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群的蛇鸡(Basilisk)一只一只分别细看,感觉也不是很难对付。
不过这毕竟只是雷可利的感觉。卡尔布鲁克·特菲是国内身手数一数二的天堂骑士,只要由他出马,就算面对幻兽也等于像在对付婴儿一样。站在敌人的立场,只能说是它们的对手太强了。
当然,以不具战斗技巧的一般人而言,蛇鸡(Basilisk)已经是过分可怕的怪物了。
现在雷可利他们的所到之处——马车通行的路旁到处横尸遍野。有的被吃得肚破肠流;有的头被打碎;有的咽气后乍看全身完好无缺,皮肤却变成了红黑色。也就是说带有毒性,虽然现状并未陷入苦战,但由此情报看来值得提防。
既然不清楚毒性的种类,想以炼术解毒大概很困难。再者要是马匹遇害的话行进也会中止。别说是马了,就连车上的所有人也绝不能受到半点皮肉之伤。
在理查德的鞭策下,马车一面宾士于「特区」大街,一面四处击退蛇鸡(Basilisk)。攻击距离远的「艾莉丝七号」非常胜任由马车上扑杀怪兽的任务,而亲王驾御马匹的技术也实在得心应手。没意外的话,应该能一面顺利驱逐怪物,一面就此逃进王城。
「好了。问题在于能这样持续到什么时候。」
雷可利镇定地在马车的座席上翘着二郎腿,把玩护身用短剑的同时自言自语道。
听力敏锐的理查德头也不回地出声:
「虽然我很想把它们全数扑灭,但应该没办法吧。」
「见好就收才是上上之策。」
卡尔布鲁克也表示同意。虽然动作看上去从容不迫,不过有他站在客席与驾驶座之间挥舞剑技,当然靠近的怪物全无漏网之鱼被消灭殆尽。
「应该已经杀了二十只有吧。虽然不知道究竟还剩下多少……」
「我们要是太出风头就本末倒置了。」
「特区」的居民,也就是雷可利的部下,他们应该全都抱有使命感,不惜犠牲自己的生命也要让雷可利他们逃到外面。儘管再怎么不甘于屈居下风,但也不能够白费他们的苦心。
有监于理查德的立场,匍都变成这种状况,有必要儘早回到王城对王属军下达指令。虽说王属军自从先前的「撕裂杀人魔」事件之后,由于人员短缺已形同虚设——现在回过头想,优贝欧鲁一定早就算準会这样才计画了那次事件。準备得真是周到,实在教人生气。
自从离开宅邸已大约经过了十五分钟。十分钟前还络绎不绝朝他们袭击而来的蛇鸡(Basilisk),如今若他们不特地去找寻也已经看不见影子了。
「殿下,差不多该朝王城出发了。」
「嗯。已经大致扑杀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理查德挥鞭,变更马车的方向。
走东侧的门穿越「特区」,就会来到直通王城的大马路。大概不用三十分钟就能到了吧。虽然很在意匍都现状变得如何,也很想了解与「使徒」交战的弗格他们的动向,但最首要的就是回城。
在晃动的马车上暗自思考着这件事,忽然间一个黑影进入雷可利的眼帘。
「唔……」
马车前进的方向,也就是一出「特区」的大门前。
有个看似人影的东西像要挡住去路般站在门口。
理查德也注意到了那个影子。
「喝!」
他拉住缰绳让马车减速。
随着愈来愈近,人影的轮廊变得清晰。雷可利不禁瞪大眼睛。
因为即使马车已驱近,但人影依旧还是个黑影。
她马上就明白了原因。因为对方全身裹着特异的装扮——一身漆黑。
身穿一席丧服,头戴薄纱帽,再加上覆盖指尖的手套,全都宛如渲染了夜色般漆黑。而包裹在衣装里的人也是,无论发色、眼瞳、抹在唇上的脂粉清一色都是黑的。与病态般的苍白肌虏互相衬托,使其容貌显得宛若失去了色彩。
那个人影——年约二十左右的淑女,像是在恭迎马车般浅浅一笑。
「好久不见了,殿下。」
理查德无法坐视马车辗过立于门前的女子,必然停下马车。
好久不见,那个女人是这么说的。那么就是亲王认识的人了吧。
但是理查德却沉默不语,似乎认不出对方是谁而感到困惑。
雷可利凝视那名女子,搜索着记忆。姑且不论她一身漆黑的特异打扮,总觉得那五官似曾相识。是曾在哪见过吗?还是曾经从远处看过?
