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昼夜以眼泪当饮食,
人不住地对我说:
「你的神在哪里呢?」(译注:旧约,诗篇42:3)
1
八月末。
特别指定教区·御陵市――第十一区。
「……这地方灰尘不少啊。」
谏也小声嘀咕道。
在潜入这里之前,夜空中肆意散布着阴郁的云朵。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暑气,也被输上名叫湿气的樟脑液,要说起不快指数,已经达到这个夏天最后最大的数值。
更何况是在没有空调的废楼地下,更为难受。
「原先计画是在三个月前拆除的大楼,但因为建筑公司的情况而推迟。位于旧市街区,而且数据上也被显示为已经拆除的建筑物,调查才会推迟到最近。」
这样说着走在前面的诺温,已经展开了断罪衣。
驱散阴暗的白银之铠表面,流动着淡淡的紫水晶之光。伴随着神圣闪光步行的人形,那太过于美丽的身姿,彷彿另一个世界的现象。
也许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这个修女,是个人偶。
为谏也――不,为的是谏也扮演冒充者的『九濑谏也』而製作的独特又完美的第九祭器。
「…………」
然而,谏也却经常忘记这个事实,视线不由得追着她。
是从最近开始的。
一起度过这将近三个月,与虽为人偶却极似人类的修女谈话……有时会感到胸口骚动。而且会毫无原由地观察人偶的行动,开始注意到这样的自己。
这个变化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吗。
「谏也大人?」
「嗯?啊、没什么……快、到了吧?」
少年摇摇头,集中注意力。
「是的。」
人偶悄声说。
那双眼瞳,正凝视着前往更深处的地下层阶梯。
内部装饰全都被除去,裸露出来的混凝土唯独那阶梯异样的清洁,还确认複数的脚印。
「――――咕!」
突然,诺温的身影从谏也的视界消失了。
人偶的肢体朝旁边的柱子迴旋。
反转的同时,将右手的手环――〈银十字剑〉变为利刃。踏上变为死角的斜后方柱子,再加上她那移动速度,剑身化作银色流星。
常人连视认都不被允许的神速斩击。
然而。
刀锋在巨大的枪口前停住。
以不逊于诺温的剑的速度,拔出手枪指过来。
「你……」
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少年又闭上。
下次问出口时,谏也的表情有如戴上假面,变成一本正经的优等生。
「……Brother·雷胡拉。什么时候、来到这里?」
「非常抱歉。没有及时报告。刚刚从欧洲回来。听说Brother·谏也和Sister·诺温去旧市街处理〈兽〉的事件才急忙赶来。」
与言表相反,声音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站在柱子阴影下的,是一位褐色皮肤的神父。年龄跟谏也相仿十六、七岁,冷峻的眼神有如身经三倍岁月的老司教。但并不是作为圣职者经历种种慈爱和喜悦的眼神,而是在抑郁的教会里,长年看着腐败的政治斗争的司教的眼神。
「――失礼了。」
比诺温更加机械的动作把枪口――超乎常识的巨大沙漠之鹰(Desert Eagle)50AE的枪口移开,修道司祭雷胡拉把头下去。
「……是、吗。」
谏也的表情略显不满。
不单是因身为冒充者需要这种演技,
(这家伙……难道是来监视我们的?)
还有这种疑虑。
如果能追得上,事先通知一下就可以。即便事态紧急,在没有联络的情况下追过来的行为彷彿有别的意图一般,令谏也甚感不快。
因为,这个少年修道士的真实身份是――
「在这……前方吗?」
对考虑中的谏也,雷胡拉催问道。
彷彿只有这一扇能摆脱时间的劣化一般,坚固的隔音门。
以前想必是小型演奏歌厅吧,钢板和密封框格的组合,即便称为防空壕也能说得通。
谏也在一旁感觉到诺温和雷胡拉冷冷地集中注意力。
(里面……吗?)
咕嘟,咽了口唾液。
这两个人有反应,就意味着……找到了。
在那扇门的对面,可以称作人类天敌的存在。
可恶的〈兽〉。
――不。
气息已经存在于那里。
少年感觉到身上的汗毛倒竖起来。
明明只是废楼的地下室而已,却散发着犹如大山般的庞大气息。又彷彿在那股气息里炽烧过的刀刃,渐渐逼近这边的喉咙一般。沸腾的感情热量,那本身就酷似炎热地狱。
气息轻飘飘地移动。
(移、动――?!)
炸裂。
铮地一声,门扉比纸屑还要轻易撕裂。
从内侧――〈兽〉的实体溜了出来!
「咕哦――!」
谏也从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但马上又睁大眼睛。
是错觉。
门,安然无恙。
什么也……没有发生。
产生异常的炸裂感之后,先前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这是――逃跑了吗?」
诺温有些诧异地说完,三个人交会视线。
「非常抱歉。不知道。」
雷胡拉摇了摇头。
然后,缓缓地接近门。一瞬间用视线示意让诺温走进掩护圈,打开门的同时,雷胡拉把手枪指进去――
枪口,止住了。
那里并没有怪物。
在广阔的地下空间。
发霉的空气里重叠起来的影子,谏也不禁屏住呼吸。
那是,大概能有数十人,堆积如山的累累尸体。
不。
如果是死人,也算是预料之内吧。
然而,
「――还活着。」
诺温,否定了谏也的思考。
「利用複合感应器确认体温。呼吸、脉搏都在正常範围内。虽然都处于极度衰弱状态,但是全员的生命活动都得已确认。」
「那是……怎么回事?」
强忍住险些露出的本性,谏也蹙起眉。
随后,对身边问道。
「……Brother·雷胡拉?」
「…………」
没有回应。
少年修道士注视的最里面的墙壁上,浮现出极为奇怪的形状。
似乎是用某种金属製成的工艺品,被某种强烈的力量压碎,撕裂。从遭到破坏的样子无法想像出它的原型,但只有造成此状的暴力性一目了然。
况且是在这么多倒下的人群前,增显出坏掉的工艺品极为不祥――对其正下方的影子,谏也不禁瞠目。
「那是……」
工艺品悠然舞动。
谏也冲过去。
不知是装置太过简单,还是从先前的异变受到影响,以滑行之势滑进去的谏也把正下方的人影抄起的同时,从那身后……掉落的工艺品击穿混凝土。
「――你还好吗!」
「啊……」
那个孩子,同样也很衰弱。
即便如此仍有意识的状况,与其他人不同。仅仅十岁的身体,竭尽全力颤抖着喉咙。
「……救……命……」
如是说。
对这幅光景,一直很冷淡的少年修道士――雷胡拉,用极其刻薄的视线注视着。
2
「哇啊,这个真好吃!这是什么啊,太好吃了!哪里能买到啊!」
边说边上下翻动眼珠的,是单人间里坐在床上的男孩子。
双手拿着饼乾狼吞虎咽,交互地放进嘴里品尝。
谏也不由得手贴额头,老实回答。
「是Sister·诺温亲手做的。」
「嘿唉唉唉—,那位修女啊!」
即使翻着白眼,男孩子也不忘咬两口饼乾。甚至将两三枚叠在一起吃。诺温在铝罐里装得满满的饼乾,看这个势头够不够还是个问题。
在夏风的伴凑下,窗帘清朗地舞动着。
御陵市·第一区。
与中央大楼并设,由朱鹭头集团管理的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