个总是很紧张,好像小动物一样畏畏缩缩的新堂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她的眼神看上去好像还带着些许悲伤。就好象是即将被抛弃的小狗,也不发出叫声,只是静静地盯视着主人的那种眼神。
新堂齐肩的短髮,随风轻轻飘动。漾出与雏田不同的甜美香味。
「新堂……?怎么了?」
我有些着慌的说道。虽然平时都被雏田的光芒所掩盖,但其实新堂也是相当可爱的。她本人虽然稍微有些自卑的感觉,但是只要作为女主角站到舞台上,我认为她丝毫也不会逊于雏田。
不知为何,好像陷入了奇妙的沉默之中。双方互相对视着的微妙气氛笼罩着——
「你们在干嘛?」
从教室的入口处传来了声音。
我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是村上站在教室门口。她抱着手靠在打开的门上,瞪着这边。
「村、村上、真早呢。怎么了?」
「……因为昨天你没能複印好剧本啊。想提早来把剩下的複印完呢,打扰到你们啦?」
村上的心情,好像比平时更加糟糕。她大踏步走了过来,站到我跟新堂之间。个子很高的村上,视线的位置跟刚好一米七的我差不了多少。变成了新堂独自一人被俯视的状况。
「那么,剧本呢?」
村上用恐吓一般的声音说道。
「呃呃…,在哪儿来着……」
「啊,我拿着的」
新堂说着,从包里把那本剧本抽了出来。这是一本封面泛黄的老旧剧本。她多少有些惧怕着村上,把剧本递了出去。村上接过剧本,转身朝后走去。
「你还在干什么?」
村上单把脸朝我这边转了过来,露出了责难的表情。
「干什么……,什么也没……」
「什么也不準备做?」
也就是说,给我过来帮忙!的意思吧。
从昨天开始,就围绕着剧本複印,又是被人帮忙又是被人叫去帮忙,可是这工作完全用不了两个人嘛。
话虽这么说,我也不打算去杵逆好像心情极差的村上,便朝新堂轻轻挥了挥手走出了教室。
「啊,但是複印机坏掉了呢……」
「我已经跟富山老师申请过了,拿到了使用社会科準备室複印机的许可。」
富山福子,这个名字听上去给人感觉很富有的老师,是除了会在地区演出会时来当带队老师之外,其他时间从不露面的戏剧部幽灵顾问。还是个被猛烈睡魔附身的世界史老师。
敲门之后打开了社会科準备室的门,但里边谁也不在。桌子上堆成山的文件夹啦传单啦彷彿下一秒就会发生雪崩一样,我们绕开桌子走向複印机。
「小富不在哪」
「恩,短时间内大概不会回来吧」
村上肯定得有些奇怪地说道。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结果被彻底无视掉了。
「因为已经拿到複印机使用许可了。那么,昨天複印到哪里?」
「呃,啊啊……到这里」
翻开递到眼前的剧本后,村上面无表情的把它放到複印机上,按下了开始键。複印机吐出了一张複印好的纸。打开盖子,翻开剧本下一页,又盖上盖子。我杵在一旁默默看着这单调的作业。果然这个工作,无论怎么想也不需要两个人。
在不知按了多少次开始键之后,村上突然弯下腰,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是一个用粉红色缎带封口的塑料袋。里边装着曲奇饼乾。村上轻轻地拿掉了缎带。
啥米?
我不明白她行动的意义,有些畏缩的向后退,村上就从袋子里取出一块曲奇,送到我嘴巴跟前。
「诶?」
曲奇静止在我的嘴前。村上仍然毫无表情。没有任何说明,也没有这之外的动作。
——的确,在女生之间流行给男生吃点心。但村上不会做的吧。就角色类型来说不会做吧。不会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而且对象还是我哦,完全不可能。
无论我在脑子里如何否定,送过来的曲奇还是纹丝不动。
就那样硬直了数秒钟。我战战兢兢地张开口,咬住了村上用手指捏着的曲奇。香甜的味道在口中满溢开来。但,咬不动。呜、地小声呻吟着,下巴使劲用力,伴随着麻痹掉一般的牙疼,曲奇裂开了。
「如何?」
「很、很好吃哦。……只要能够咬碎掉的话」
味道的确很好。充满柔和的黄油跟牛奶的香味,而且不算太甜。只是硬得像石头这一点实在是美玉微瑕。(不过现在也觉得简直是美玉裂成了两半一样的巨大瑕疵)
「这个,是村上做的?」
「恩」
「这还真是,吹的什么风啊」
这么一问,村上就露出好像超不爽的表情咂了咂舌头。我对她的样子感到有些害怕,就「啊,怎么都好啦」的嘟哝着。
在我辛苦地嚼着曲奇的时候,村上默默的继续着複印工作。翻开一页剧本,按下开始键,接着又把一块曲奇送到我的嘴前。我完全不明所以,唯唯诺诺地把曲奇吃到嘴里,村上就再次回到複印作业中去,翻开剧本下一页,然后按下开始键接着又是一块曲奇。
渐渐,我咀嚼的速度跟不上村上喂曲奇的速度了。本来要把这石头般的曲奇搞到可以下咽的程度就需要花普通的好几倍时间。
「咳……村上、等等啊。你想做什么啊……」
我在新的一块递过来的曲奇面前,投降一样举起了双手。今天的村上太奇怪了。
「我想不通,接受不了」
村上好像很生气地说道。这个可完完全全是我要说的话啊。
「怎么了啊。到底今天怎么了」
村上眯着眼睛盯着我。
「为什么昨天,和雏田接吻了啊?」
差一点,把口中残留的曲奇喷了出去。
「鬼知道啊!去问雏田啦!」
「为什么我会对这种事情感到生气?」
「我真的不知道啊!去问你自己的胸口啦!」
村上把视线落到了自己手中的曲奇上。
「……为别人做点心什么的,这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啊」
想说是为我做的吗?但是,为什么突然间做这种事?
