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有注意剩下的时间。从观众席那边,我的父母和队友的父母,发出各种各样指导的声音。
「比我们场上的人还要有劲,还真是谜团」骏介在以前就说过,大家都是同感,明明没有打过篮球,那些家长一边重放比赛的视频,如此自信说着「步,为什么这时候不投篮呢」,「刚刚明明应该传球的」这些话的勇气着实难以理解。就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敌队叫了暂停,我们回到板凳上。
看了一下分数,剩下一分钟还输对面三分,处于放弃和觉得还有机会的情况。
「辛苦了辛苦了。我们可以的」教练矶宪,对我们叫道。这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虽然好像有打过篮球的经验,但据说不是特别好。
肩膀喘息的同时,我们五个人互相看着。
「差三分吗」「一定要早点把球抢过来」「还有一分钟吗」
中锋刚央要投球的时候,对方叫了暂停,是怕被我们打起高潮了吧,而现在要由对方发球,要是让他们得分就不太好打了。
「匠,就像刚才那样传给我」刚央说道。六年级身高一米六五,特格也相当魁梧。真可说是擎天柱一般的中锋,然而对方有着更加魁梧的选手,这场比赛也一直没在很好的地方拿到球,直到终盘时候,刚央财终于摸索出感觉。
「但就是怕断球。刚才真是运气好」小个子的匠小声说道。匠的传球总是敏捷而精确。弹地的角度和轨迹都非常巧妙,从上面抛球越过防守也很擅长,但能让匠如此慎重,想必对方也做得很好。
「三津樱,如果从外面有机会的话就从外面出手好了」矶宪,对我旁边的三津樱说道。
平常总是笑着,因为圆脸的缘故和蔼气氛的三津樱,这时候也变得认真起来,点点头。
「要是有三分球的话就好了」我下意识的说出来。儿童篮球没有三分球这项规则,不管再多远投都是两分。
「都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做,才被追上来的!」
只见对方的板凳处,传来大声斥责的声音。男教练像在指责一个高个子队员一样。体育馆内一片寂静。
「能够追上,只是因为我们这边努力,又不是那个孩子的错」矶宪浮现出寂寥的表情。
「真是让人怀念的香味」骏介小声说着,我们都笑了出来。
本来我们的教练不是矶宪而是别人。儿童篮球和中学以后的部活动不一样,因为没有和学校直接发生关係,由一般人进行练习的指导,担任比赛教练的情况更多。而我们队最开始就据说是哪里的有名运动员,一个总是发怒的大叔。而即使说是大叔,也比我们要有精神多了的样子,整个比赛过程中都大声的进行指导,对失误了的人进行训斥。虽然也有觉得挺讨厌的,但也半是放弃的心境。想着为了和大家一起打篮球,也只能去忍受这个大叔的骂声。而且打比赛的时候一看,大声怒斥的教练也不止我们一家。虽然不能说是全员,总体来说还是偏多的,在身为孩子的眼里看来,这也许就是正常的情况。
投出疑问的,是预想之外的人,三津樱的母亲,那是才刚刚六年级的时候。
对练习当中的我们没有按指示来感到特别生气吧,大叔教练简直就是对我们怒吼一样。那个时候对失误的三津樱,就开始说这说那起来。
这时候出现的,就是和三津樱很像的他母亲。来接他的就顺便来看看练习的样子。看起来也很年轻,比我的父母要年轻个十岁的样子。三津樱也说过「离婚的父亲虽然是不良,但是我妈不一样」。
三津樱的母亲,这样对教练说道「啊,这样是没有效果的」
大家,当然有教练,还有我们以及当时在场的家长都吃了一惊。三津樱的母亲接着说道「啊,对不起,不小心就说出口了」以手掩嘴。然而,也没有就此停下来,就如深闺不知世间物的大小姐一样,更加走进教练。「教练,我家的三津樱,即使这样骂他也完全没有效果的」
三津樱的表情瞬间就软了下来,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这不顾周围紧张的状况,自顾自缓和的亲子俩,倒是让我们笑了,然而看到教练那仍然绷紧的脸,忙收起了表情。
「对他这么说的话只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这孩子兴许对我们平常理解的恐怖的感觉无法感同身受。这点我也挺苦恼的」
三津樱的母亲,就像一直住在佛国一样,缓慢的语调,并没有想用道理说服教练的样子。而实际上,三津樱也有这样的一面。
教练红着脸,生气的原因身体在震动,然而三津樱的母亲继续道。「啊,但是教练如果只是想发泄一下感情发火的话,就完全没有关係的」,这又像是幼儿园的老师对小孩子说的一样。「我家的三津樱一点都不害怕,正好了」
