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间7点58分。在某间浴室——
「……~」
——缠绕着指尖的白色泡沫,随着莲篷头洒下的热水、沿着光滑的肌肤朝浴室的地砖流去。海绵轻柔的抵住淡粉红色的发烫胸膛,从那里再次冒出有如鲜奶油般的细緻肥皂泡,痒得让人不由得「咯咯」笑着。肩膀微微颤抖;吐出的气息创造出节奏;鼻音哼出的旋律在浴室特有的音响效果下回蕩,和淋浴的水声交相融合……
「呼啊啊~~~」
把身体彻底清洗乾净,从脚尖开始噗噜地沉入浴缸。我是草壁樱,毕竟是个才十四岁的少年,全身肌肤就如眼前所看到的一样,又滑又嫩呢!呃呃,想摸摸看……没关係哟?
今天是星期六,假日的前夕。
闭上眼睛、竖起耳朵,我听见〈喀锵喀锵〉收拾晚餐碗盘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还有从客厅传来的电视声。我想前者应该是莎库萝,而后者则是朵库萝。
「呼——」
深深吸进瀰漫在浴室里的温暖空气,现实状况立刻在脑中苏醒。【今晚,就只有那对天使姐妹花和国中二年级的我,在这个草壁家里而已。】的事实,让我的心闹哄哄地……
「呼——!!」
喧腾不已!
我的双亲——草壁武与草壁明美(旧姓:菊池)其实是高中同学。这两人在突如其来的同学会邀约下,安排了一趟礼拜六齣发、两天一夜的箱根之旅。
平时理所当然在家的爸爸和妈妈,一旦这两人出门的话,检查门户、火烛等等的看家工作,自然就转移到我身上了。查看隔壁传来的传阅板,再交给下一户人家,这当然也是我的事情。纵然只是外宿一晚的旅行,对我而言却是发生一件大事。我不禁感到爸爸和妈妈的伟大,并陷入思考。
双亲都出席同学会的话,理所当然的,这间房子里就只剩下我、朵库萝和莎库萝。
「三个人而已……」
——同学会呢,是非常重要的大事。因为不管何时何地,友情永远是无可取代的宝物。这是我草壁樱的建言。
更何况,我已经是个青春年少的国二学生了。爸爸、妈妈一天不在家也没关係,我什么事都可以自己来!我对爸妈如此说道:
「看家的任务就交给我吧,我可是个十四岁的男孩子哟!好了啦,你们就放心去参加同学会嘛。这种机会可不是天天有的呢!吶?难得有这个机会哟!?因此,算我拜託你们吧!」
双亲这才发现,独生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懂事,于是便前往箱根旅行去了。
「然后,夜……〈哗啦〉」
没错,所以我今晚一定得特别打起精神才行。因为朵库萝虽然十四岁了,却只有身体的部分过度发育,心智状态仍停留在刚进小学的程度。而莎库萝虽然拥有成熟的外表,但实际上才九岁而已。两人都处于身心并不平衡&极度危险的状态。可是爸妈今晚却不在家里。平常的话,那两个天使多少会顾虑到爸妈,而在行为上有所节制。然而此时此刻,就算用脚镣已经被打开来形容也不为过,我根本不敢想像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啪涮啪涮……!〉我在浴缸里打转。啊啊,真是可恶!直到明早为止,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用不着担心,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这时候,把身体挂在浴缸两侧,像是在架桥般的我,突然听到一声回答。我环视着狭小的浴室,开口问道:谁啊!?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啊啊!!
【——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你将会进入另一个从未见识过的世界——】
随着开释般的话语,从蒸气的另一头出现的,是以打坐姿势飘浮在半空中的释迦头妖精。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阿樱妖精,以手肘之下维持水平、手掌与手掌贴合、肩膀不动只有头部左右摆动的姿态向我迫近,那数量竟有三百之多。
「你、你是谁?」
【我就是你哟!与其在这儿瞎耗,倒不如拿出勇气,与两个天使共度这个有点大胆的夜晚。也许还能改变你的一生呢!】
「这怎么行呢——!」
我大声喊道,并再次〈啪涮啪涮!!〉地在浴缸里打转。既然如此,为了预防不得不拿出勇气回应的——万一的时候,这个早已洗过三次左右的身体,如果再洗个五、六次的话,应该就万无一失了吧!?
【当然行呀……!】
半眼妖精的话让我爬出浴缸。就在我右手拿着肥皂、左手抓着毛巾「哦!」地大喊一声,举起双手的同时——
「阿樱……」
〈喀锵!〉红着一张脸的天使少女·朵库萝,竟把毛玻璃门整个打开,出现在门口。
「咦咦咦!?喂!?噶啊啊!!」
我立刻摊开毛巾,只是不晓得来不来得及,阻拦住我下半身扫过的视线。
然而,穿着胸前印有数字13的深粉红色紧身背心;搭配白色短裤;头上配着金色光环的天使少女,却毫不迟疑地、逼近赤裸裸的我面前。而且,她的双脚早已经赤裸了!
