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医生的诊断,伊欧在一个礼拜后痊癒,三天前与艾儿蒂久别重逢。
在她养伤的期间,弗格向她说明了艾莉丝·嘉立尔的事情,以及优贝欧鲁的目标对準我方,她则相当乾脆地接受了这些事情。「虽然不太清楚状况,但我懂了。」她的这句话让弗格不禁感到目瞪口呆,但粗线条与强韧的精神正是伊欧·特莉努的优点。
为了避免让艾儿蒂担心,仅转告她伊欧因为其他工作而暂时离开。虽然对说谎感到 一股罪恶感,但即使告诉她真相,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伊欧无法去见艾儿蒂,艾儿蒂也无法去探望伊欧,所以弗格认为不如不要让她做无谓的担心。
虽然艾儿蒂对于「其他工作」感到有些不满,但仍不加怀疑相信了弗格的话。
然后今天——弗格、艾儿蒂与伊欧在地下牢房度过了久违的日常生活。
也没有进行「训练」,应该说在五天前便已经修练完成。虽然对伊欧不好意思,但 能否认她不在的期间,更能够利用时间专注在训练上面。罢了,拜此之赐,现在才能心无旁骛地与痊癒后的伊欧共度悠閑的时光,弗格希望伊欧能够谅解。
现在艾儿蒂正在跟伊欧玩游戏。
玩的是西洋棋,各自拿着一张棋盘,分别在床铺上与房间外的的棋盘上下棋。这样伊欧与艾儿蒂便能够一起玩游戏。
然而,两人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伊欧,等一下,刚刚的不算数!」
艾儿蒂从棋赛开始便已经喊了五次暂停,因为必须叫对方将下出的一步退回原位,所以格外麻烦。而伊欧也不改老毛病。
「真是拿你没办法,只有这一次喔。」
口头上这么提醒,最后却总是让她。
「喔喔,原来如此,来这一招吗!啊,请等一下。」
结果陷入长时间思考的频率也格外高。
虽然令人感到欣慰,但同时也让弗格感到焦躁了起来,忍不住想要出言干涉,提醒士兵只要往前移动,就能够在三步内将军对方,或是提醒这样下去主教会被吃掉,或是询问为什么不吃掉骑士。
然而,无论是帮助哪一边,另外一边肯定会有所怨言。因此,弗格只能随便找本书阅读,偶尔瞄一下战况。
如果不经常查看,那两人恐怕不会发现已经将军了,仍在苦思着下一步怎么走。
「好难喔。」
弗格思考着这些事情时,艾儿蒂开始嘟起嘴唇。
「慢慢搞不清楚状况了……」
「的确,因为棋子太多了嘛。」伊欧也附和着主人的意见。
「吶,弗格,难道没有更简单的游戏吗?」
「咦?这是在责怪我吗?」
突然矛头指向自己,让弗格不禁露出苦笑。
「虽然是我带西洋棋过来的,但你们两个人不是第一次玩吧?」
「我是第五次玩。」
「我是第三次玩。」
虽然不是第一次玩,仍形同门外汉。
「唔,那么下次找更简单的游戏好了。」 弗格打算明天跑一趟玩具店。
伊欧发现艾儿蒂已经逐渐对输赢失去了兴趣,于是敲了 一下手。
「好,总之先来喝茶吧!」
伊欧站了起来,从木篮中取出了茶具,确认热水尚未冷却后,开始泡茶。点心已经分成三人份——剩下来的量各不相同。
「艾儿蒂,你够吃吗?」
弗格看向已经没剩多少饼乾的包装纸问道。
「我的也给你好吗?」
艾儿蒂蹙起眉头陷入思考。脸上的表情写着想要,但夹带着一丝罪恶感,不好意思让弗格分给自己。不久前她凡事不经思考,没有考虑到对方便立刻回答「给我」,或许这是她的一种成长。
所以弗格补上了一句:
「我吃不完这么多,可以请你收下吗?」
「是吗?那这就没办法了。」
明明很高兴,却装出冷静的模样哼着鼻子。
「可是全部被我拿走的话,弗格会很可怜,所以弗格要负责吃掉有放葡萄乾的饼乾。」
「……不可以挑食。」
「才、才不是挑食!我只是现在不想吃而已!」
艾儿蒂为了敷衍,搬出了相当离谱的理由。
听着他们交谈的伊欧将茶倒入茶杯,并开口问道:
「咦?公主还是不敢吃葡萄乾吗?」
其实半个月前,弗格突然提议「差不多要敢吃葡萄乾了吧」,艾儿蒂因为逞强,顺势说出「自己已经敢吃葡萄乾了」。伊欧将这件事当真,所以这次加进了饼乾中。如果她有刻意挑出来,手边剩下的饼乾或许全部都是加了葡萄乾的。