之后只剩下孩子们的时候骏介说,「其实仔细想来,都是大人了,还只能通过当面怒斥予以教导孩子,还真是羞耻啊」
确实是这样的。「碰上三津樱这种不害怕的孩子,教练不就没有招了吗」
「三津樱的母亲,眼光还真准啊」
最后,教练很快就辞职了。也许是觉得做不下去了。
而听到我们的骚动「没有新的教练就没法打篮球了!」,愿意支援我们的就是矶宪。据说实际上是没有教练证的。
矶宪,应该也不知道三津樱母亲的事情,声音也不大,一直都是耐心的指导我们。不会在比赛的时候给出「你为什么这样子啊」「快点做啊」「有好好考虑怎么才能做好吗」之类的抽象而具有压迫感而又没有意义的指示,而是简单易懂的给出具体的操作,走的线路和应该站的位置。而在我们大分差输给别人的时候,则会「忘记比分,下次打得时候我们要赢」一边找寻对方的弱点,一边不断让我们演练,结果是,有时候第一次惨败的敌人,第二次我们也能赢过。
暂停结束的哨声响起。对方队伍的教练,一直到最后都还在斥责选手。
「真是不想输啊」骏介,看了一眼对方的板凳。
我也是同感。要是最后,使用暴言指导法的队伍胜利了,总会觉得很不服的。
「剩下一分钟」矶宪在把我们送出去的时候这样说道。这场输了的话,小学篮球赛就结束了。「篮球的世界中,最后的一分钟你们知道是什么嘛」矶宪问道。
是什么。
以我为首,全员都回过头来。
是永远,永远啊。
矶宪说着这看似无趣的答案,将我们送到了赛场上。
对方在底线发球,比赛重新开始。首先必须要把球抢过来。要是再被得分就差五分,那实在太难追了,可以说就是绝望的局面了。
控球后卫的我,盯着对方的控球后卫。如果能在发球的时候断球就最好了,但没那么容易。面对面看着对方持球,集中精神。不想被对方过去,也不想让对方进行有效的传球。感到身体的各个角落,意识都绷紧的感觉。
差三分,还有一分钟结束,时间一点点减少。虽然知道不能焦急但就是控制不住。
面前的对方球员运球很灵活。虽然慢慢的前进,但我要随便出手有可能就被过过去了。然而不出手是不可能的。就这样下去的话,时间就没了。
不要赌。
之前的教练经常这么说。不是赛马和柏青哥之上的意义。是让我们尽量去避免「成功的话便是最好,失败的话则面临最恶劣的局面」这样的一手。确实,经常会有不管三七二十一赌一把的情况。一想到成功时候的喜悦,就非常想要去挑战一把。
「这种随意的举动是不允许的。一切按我说的做就好了」
大叔教练这么说过。虽然像是把运动员全当成棋盘上棋子的眼光让人生气,但我也能够理解赌博式的举动伴随着危险。
矶宪也说过类似的话。「不用勉强比较好。比起绚丽的招式,扎实的运球,认真的反覆要强得多」。但是又加了一句「但是如果」。
但是如果在比赛中确信自己下一手会对比赛的进程造成影响。这个时候就放手去做吧。这不是赌博,而是挑战。比赛不是为了我和你们的父母,是为了你们自己。在自己的人生,进行挑战是自己的权利。
「如果效果不好的话,之后对大家道歉就好了。失败的话算教练我的,成功的话就是你们自己的力量了」矶宪继续说道「可能说的太轻巧了,什么失败就算我的也许说的太过了」一边苦笑。
可以的。
我面向篮球,伸出手。没有感触。对方选手倏忽转身,过了我。
心急了。
都是我。对不起大家。一瞬间种种思绪在头脑中展开。这是输了。得赶紧追上。
此时,后面的场地传来声响。
三津樱为了协助被过了的我,沖了上来。对方稍稍失去平衡,三津樱将球击飞。
断的好!我心想道。球滚在地上。三津樱跟了上去,对方也慌忙抱住球,以跪在地上的形式,双方开始争抢。
如平和主义集大成面孔的三津樱,对于自由球的争抢可是非常在行的。
动作很敏捷。
抓到的球再也不会鬆手。
胶着状态的话,会由对方再开球,所以无论如何这个球要抢到。三津樱的话绝对是可以的。应该能给我们抢回来。
也许还有一瞬间裁判就要吹哨重开。但三津樱抓住球站了起来。
「三津樱!」
骏介叫道。与其说是这时候启动,不如说刚才就确信三津樱会抓住漏球,早早就启动,现在已经快到了球旁。
毫不迟疑的,三津樱把球传了出去。但明显是被对方看穿。跳起来的对方选手手碰到球,我们这边没有接到。欢声和悲鸣混杂在一起。
只是这次匠捡了起来。利用小个子的体型,如滑动一般穿插在场上运球。
在篮筐之下的骏介因为被人盯死了,无法出手。
「步」匠传给了我。三分线就在我前面一点,四十五度角。防我的人,因为刚才和三津樱抢球。还没有完全撤回。
前面是空的。如果从内侧切入想必会被对方中锋堵截。只有从这个位置投射。
投射,我脑子里这样的声音响到,这时不投何时投。
身子马上僵住,是因为头脑中滑过的「要是投不进呢」的设想。三分差的近接局面,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可以浪费这样贵重的机会吗。不投的话就绝不会得分。这时当然的。只是,要是没中的话呢?