「啊、别急呀,朵库萝!?我就快洗好——」
「别管那个了,我跟你说哦,阿樱……」
她以娇滴滴的声音挑逗着浴室的空气,并一个劲地拉着我走。
「喂、别拉我的毛巾啊——!还没!还不行啊!!如果现在把毛巾扯掉的话——!?」
「拜託啦,好嘛,快点来啦……?」
其他的东西也就算了,但此时此刻,唯独这条禁忌的毛巾怎么也不能被她抢走。遗憾的是,在天使少女有如怪兽的蛮力之前,光是抓住这块布就让我费尽了全力。结果我就像条上钩的鱼一样——从浴室→→(咻)更衣间→→(咻)天井→→(咻)走廊——边扭着湿答答还滴着水的身体边被拖走了。
「痛、好痛啊,朵库萝!这、这种事情是不对的……!!」
于是朵库萝鬆开手,我终于可以牢牢地按住毛巾。
「阿樱,你看……」
朵库萝〈咻啪!〉地拉开纸门,把我拖进电视仍然开着的客厅。接着天使少女跳上矮桌,轻轻跪坐下来。
「看到之后……可别吓到了哟?」
朵库萝被一抹宛如草莓般甜美的颜色染红了脸,拿起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大。
「咦?」
我望着映在夜晚窗户里、全身上下只有一条湿毛巾的自己,不禁体会到被拖进市场的可怜小牛的悲哀。然后因为天使的话而转过头、介绍「轻鬆地剥掉水煮蛋壳的技巧」或是「顺利在女性店员当班的时段,借到色情书刊或录影带的秘技」等各式生活小点子的节目。
「喏,你看?」
【以上就是住在埼玉县的鲔鱼乃滋小姐,提供的「请稀哩哗啦的阿樱,戏剧性恢複原状的秘技」】
「什么,等一下下下——!!鲔、鲔鱼乃滋小姐!?那不就是朵库萝吗!!你做了什么!!你提供了什么点子给全国的……!」
「讨厌,播完了啦……难得人家寄去的明信片终于被念到了说,都怪阿樱慢吞吞的!」
然后,就在她从矮桌上灵巧地转过身来,面对我的那一瞬间——
「呀啊啊啊!为什么阿樱是裸体的呢!?」
高声尖叫的天使少女以左手遮脸,右手抓起长满尖刺的钢铁球棒,把眼前国中二年级学生的裸体挥开。随着〈滚霹噜哩!〉的刺耳声音响起,我的身体和意识就好比是——被过站不停的急行电车拖着巨大的磨泥板磨过一样,变成绵密细緻的泥状。天花板和墙壁上沾满了粘糊糊的物质,就如同捲入温暖柔软的大红色果肉的优格般,并且正滴滴答答的垂落在榻榻米上。
「就算叔叔和阿姨今晚不在,阿樱这个样子,人家……!哇啊?阿樱……?啊啊啊!!」
天使少女惊慌失措地牢牢握住「伊斯卡利伯」,立刻活用「让稀哩哗啦的阿樱,戏剧性恢複原状的秘技」。重点就是腰的位置,要比平时向右上方倾斜十五度左右,好缩小身体转动的幅度。
哔哔噜哔噜哔噜哔哔噜哔~
接下来的一幕就像是幻影一般。我那烂糊糊的肉片开始发出白光,然后宛如流星般地飘浮在客厅当中,一点一点地聚合起来。这些立刻形成了,由胺基酸与蛋白质所构成的原细胞。这时候从背后登场的是,拍打岩岸的怒涛〈涮啪——!〉激起的水花飞沫。在水沫的翻弄之下,雷电轰隆隆地直劈下来,生命就此诞生。细胞开始不断分裂,经历过所有生物的形态之后,果真是「戏剧性地」进化成人类身体的我,终于变回原状了。
「喂,阿樱?」
我倒在榻榻米上,仍然紧紧地按住腰部的毛巾,浑身湿漉漉地、噗嘶噗嘶地冒着烟恢複了意识。接着,天使少女偷偷地从上方看着我:
「活着的感觉真好,你说是不是?」
「嗯,这幅模样的我,被你做出那种事情之后居然还能活着,生命真的很不可思议……喂,朵库萝,这下子你应该非常满意了吧?没我的事了吧!?那我要回浴室去——」
我边喊着并坐起身来,然后和愣在客厅门口的另一名女性四目交接。
「阿、阿樱……」
站在那儿的,是身穿一袭白色军服,身材窈窕高挑的天使。
「莎、莎库萝……!?」
她一句话都没说,像是在确认什么似地,依序扫视过全裸的我和朵库萝之后,仅有的右眼缓缓浮现一抹如春风般的笑意,然后——
〈嘶嘶嘶嘶嘶…………啪哒!〉
轻轻把纸门关上。
「等等啊,莎库萝!!不是那样的!!这是因为,有某种难以说明的理由……!」
我不解释清楚的话,莎库萝以后再也不会跟我说话了!快、赶紧把毛巾牢牢地绑在腰上!机会只有现在!