「看着你跟雏田接吻,心情变得很糟糕」
单手拿着曲奇一边把玩,村上嘟囔着说道。複印机在完成了设定分量的工作后,肃静地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感觉胸口附近很痛,呼吸也变得辛苦起来。回家以后,也还是不能把你从脑子里驱赶出去,等回过神来已经做了这种东西。就连今天早上,也想着早点来学校就有可能见到你,为了能跟你单独说话,还骗富山老师说是有客人找,把老师从屋子里赶了出去……」
村上将手上把玩的曲奇放回袋子里,用手摸着自己胸口。我感到,背后渗出了奇怪的汗水。
「一去了如月的教室,看到你跟新堂两人单独在一起,心情就变得更加焦躁……哪,这种情况,你怎么想?」
这里,应该说「那就是恋爱吖!」这句话吗?
正在考虑着,村上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如月。把你想的,说出来听听」
她目光发直,抓着我肩膀的手指陷进皮肤非常痛。村上的另一只手捏成了拳头。
「不不不不,要是说了的话,你就打算用那拳头吧?」
「我不会做那种不讲理的事情啦」
「因为听到了自己不想听的话就诉诸暴力,这就叫不讲理吧?」
「所以说,我不会做那种事啦」
「你言行不一啊。抓着我肩膀的手就已经用上了可以称之为暴力的力量了诶。痛痛痛。指甲陷进去了啊!」
我抓住村上的手想让她放开,结果意外轻鬆的她就放手了。村上的手腕比我想像中的更细更柔软,相遇三个月以来才第一次让我真实的感受到,这家伙也是个女孩啊。一旦认清这个事实,心中那动摇的钟摆就一下子大幅晃动了起来。
村上有些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低下头。
「村上……?」
村上埋着头,一动不动。她细细的头髮垂到了眼前。
「刚才,如果被指出那就是恋爱的话,我几乎就要认同了……。不甘心到死啊。如月,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天知道啦!拜託你了去跟对象物之外的人说啦!」
转身,向右。
总感觉,恋爱的心情和对这种恋爱心情的拒绝感,这两种相反感情好像在困扰着村上。我丢下她,从那地方径直逃了出去。
到底,出了什么怪事了啊。
我抱着混乱的脑袋朝教室走去。
学校里已经来了相当多的人了。从这里那里发出明朗的说话声。在早上特有的混杂着活跃与懒散的气氛中,我一边苦闷的思考着一边迈着沉重的脚步。
昨天极其突然的被雏田吻了,结果到了今天,村上又说着恋爱少女一般的台词还做曲奇给我吃。
是在逗我玩吗?
不对,雏田也好村上也罢,都不是那种会逗人的类型,再说,那两人都好像都不能接受自己的行动或感情。……新堂是什么情况来着。虽然感觉跟平常一样,但又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同吧?回教室去再说话看看吧。但是,如果新堂也变了该怎么办啊。
正在想这些问题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抬起头,西园寺正站在眼前。
「啊~,你来得正好。你听我说啊——」
在说出口后又犹豫了。西园寺应该是喜欢村上的。明明很受欢迎,却向那个冷淡的村上示好,被刻薄的对待也仍然和气地露出笑容,完全没有想要放弃的样子。甚至让人觉得多少有些M的感觉。
跟这个西园寺谈刚才村上的那种情况,真的好吗。不过,在那之前,有关部内人际关係的商谈,不就是应该找同样是部内的人吗?啊,但是这个与其说是人际关係的谈话不如说——
思考在中途被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