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教室里响起了睦月在讲台上打招呼的声音。
和直到昨天都多少有些拘谨地语气不同,今天的睦月相当有自信的样子,说话的语气很有活力。不过,她这不是突然自信爆发,说起来倒是更像强强打精神。就算只是态度也好,必须改变自己,这是睦月的决心。
当然,学生们也发现了————不只是态度,睦月的样子,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最先发觉的七転文月点出了这个问题。
「啊,老师,您换隐形眼镜了么?」
「是啊。」
睦月微笑着的面容上,的确看不到眼镜的存在。
文月自己也戴眼镜,所以对这方面的事比较敏感。
班里的女生们也接着对睦月叫道。
「老师,好可爱啊!」
本来就害怕被别人开玩笑的睦月,这时只得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过
「是么?谢谢大家。」
却是这样毫不害羞的向学生们道谢。
「嗯,这样绝对比原来好呢!」
「小睦,突然改变形象了啊!」
来自男生们的玩笑,睦月也只是稍稍有些脸红,便笑着接下了。
————大家都在笑着,看着自己。
这是睦月当上教师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只有教师才能得到,才能感受到的那种幸福感。
回想起卯月曾经说过的话。
————
这种心情,现在的睦月也多少有些明白了。
换上隐形眼镜算是睦月想出来的,将私下时的自己和工作时的自己,自觉地区分开的方法。总觉得直至今日,一直在把眼睛当做墙壁让自己有地方可以逃避。
当然眼睛这样的东西起不到任何类似墙壁的作用,只是自己对此深信不疑,而产生的自我暗示作用。本来睦月的性格就属于那种很容易对某事深信不疑的,这也就造成摘下了眼镜就成为自己变得消极的原因。
昨天,作为教师的睦月和千歳进行了交流,这也对她的自信有很大的影响。到学生家里去做扫除,最后以教师的身份和学生进行交流,虽然那是不是能称为交流还有待商榷,不过对于睦月来说,这确实是很大的进步了。
终于在学生面前展现的笑容,不再是怯懦地窥视着他人脸色而做出的笑脸。
至于要说到那个千歳————他还没有进教室。
「仁歳同学还没有」
坐在千歳旁边座位的文月回答道。
「是的,他还没来。」
「这样啊」
睦月微微地叹了口气。
「应该是迟到了吧?他已经是惯犯了。」
看到睦月一脸担心的表情,文月如此回应,虽然她平日里敢说敢言,颇为强势,不过心里还是非常在意昨天那件事。
昨天屋顶发生骚动的时候,赤口很快就离开了。文月也在校医三世院弥生的催促下,离开了那里。
————问题应该根本还没有解决。
文月看了眼赤口。
那家伙平日都在和别的同学聊些乱七八糟的事,今天早上却在那里默默地坐着,被千歳打的脸颊还是肿的厉害。
————何止完全没有解决啊
文月偷偷地盯着,不禁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教室的门打开,千歳走了进来。
迟到的理由————貌似只是起晚了而已。
2
化学实验室里,二之舞如月正在调合试管中的液体。
儘管文月如此的不安,时间还是这样过去了数日,班里也是过得平稳。
文月偷偷瞧了瞧旁边座位的仁歳千歳。
千歳一手撑着脸,望着讲台上,老师在做的实验。
文月觉得,看他的样子可不像是对实验的做法有兴趣,不过是没别的事可做,看实验总比盯着黑板有趣,也就是这种程度的动机罢了。当然,实际证明文月的猜测一点错都没有。
至于证据就是她旁边一边伸懒腰一边打哈欠的千歳了。
「呼啊啊啊」
「喂,千歳君」
「嗯?怎么了。」
千歳看向了文月,眼角还有打哈欠留下的眼泪。
突然的目光交汇,文月慌忙移开视线说道。
「现在是在上课啊!」
「少管我」
千歳不爽地说道,继续用手支着脸,看着如月的实验。
「真是的!」
文月皱着眉头横了他一眼。
察觉到视线的千歳再次看向文月,文月则是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看教科书。
千歳也没有特别的在意这样的文月,视线再次回到了前面。
对于这几天的自己,文月感到有些迷惑。
————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在乎这个人呢?