「卡尔布鲁克,你有印象吗?」
寻问管家,他细丝般的双眼眯得更细了。管家喃喃地说:
「莫非是……德雷伊安家的……」
女人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灿烂。
「哎呀,您知道我吗?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歪着头,涂黑的嘴唇说道。
紧接着,她的身后——四周围开始騒动。
「……!」
建筑物的暗影下,以及她丧服的衣摆。似乎事先藏身起来的蛇鸡大大小小共数十只,个个都宛如仰慕母亲般聚集到她身旁。
其中较小的一只拍动翅膀飞到女子的手臂上。
「唔呵呵……呵呵。这些是我心爱的孩子们……你们觉得如何呀?」
她落落大方地轻抚着蛇的胴体,脸颊贴蹭鸡的头。
「哼,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我就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
雷可利愤恨地紧咬牙根,手抵着下巴。
「根本用不着见面,十年前,当时都看得到你跟你父亲的通缉告示。」
她从马车上居高临下地说道。
因为这个女人无疑是雷可利他们的敌人。
「伊莎,皮尔·德雷伊安。那个『幻想园艺师』……基尔奇·路马·德雷伊安伯爵的遗女没想到竟能长大成人,而且还步上父亲犯罪的后尘。」
女人——伊莎无言地笑了。
乍看态度友好,笑容却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扭曲感。彷彿感情与表情乖离,又彷彿徒有开心面容,内心里其实一片空虚。
「……原来如此,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
理查德神情苦涩地开口:
「在幻兽騒动发生之前,德雷伊安家与梅涅克家的交情确实很亲密。但自那之后我听说两家就已不再来往了,所以完全漏掉了这个可能性。」
「呵呵……是呀。要不是梅涅克叔叔伸出援手,我现在或许就过着流浪街头、在匍都暗巷里卖春的生活了吧?光是想像就可怕。我的页操不是要给人类,而是要奉献给这些孩子的。」
一面亲吻蛇的胴体,一面说出悖离常理的话语。
他们更加确信了。这家伙就和她父亲一样,是个不受道德约束的狂人。
不管怎样,对于事情一连串的发展,他们总算理解了。
梅涅克伯爵从以前就是善于奸计之辈。
过去德雷伊安染指炼禁术而没落时,想必梅涅克也是认为将来或许有利用价值,所以才继续保持往来的吧。由伊莎的口吻来看,似乎也有资金上的援助,好让没落贵族的独生女得以健康地长大成人。
十年前徳雷伊安抱持的执念,已由被藏匿的女儿继承了。而道件事被优贝欧鲁这名男子给看中,于是便开花结果成就了如今对国家的这种叛乱行为。
对梅涅克而言,他的失算之处就在于优贝欧鲁超出了他的想像。本以为饲养了一名部下,哪知不但被窃取了人脉与棋子,到头来还惨遭杀害。
「是我的失策。要是能更早察觉这一点,或许就能预防事情的发生了。」
理查德懊恼地说道。
但这是他太过自责了。
梅涅克和优贝欧鲁暗中有所往来,也是仅约一个星期前才真相大白的事。就算再往前追溯他的来历,也不可能从他过去与德雷伊安的交流就预测到幻兽的侵袭。实际上,就连国家谍报部与「雷可利」已倾全力调查,最后还是演变成了今日的事态。
「殿下,您记起我的事了吗?十年前德雷伊安家还在社交界出入时的事。」
伊莎的口吻满是怀念,听得亲王的心情十分沉重。
「是啊,我想起来了。那位揪着我的袖子不肯鬆手、年幼可爱的女孩……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再次重逢。」
与亲王相反,漆黑淑女的脸上绽开空洞而令人发寒的微笑。