「真是的……那么跟你剩下来的饼乾交换好了?」
「……可以吗?」
艾儿蒂露出畏畏缩缩的模样,似乎是感到内疚。
「一点点也好,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要让自己敢吃葡萄乾。」
「我答应你!」
只有这种时候敢说大话,换句话说,她仍保有以前孩子气的地方。
弗格正準备跟艾儿蒂交换饼乾时,刚好伊欧泡好了茶,于是将茶递给了艾儿蒂。
开始各自放鬆下来。
——是一段平静安稳的时光。
三人共度至今的平凡日常生活。虽然弗格沉浸在祥和的氛围之中,但努力不让内心的忧虑浮现出来。
伊欧遇袭后过了十天——不,实际上是议员开始失蹤的一个月后,情势便变得叵测难料。日子一天天过去,情况不但没有获得解决,反而愈演愈烈,随时会爆发开来。
昨天早上,传来了梅涅克议员失蹤的消息。
接获了基亚斯·梅涅克的通报,才让这件事曝光。表面上是行蹤不明,但可以视为议会内的连续失蹤事件的其中一个案例。然而,国家直属机关也就是谍报局与弗格所属的王属军之间,将他的失蹤视为更为重大的案件。
换句话说,是显示出他与优贝欧鲁·卡特榭雷提斯有所勾结的证据。
有两种可能性,露出马脚而连忙逃走,或者是遭到优贝欧鲁封口。但是根搛谍报局调查的结果,在梅涅克伯爵宅邸一处的地毯上验出疑似是他的血迹。虽然不能否认是刻意用这一点来故布疑阵,但弗格认为应该是后者。
优贝欧鲁恐怕杀害了梅涅克,并刻意留下血迹。因为晓得我方怀疑他们有所勾结,所以用此举嘲笑我方,并让我方品尝到好不容易找到的线断掉的失望。
虽然仍持续进行着宅邸的搜索,但不晓得是否会查出更明确的证据。
当然,也从基亚斯·梅涅克身上无法问出更多情报。他虽然晓得优贝欧鲁与祖父之间的交情匪浅,但似乎只认为是单纯的个人交流,从他背叛国家的那一刻便断得一乾二净。
一想到基亚斯的未来,便让弗格感到同情。最糟的情况,梅涅克伯爵家恐怕会毁于一旦,即使没有也会被撤回爵位。同时面临庞大的罚款。年纪尚轻的他是否有本事平息骚动,复兴家园,或许希望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随着梅涅克伯爵的消失,前进一步的政府又退回了一步。最确切的斩获应该是得知了优贝欧鲁的同党中有个名叫「修纳·维纳」的男人底细。他十年前仍隶属于王宫护卫的特殊部队,换句话说,他担任结界师的职务。工作期间品行端正,单纯只是年届退休年龄,并不是惹出了什么问题。究竟为什么现在会与国家的叛徒一同行动仍不明。
由于维纳子爵家没有后继者,修纳从特殊部队退休后,同时将爵位退还,也将宅邸脱手。当时原本以为他打算在郊外买栋房子隐居,但依现在的状况来看,他应该是从一开始便打算销声匿迹。
话虽如此,修纳·维纳担任特殊部队的期间,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换句话说,目前压倒性地不利于我方,继续下去会面临艰难的处境。
然而,弗格仍感到一丝希望。
那就是艾儿蒂。
抱着这类烦恼时,至今弗格为了不让她做无谓的担心,总是绝口不提那些事情,并勉强自己装出开朗的模样,但是到了最近——现在仔细一想,或许是从舞会袭击那天开始——艾儿蒂开始不愿意见到此状。她开始种敏锐地察觉出弗格陈藏起来的感情,并要求弗格对自己坦白。
所以弗格也会将现况儘可能告诉艾儿蒂。伊欧遇袭的事情当然不能说出口,但因为对艾儿蒂隐藏的事情减少了,连带让罪恶感与紧张变得薄弱,让弗格卸下了重担。虽然仍会努力不露出苦闷的表情,但比起凡事往肚子里吞的时候有如天壤之别。
弗格认为艾儿蒂的成长会对外面的任务带来正面的影响。不,不是认为,而是深信一定会带来正面的影响。
因为艾儿蒂对弗格的体贴正是重视两人之间的关係的证据,关係的变化必定将会在交战时化为信任。无论下次任务多么危险又紧迫,只要两人同心协力战斗,便不会像以前那样吃败仗。