这段时间文月忽然察觉到,仁歳千歳已经走进了自己的视线之中。当然事实并非如此,而是文月有意识的追寻着千歳的身影,不过本人是不想承认的。这份纠结便是文月的烦恼来源。一般人的话,到了这时多少也该察觉自己爱上这个人了,可是在自尊心的抵抗下,文月无意识地避开了往这方面的思考。
而且,文月并没有能与之商量这样烦恼的朋友。
作为一名完美主义者,而且无时无刻不在向着这个理想努力,坚信着生活的美德的她所说的话经常都是正论,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不过,这世上很多时候正论都是行不通的。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文月也同时具有了实行她的完美主义所需的能力与坚强意志。因此,对于自己能做到的事而他人做不到感到无法理解。
仰慕她的人格并大体上能照顾到她这认真箇性的朋友,被她乌黑的双瞳,有着些许可爱的姿容所吸引而来搭话的异性之类的人以前也是有的。可是文月毫不通融的认真箇性与她的完美主义,只能在交往中製造窒息一般的气氛,会让和她在一起感觉相当複杂,总是造成他人没必要的反感。
由于这个问题的存在,不知何时,她开始渐渐的被周围的人疏远。等回过神来,班里的每个同学都与文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文月对于自己是无法融入班级的存在这一事实有着相当的自觉。
不过与生俱来的强大意志力是不会被这种事打败的,她甚至坚信着这是关乎于自己的存在意义的问题。希望能成为自己心中所描绘的『理想的自己』,这强烈的愿望无时无刻不在支配着文月。
————所以,她不能输。
因此,她的态度绝不会软化,周围的人也是表面上配合,好好敷衍一下就完了。
对于班上的同学来说,文月的存在也仅此而已。不过就算是在班上比较有势力的赤口,表面上也得听她的话。
直到前几天————那次暴力事件为止。
这次暴力事件的当事人,转学生仁歳千歳也有与其他同学有所不同。
对于文月的话既不反对也不听从,这样的千歳却也没有和她保持距离。通常,其他的同学在和文月交谈时,其中大多数一开始就会不自觉地感到紧张。说紧张可能有些夸张,至少是会表现得更谦恭一些。
造成这种状况的不是别人,就是文月自己,这一点她也有所自觉。所以现在也不会多想什么。
对方所製造的类似于距离感的东西,很不可思议,在这个转学生身上却感觉不到。
上学迟到,上课敷衍,就算是让他注意他也毫不在乎————是身为班长所不可容忍的存在。已经不知道说过他多少次了,为了让他好好上课,也会去逮想要半截溜号的他,可是这些都完全没有作用。
别的同学被文月训斥了,有的人是露骨的表现出厌恶的神色,也有的会嘟嘟囔囔地抱怨,不过他们还是要看着文月的脸色,听她的话。不过,千歳的话就算是直接找上门去说教,他也丝毫没有想听话的意思。
在文月看来,他这可真算是无法无天了。不过,与其他同学不同,千歳的态度非常正直。在班里,也只有千歳会堂堂正正地反抗自己————不过,他这样的态度却很有人情味,反而让文月有些高兴。除了能正直的回应对方这一点,文月还有种感觉,只有这个转校生认同了自己的存在。
————也许这只是某种错觉也说不定。
就算是错觉也是好的。无论她那天生的气质如何能压制内心的想法,文月她依然是个十七岁的女子高中生。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寂寞感,在无意识下造成这样的错觉也并不稀奇。
————文月的孤独感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
恋爱的开始,如果有某种理由,某些契机之类的话,理由就应该是那个,契机恐怕就是屋顶上的那件事了。文月一直坚信着,是千歳救了被赤口缠上的自己。实际上,那只是数个偶然的叠加罢了,不过文月自己当然是不知道的。
————毫无疑问,转校生仁歳千歳的存在已经触动了七転文月的心。
说到这个千歳————已经开始不住磕头,打起了瞌睡。
本来打算提醒他注意,可是坚持正面否定自己心中不断涌现的这份感情的文月,还是没有去提醒。
————随你去睡好了,这可是化学实验课,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
如此在心中可怜千歳的文月把精神集中在授课上,目光转向了二之舞老师。
二之舞如月说是做化学实验,可时常会开始做些和授课无关的事。比如炸药的製作方法,催眠诱导瓦斯的精製,怎样加速培育食虫植物的饲育方法等等。
学生们在最初上她的课时还显得非常惊慌失措,不过同四天王卯月的美术授课一样,从去年就开始上如月的课程的学生们,如今已经只会花时间去考虑如何迴避偶尔会发生在身边的危险。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这暦学园的学生,化学相关的学习水平可是县内的首位。这好像是因为在授课中,採用了某种特殊的学习方法,可是别的老师问如月,她也不回答,去问学生们,学生们也不清楚。虽然学生个体不同,问题的解答率有所差异,不过到了考试时,就算是不记得有教过他们的事,都能像一般常识一样答出来。
这就是二之舞如月作为教师的厉害之处。
啵的一声,烧瓶中冒出了白色的烟雾。
「就像这样,反映。想要更浓烈的话」
紧张感开始在学生间蔓延。
如月晃动了一下手中的试管,把其中的液体注入烧瓶。
轰——!
巨大的声音甚至撼动了整个教室,到处都被白烟包围着。
伴随着巨大的悲鸣声,学生们开始向走廊逃窜。
不过,如月的授课中,这样的事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学生们也早就习惯于逃跑了。
跑到走廊的学生们就像是从过山车上下来的乘客一样,开始热闹地谈笑起来。
「这段时间过得太安稳了,我就觉得差不多该来了。」
「哎呀——今天没着火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这种紧张感才是化学的妙趣嘛~」
人的适应能力还真是不是盖的。
和其他学生一起逃出来的文月发现,千歳好像不在走廊里。
「诶?仁歳君呢?」
「咳咳!坏了,逃晚了!」
千歳被烟雾呛得不住咳嗽,作为转校生,千歳对于如月授课的危险性,缺乏足够的紧张感,结果在课上睡着了是最大的败因。
泪水停不住的千歳眼前,突然有一个人影站了起来。
「咳嗯?」
「你没事吧?」
人影————二之舞如月用很细微的声音向千歳说道。
「没事那才怪呢!」
「烟雾很快就会散,正好有机会。有事情想拜託千歳同学」
「拜託我?」
「今天放学后在这间教室」
「放学后?还来啊?」
千歳脑海中浮现出五箇条皐月的样子。
「『还』是?」
「没什么,一些琐事而已。那,有什幺我做的么?」
烟雾渐渐消散,学生们也再次涌进了教室。
「小如,今天的实验只有烟就完了?不会爆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