「让您见笑了。当时的我非常喜欢殿下,也十分仰慕王家。真是既愚昧又不自量力。」
嘻嘻,她轻声笑着。那笑容宛如老妪或小丑般别有深意,然后接着说道:
「拉耶王家明明是该被彻底肃清、赶尽杀绝,可恨、可恶又骯髒的血脉才对。」
她满是开心又愉快——却说着可怕的话。
三人全都僵在原地。
「我为何会在这里,想必您已经明白了吧?应该不必再说明了吧,我回到匍都的理由。我其实根本一点也不想和你们交谈。不光是身为王族的殿下,居住在这里的所有人也一样,光是和你们呼吸相同的空气都教人难以忍受。」
伊莎再次亲吻站在手臂上的。
「……所以就让我们开始吧。呵呵。」
脸上的笑容依旧,散发的气息依旧很和善,唯独口吐的话语是如此骇人——
「我要替父亲大人报仇。还有我最喜欢、最疼爱的孩子们的仇……去吧,蛇鸡(Basilisk)们。把这些人吃干抹凈,让他们臓器的香味来填满我的子宫!」
一瞬间。
数十只蛇鸡(Basilisk)一拥而上,朝雷可利三人袭来。
「卡尔布鲁克!」
「是!」
老管家回应主人的呼唤。
一个挥动,「艾莉丝七号」便如鞭子般伸长,将整批怪物打落在地。但是区区一击果然不足以将它们全数扑杀。虽然已有几只受到致命伤滚落在石板路上,但仍有半数儘管负伤却还是再次抬起了头。
体积小的则是拍着羽翼在空中盘旋。
「哼,区区的鸡也敢如此猖狂。」
如此一来不只前方,也必须得警戒两旁、背后与上空了。
「夫人,请到这里来。」
卡尔布鲁克催促雷可利从客席转移到驾驶座,也就是理查德的身旁。应该是判断若不缩小範围就难以尽到守护之责吧。
而他本人则轻盈一跃,来到了马背上。
双脚灵活地分别踩在并列的两只马背上,重新举剑摆好架势。
「请两位小心脚边,敌人也有可能从马车下方攻击。」
「劳你费心了。」
儘管理应是抱持着不安,理查德依旧不改毅然的态度。
「嗯。亲王殿下您客气了,敝人不胜惶恐。:」
管家笑着——拉开剑舞的序幕。
正面朝着伊莎,四肢看似无力,然而实际上握剑的手臂宛如与刀身化为一体。行云流水般的流畅动作,每一下都毫无浪费地确实击落袭击而来的蛇鸡(Basilisk)。
不管是来自身后、脚边或者上空,卡尔布鲁克一面计算敌人攻击的时间差,一面细微地变换蛇腹剑的轨道,犹如结界般丝毫不放过任何一只敌人。
当然他的背后不可能长有眼睛。不但如此,他甚至更是眯细了细线般的双眼,看样子眼帘有一半以上几乎闭着。换言之,卡尔布鲁克靠的不是视力,而是凭藉着气息来察知蛇鸡(Basilisk)的位置,再确实地加以攻击。
「……了不起。」
理查德不自觉地低声讚歎。
技巧几乎堪称为神技。
不光是雷可利与理查德,就连两匹拉车的马也都毫髮无伤地完全守住。
对手几乎等于是没有思考的牲畜,一旦被击落,若一息尚存也就只会再次抬起头扑袭而来。换句话说只要这样持续下去,终究能将敌人全数杀尽,这种事不言而喻。
五只。十只。十二只。二十只。
小的只需一击,大的也只要三击就能解决。时而斩裂,时而打落在地,时而捲起抛向远处——可悲的猛兽无法理解对手的实力究竟多么惊人,只是一味在地面接连绽开鲜红的血花。
但儘管如此,雷可利仍旧无法安心。而别说实际战斗的卡尔布鲁克,就连理查德也是紧张地抿紧双唇。
理由有二。
一是这里并非终点目的地。既然如此,直到蛇鸡(Basilisk)全灭之前都无法掉以轻心。
二是伫立在铁门前的伊莎,她脸上至今仍保持着沉稳的笑容。
单纯只是连自己心爱的猛兽尸体逐渐堆积也令她享乐其中吗?又或者是她还另外藏有一手?既然无从得知,那就绝不能大意。
「呵呵……嘻嘻。」
残存的蛇鸡(Basilisk)已为数不多,大约十只左右。
伊莎发出诡异的笑声。
「竟敢杀了我这么多可爱的孩子。」
怨恨的口气与她美丽的容貌恰成反比,有如从地狱底部爬出的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