勇敢的迈出重要的一步,父母带着这样的心情给我取名为「步」。然而,我在重要的时候却犹豫了。
班上演齣剧目决定角色的时候,我也因为害怕举手被关注而放弃了自己想要的角色,附近远足去游乐园,去限定人数的设施的时候,我也没能报出自己的名字。
不向前一步就没有风险,但同时,想要的东西也得不到。
向前,一步!
防守回到我的面前,举起手来。
机会失去了。没时间去后悔这件事。剩下的时间不知还有多少。
我再次把球传回给匠。
匠跟我不一样,无论何时都保持冷静,没有犹豫。马上运球往里面突入。保持低重心,似乎就要到达可以投射的地方,但在防守堵截之前,俯卧着一般将球传了出去。球弹在地上,传到了没有射篮角度,三分线附近的三津樱手里。
篮筐下是刚央,等着抢篮板球
「三津樱和步在外面有机会不要犹豫出手就好了,篮板就交由我负责」
刚央经常这样说。和这样的决心不一样也是有经常抢不到篮板的时候,但那句交由我负责真的让人觉得很可靠。
三津樱毫不犹豫的投射。描出美丽的弧线。就如时间停止一样,我望着那轨道,心里默念「进!进!」
球打在篮筐上,跳起来。但这不是唉声叹气的时候。,谁抓到这个球几乎可以决定这场球的胜负。
刚央紧紧盯着落下的球。和对方的中锋互相贴身争夺有利位置。
最先跳起的是对方。刚央在那之后跃起。伸出手。虽然身高略逊,但刚央胜在了势头和时机。指尖碰到了球。
飞起来的球在刚央的触碰下,飞的更高,没有被任何人接住,就如沙包一样飞舞。
刚央终于用双手抓住,双足同时落地。我在内心大喊「成了!」
面向篮筐的刚央的面前,两个对方球员,如墙壁一样举起双手。
此时,骏介如疾风般横穿而过,面向篮筐,无声的跑行。
刚央就如早知一样,倏忽将球传给骏介。
拜託了,骏介。
接球的骏介绕到篮下。
一切声音消失,那个敏捷的骏介的动作彷彿被慢放。
跳跃,扭身,后仰跳投。
伸手,球离开。就在我的祈求声中,篮球穿网而入。
我看到骏介和刚央在胸前挥拳,那个瞬间,也听到了谁的欢呼。我也右手做拳。三津放鬆表情。匠倒是一脸冷静,「还差一分了」。
剩下不到二十秒。
对方只要在二十秒的时间,不让我们得球,就赢了。虽然想干扰对方从底线发球,但回过神来之前对方已经快速把球发出。
真想去抢。但太过轻率肯定又中计了。同时也想避免犯规。头脑中,计时器,不更应该说是沙漏中的沙以惊人的速度落下。
过了半场,我盯防的人停下来开始运球。这要是时间到了就输了。一边想着必须要出手一边又因为害怕失败而没有出手。
匠从旁边跟上就是这个时候。成了二人夹击。对于运球的人来说,双人夹击虽然是不错的战略,但这样一来匠必须要盯防的人就空了。这样虽然有风险,但匠应该是认为现在是顾不得这点风险的时候了吧。
不是赌博,而是挑战。
就算一个人没有自信,但两个人的话。自信突然从全身涌入上来。
对方有些焦急。运球出现不稳,匠弓身去摸,指尖几乎摸到了球。
我控制住了滚出的球。
「步!」骏介从旁边飞驰而过。对方的防守球员也如吃定一般,穿过骏介的旁边。
这种场面总是由骏介来完成最后一击。之前一直是这样,这次也一定是这样吧。
长传是我擅长的。
看準骏介前方,传了出去。到达。骏介入手,跑出。如起烟般的速度。我眼中浮现就这样上篮逆转的场面。看看时间,还剩下五秒。
可以的。但马上,骏介摔倒了。似乎是地板滑到了,一下失去了平衡。
啊,体育场中似乎出现这样的声音,但之后就变得无声,也许是我的耳朵给堵住了。
慌忙站起来的骏介,以及拾起篮球的对方选手。后者虽然运球开始前进,然而被骏介突然伸出的脚绊倒在地。
裁判吹哨了,以右手抓住自己的左手,举起来一样。
违反体育道德犯规。
*
就在我回想的时候,三津樱说「步在发什么呆」
「想起了那个时候的违反体育犯规。五年前」
「违反体育道德?啊,骏介的那个?」三津樱慢慢的回问之后,骏介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好不容易聚一次,就别想那种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