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怒之日,终末之时,
全如大卫与希维拉之预言,
天地万物,化作灰烬。(译注:出自安魂曲《震怒之日》的歌词。)
1
圣诞节过得非常热闹。
不论是在哪里只要有学生聚集都很嘈杂,但是这次比较特别。
彷彿在说,冬天的寒冷犹如虚幻一般。
从正门进来有个喷水池,正在把饮料瓶、罐子和水桶扔来扔去的是,表演着精湛杂耍的大学生小丑们。
校舍旁边的舞台上叹惜下跪的是,高等部志愿表演的救世主诞生剧。还有在校舍内开展的执事咖啡店和鬼屋,以及走廊四处散布着每隔一个小时更新的文化祭新闻。
总之,正如字面上的意思,现在正是节日里的狂欢氛围。
就像教会学校常有的那样,活动收益中的利益将作为慈善经费来使用。这似乎也有助于活跃气氛,摊位和跳蚤市场也非常繁盛。
其中,排队人数最多的店铺显而易见。
「这真是……」
「好、好厉害。」
诺温摊位的人气高到,令雷胡拉和玻璃目瞪口呆。
玻璃特意过来帮忙,似乎是因为计画落空而不知道怎么打发休息时间。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排成长蛇的队列只会对周围带来大麻烦吧。
是奶油的香甜气味引来的吗。
还是说,时而在学校内传闻Sister·诺温的点心评价太好所至,来访的学生和家长络绎不绝。接二连三地递给饼乾和通心麵,就连帮忙的玻璃和雷胡拉也要在这严冬擦额头上的汗。
又有几个学生和家长请求把展示的姜饼屋卖给他们,但是只有这个诺温坚决回绝。
诺温以已经有预约为由低头致歉,热情请求的家长们也无奈地耸了耸肩,代之追加最初订的饼乾。
因此,转眼间上午的份已经卖完。
给还在排着人分发排队号之后,终于能喘口气。
「……忙得晕头转向。」
玻璃「扑通」,坐在椅子上。
「那个,真是报歉。佔用玻璃大人这么多时间。」
「不,没关係。是我自己说要帮忙的嘛。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对诺温摇了摇头,少女朝直到刚才还排队的地方看去。
旁边不远处摆着三明治和杂样煎菜饼的店铺,番茄酱和调味汁浓浓的气味,已经覆盖了饼乾的香甜气味。
但是。
刚才确实就在那里。
玻璃的目光,彷彿正在再现那副过去的光景。
非常专心,飘渺的色彩,寄宿在那双眼瞳。让人难以想像她是对抗〈兽〉的组织干部——就好像在没有人的公园里,独自一人望着攀登架的小孩子的视线。
又似憧憬的眼光。
嘀咕一句,
「毕竟是那么好吃嘛,诺温的点心。」
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玻璃用手触摸形状姣好的嘴唇。
「……可以的话,下次能不能教教我?」
「我教,玻璃大人吗?」
诺温眨巴眼睛,看着少女。
这样的请求,人偶完全没有想过。
「是的。彼此都有时间的时候,不可以吗?」
「啊,不会。只要谏也大人不在乎……」
「太好了!」
玻璃拍手道。
「既然如此,下次我问问谏也哥哥。对了,那个,以前就想问来着。」
「什、什么事?」
「谏也哥哥……跟诺温在一起时,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要问这个?」
「总觉得……跟诺温在一起时,谏也哥哥好像特别的轻鬆。」
「不是、那个……」
那是因为,隐藏着自己的冒牌身份。当然不能这样说。
朱鹭头玻璃正是,最需要隐藏谏也身份的对手。
「谏也哥哥已经回来半年了。」
玻璃说。
「因为记忆丢失,忘记了很多事情,可谏也哥哥果然还是无可争辩的谏也哥哥……但是,有时候总觉得在隐瞒着什么。」
在挂上布帘的摊位后面,玻璃直言不讳地问诺温。
「请告诉我。对诺温而言,谏也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
「…………」
两个人直视对方。
少女的质问是那么真挚,实在不是让人轻易答覆的氛围。
正因为如此,诺温陷入沉默。
因为骗人是谏也的职责,并不是自己的机能。