「喂,听我解释啊!」
〈咻啪!〉
「我之所以没穿衣服是努噶哈啊!?」
前面突然蹦出一个人影。当我正想抬头看清楚那个黑色人影时,脸部已经撞上去了。
「唔!?」
一瞬间我感到天旋地转,一记突如其来的「夹头翻摔(注:摔角技法之一)」把我整个人背朝下狠狠地摔在客厅的榻榻米上。因为皮肤与榻榻米的摩擦热而翻了个筋斗的我,急忙拉回仍幸运地挂在腰上的毛巾,但光这样我还是觉得有所不足,所以赶紧拿起一旁的座垫遮住身体。
我总算抬起头,看着那个站在客厅门口、把我摔出去的人影。
「呃耶耶?」
然后,发出疑惑的声音。
因为站在寻儿的根本不是莎库萝,而是一名穿着黑色和服的女性。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前半,但是环绕在她周遭的气氛,以及隐约感到的从容与威严,让她看起来更加年长——
「……抱歉!因为事出突然,所以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做出了反应。」
——一身漆黑的丧服装扮,这个突然出现的女性以一种犹如缠住脖子般的粘腻、带着妩媚色彩的成熟声音说话,然后将宛如湿润乌鸦羽毛般的笔直黑髮,用白皙的指尖撩起来,塞到耳后。
「那么……你就是草壁樱吗?」
在她那对彷彿手指头碰到的话,就会被割伤流血的细长眼眸之前,我不禁只能拚命地点头。
这时仍然躺在地上的我才注意到,朵库萝和莎库萝已经来到了我的左右。在我右侧的莎库萝红着脸、微微地别开视线,以辩解的口吻在我耳边说道:
「我刚才本来想带这位客人到客厅去的……没想到、没想到却看见阿樱围着我的『艾卡尔萨克斯』和姐姐正在……」
「不、不会吧!?这只不过是一般的湿毛巾罢了,并不是艾卡尔萨克斯——!等等!?先别说到这个了,那、那个人到底是——」
就在此时,突然从身穿着丧服的女性背后,冒出天使的光环和弯曲的羊角,金色眼眸底下挂着浓浓黑眼圈的少女,正探出头看着我。
「哇咧?莎芭多!?」
莎芭多「啊……!」地一声,像被我的声音吓到似地把头缩回去。
然后——
「咦……?」
我注意到一件事情。
身穿丧服装扮,将莎芭多藏在身后的那名女性。
在她的头侧长了一对向前方锐利伸出、宛如猛牛般的粗角,而天使光环就像是为了照亮那对角似地飘浮在头顶。
「难、难道说……!」
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我的头脑混乱不已,莎库萝像是要为我解惑似地,低声对着仍用座垫遮掩身体的我说道:
「阿樱,我来为你说明一下。这位是——」
「不必了,莎库萝。我自己来自我介绍。」
黑髮丧服天使套着白色足袋(注:搭配和服的传统袜子,拇指与食指间是分开的。以便穿着木屐)的脚向前跨出一步,踩着榻榻米的稳定脚步声在客厅响起。
「啊……」
我无意识地后退了大约二十厘米,那名天使对着我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的名字是芭蓓露(注:日文原文「バべル」音同圣经中的「巴比伦」塔),身分是——代替神排除侵入神城之人类的机构『天使神城戒严会议』的议长。」
「……!?」
她完全不把脑筋终于陷入饱和状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我放在心上,继续以安祥优雅的声调说下去:
「顺道一提,我也是莎芭多的母亲,以后请多指教了,草壁樱。」
——这就是,来自于「未来的世界」的天使们,与身为人类的草壁樱所交织而成的,艰难辛苦的故事。
★2★
日光灯的白亮光线从天花板垂下,洒落在客厅里。
在那下方的圆形矮桌上,摆着五人份的绿茶。以电视广告为BGM,坐在我两侧的是朵库萝和莎库萝,而坐在我对面的,则是突然出现的两名天使,今天仍然有些睡眠不足的莎芭多,以及自称是她母亲的丧服天使芭蓓露。
「突然前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低着头〈喀沙〉地伸出手的是莎芭多。
「一、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这是可以吃的草,请煮熟食用……」
她在矮桌上放了一把枯萎的杂草。
「别、别客气……这是很棒的礼物呢。」
我的天哪!居然真的拿出这种不成敬意的东西来!我无法忍受再次陷入沉默的现场,所以开口说话:
「呃呃,这些草我晚点会吃的……可不可以先让我穿上衣服?」
一直以座垫遮掩身体的我如此说道。结果,莎芭多的母亲抬起缠绕着黑色念珠的手将黑髮向上拨,眯起眼睛回答我:
「不。没那个必要。刚才是我失礼了,因为我把报告书的事情给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