任凭敌人为所欲为,我方却迟迟无法将对方逮个正着。
随着议员的失蹤人数已经快到了无法掩盖的地步,现场所留下的细微证据无论哪一样都不具有决定性,即使之后继续发生案件,也只是削减调查人员的睡眠时间。
因此最近弗格来到理查德的勤务室了解现状,两人仍大多在沉默中度过。历经漫长的沉默后,亲王叹着气说道:
「如果有可以起死回生的策略就好了。」
然而,那一天——
弗格一如往常造访勤务室时,眼前理查德的表情与至今有所不同。具体形容的话,那个表情看似心事重重,同时又透出一股决心。
抢在弗格开口询问怎么了之前,他主动切入正题,
「我想要赌上起死回生的机会。」」
「您有什么策略吗?」
弗格忍不住问道,心臓猛然一跳。
正为了没有对策所苦,如果有对策,都让弗格想要孤注一掷。
「嗯……昨天收到了建议。」
理查德点了点头,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封诏书。
「是你也相当熟识的人提供的。她们也独自展开了大幅调查,但先决条件果然还是与敌人直接正面交锋。」
——弗格有股不详的预感。
内心已经完全明白那个她指的是谁。
那个女人恐怕不是提供什么正常的建议,往往伴随着极大的危险,不然就是严重偏离常轨。
亲王再次将邵书放回桌上,站了起来,他背对着弗格做了一个深呼吸。
「要使用诱饵引诱对方现身。」
他用沉重而严峻的语气说道。
「诱饵吗?」
正如弗格所料,是相当危险的手段。
然而一方面弗格也认为这一招或许可以奏效。
既然对方不断掳人,那么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下犯案就行了。即使是优贝欧鲁也无法用魔术让人凭空消失,必定会有执行者。
「即使要做,问题是谁担任诱饵。」
如果要执行,必须要有权贵的协助,而且必须是拥有相当程度地位的人。对方应该也不会对即使失蹤也不造成影响的下层议员下手。人选最好是可以影响国政的重要贵族院议员,并拥有某一程度以上的爵位。
「弗格,关于这一点呢。」
理查德没有转过身的意思。
他眺望着墙壁的彩绘玻璃。
「对方也不是泛泛之辈,虽然心有不甘,可以说至少比我方有才干。在那些家伙面前放出诱饵,究竟会不会上钩?我认为无论怎么伪装,一定会被识破是陷阱。她……你的妹妹也是抱持相同意见。」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
弗格再次有股不祥的预感。与方才同样,不,是更不祥的预感。
顿时发现到了一件事。
为什么理查德不看向自己。
为什么他的沉重语气中会透出一股决心。
「换句话说,必须以被识破是陷阱为前提,引诱对方上钩。明知道是诱饵,仍忍不住想要掳走的人物出现在眼前,明目张胆地引诱对方上钩,你觉得这招如何?」
「殿下,这……」
明知道是陷阱,仍忍不住自投罗网的权贵,遑论伯爵,连侯爵恐怕都不够格。换句话说,必须要是公爵等级的皇族。
「不,弗格,你想到的爵位还不够高。」
理查德随即插话,彷彿看穿了弗格的心思,随即慢慢转过了身。
弗格终于明白他打算用谁当作诱饵。
这是——为了国家抛弃私情,一个极为冷酷的决定。
理查德笑着说道。
「……大公爵如何?是在这个国家中仅有两名的权贵中的权贵。」
超越国王的亲属被授予的公爵爵位,仅限一代,是国王二等亲以内才有资格被授予的爵位。现在被称为大公爵的只有玛格丽特第一皇女,以及亲王理查德·米尔·拉耶这两个人。
「是……认真的吗?」
面对这个晴天霹雳的决定,弗格的背脊不禁感到一阵发冷,同时却又认为必须服从他所做出的决断。一方面,雷可利的建议果然偏离常轨,弗格对此感到咬牙切齿。
「当然不会是玛格丽特公主,可不能让下任女王背负这么庞大的风险。而且那个姑娘太过调皮,放她出去街上,一溜烟就不见了。」
理查德甚至开起了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