当然,地下圣堂的伺服器里也保存着诈术和交涉术的教材,但是活用那么知识的手段,诺温完全没有具备。
「那个……谏也大人是……」
想说点什么,又在喉咙处哽住。
【插图】
数百、数千个词句在资料库上闪烁,但没有一句表现是贴切的。表达自己现在所怀有的模糊心情,总觉得哪里不充分。
一次又一次想要表达出来,却又以相同的次数试行失败。
就好像比起经历相似过程达到模仿奇蹟,还不如这句表达困难一样。
「谏也大人、是……」
嘟哝过后,诺温又支吾着。
对重複那句的人偶,
「……是无法用一句话来形容的人吗。」
玻璃擅自理解了一般,微微苦笑。
「玻、玻璃大人?」
「既然这样,不用勉强说出来也行哦。」
玻璃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摇了摇头。
「谏也哥哥对诺温来说,是什么重要的人。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咦、咦、咦?」
对于这出乎意料的话语,诺温眨巴眼睛不知所措。
「要不是这样,就不会那么烦恼了。只有在说谏也哥哥的事情时,诺温的表情真的很温柔。自己没有察觉吗?」
「————唔!」
玻璃的指点,戳到了诺温的软肋。
感测器在诉诸,体温突然上升。 从脸颊直到耳朵下面的毛细血管,血液的流入多到异常。心脏的跳动频率增加到数倍,完全不能控制这种异常。装载在体内的各种控制系统,这次完全无能为力。
像小松鼠一样双手捂着口,盯着一动不动的诺温,
「……但是,我不会认输的。」
像闹彆扭一样,玻璃嘟哝道。
「……哈?」
「没什么。——啊,对了。想起一件事。诺温也一起参加化装晚会吧?」
「玻、玻璃大人!?」
完全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自己是个人偶,是谏也的剑和盾。现在却让她打扮,甚至还化装什么的实在不能想像。
「是的,作为教我做点心的谢礼,準备衣裳还是没问题的。如果要我说的话——唔,比方说旗袍,应该跟漂亮的银髮很相称。而且诺温的身材和体型都这么好。」
用极其天真的语气,说着这些。
总觉得跟印象中的这个对手言行举止相差甚远,越发使诺温陷入混乱。
——或许是。
这才是玻璃的真实面貌吗。
诺温跟这位少女两个人独处的机会很少,难道这才是玻璃本来的样子吗。
「请等一下。我、我怎么能参加化装晚会——」
「为什么?有问题吗?」
「那是——因为我——」
「——非常抱歉打断你们的谈话,下午用的盘子放在这边吗?」
就在诺温要说的时候,褐色和鲜红的人影出现在摊位后方。
圣诞装的雷胡拉,从教会端来新的盘子。
店里的盘子将纸制和陶器分开使用,但是其中的陶器由雷胡拉帮忙洗涤。再过二十分钟诺温就要回到教会厨房,烤制下午卖的饼乾。
「你看,洗得乾净吗?」
「啊——是、是的。」
确认过没有任何污点、认真洗凈的盘子之后,诺温点头回答。
总觉得,触摸盘子的手很不自在。
做梦般,回味之前的交谈时,
「——啊,对了。」
玻璃转过身,问少年修道士。
「雷胡拉先生要不也来参加化装晚会吧?」
「我吗?」
晃动着黑玉耳环,綳着脸的雷胡拉指着圣诞装说:
「穿着这身圣诞装吗?」
「非常适合您嘛。」
玻璃哧哧地笑,雷胡拉表情没有变化——却总觉得散发出困惑的氛围——再一次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现在,只是把圣诞装披在身上而已,并没有戴上夹鼻眼镜和帽子。
儘管如此,想到平时认真严肃的这位修道祭司,引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趣,而现在另一种面貌更加强烈。
无论如何也不能弃之不顾的,那种氛围。
只有这个少女,对少年修道士来说也是无法用通常手段对待的对手。不单是因为重要人物,散发出的气质对他而言就像是不明飞行物体,让人难以理解的棘手人物。
投去锐利而不带感情的眼光。
「您总说些让人出乎意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