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彩家的春濑结束与杜艾尔·陶左大臣的会见,时间已经接近正午。
会谈时间比预计来得长,所得到的成果却是差强人意。
春濑来到宅邸旁边的广场,在前来迎接的马车与三名部下会合。
「结果还是只能由我方主动提出。」
春濑是指缔结同盟的请求。
可以的话,他希望让七宫方面主动提议与双子都市结盟。
然而结果还是自己主动请求对方,这让春濑相当不高兴。在同盟关係里,提出要求的一方必定屈居弱势,所以春濑想让对方开口。
高傲的三宫夏目或许会为了顾全面子不肯主动提案,不过身为新兴都市的贺川应该会积极配合才对。
然而一直到会谈结束,对手始终保持游刃有余的姿态。
他的态度彷彿在宣示七宫绝不会欠五宫六宫的人情。
「看我年轻,所以小看我吗?」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或许从自己决定亲自登门拜访杜艾尔·陶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彩家刚完成世代交替,以少爷的立场本来就该先採取行动。」
听见侍从这么说,春濑的心情也宽慰一些。
「过去的事也就罢了,但是正式开始之后一定要设法让情势往对我方有利的方向发展。为此我得回去仓濑与牧濑才行。」
「要让他们自己过来吗?」
「当然。如果由我方亲自前去,难保不会被看扁了,所以非得让对方过来不可。」
以亲善名义举行茶会,把七宫姬请来仓濑与牧濑。
接着只要在现场完成同盟仪式就行了。
最完美的状况就是三宫姬也在现场。
「回去吧,我担心国内的事。」
「有什么急事吗?」
「我还必须跟议会还有两位公主商讨结盟之事,而且我更担心叔父大人的动向,要是让他们作出归顺一宫的结论就糟了。另外也得提防有人擅自与二宫结盟。」
「可是今日已经无法出城了。夏目派出军队在城市外围巡逻,除非持有特别通行证,否则不允许任何人外出。」
部下的话立刻引起春濑的怀疑。
「连彩家的名号都无法通融的禁令?到底发生什么事?」
察觉情势有变的春濑刻意压低说话的声音。
「各个势力都出现异常动作。一宫黑骑团在回程途中突然停止行军,二宫也以监视一宫为名在邻近地区布阵。」
彩家在每个势力的军中都有人脉,这个情报绝非空穴来风。
「你刚刚说的是各个势力吧?」
若有动静的只有一宫、二宫,部下大可直接指名。
「三宫夏目军的动向也颇为怪异。」
「什么?」
春濑脑中浮现常磐姬伫立在黄昏山路的身影。
那是一位带着顽固的认真表情,对己对人都很严格的公主。
很难想像已经公开宣布回国的她,竟然会半途反悔。
「夏目军的行进路线很怪,并未直接朝夏目方向前进,而是往东沿着大河南下,目的地似乎是码头。」
「难道他们要渡河?」
从鼓城出发,往南方前进就是常磐姬的家乡夏目。
蛇行的中央大河蜿蜒流过鼓城东南,与位处山区的夏目有一段距离。照理说打道回府的夏目军没有理由沿着河行进。
「这是怎么回事?」
年轻商人再也无法隐藏心中的焦虑。
三宫夏目的动向也传入刚结束会见的另一个人耳中。
「下游的渡船还原封不动停在那里。那些船虽然载不下整支军队,至少也能让数千人渡河。」
瘦小的政客啜饮已经冷掉的茶水,脸上露出一贯的表情。
「常磐姬本人会渡河吗?」
在此之前一直待在公主寝室的高挑女性正站在男人所在的圆桌前方。
「会吧。我想她八成打算亲手把事情儘快解决。」
言下之意是三宫并非打算暗地里与其他势力交易。杜艾尔继续说道:
「难得双子姬来到附近,叫住她们来场会谈也没什么奇怪。」
「他们不想被七宫抢走主导权,所以主动进行缔结同盟一事。」
让三宫夏目与双子都市建立实质的友好关係,早一步取得优于七宫和鼓城的地位。若能更进一步把四都同盟变成三宫夏目的功劳更好。
「三宫的执政院想藉此在政治方面扳回一城。有所行动的不只是彩家而已。」
「你打算怎么做?」
「先静观其变。让三宫常磐姬还有五宫六宫的双子姬各自为同盟作好準备,我们的公主殿下只要回应其他都市对和平的期望就好了。」
杜艾尔耸耸肩笑道:
「七宫无法永远主导一切。我们越想控制一切,反抗我们的因素就越多,舆论如此,贺川府中与七叶亦是如此。所以我们要故意慢人一步,往后便能够在世人面前表现出不满的样子。展会因为同盟令他无法随心所欲发动战争感到不满,我则是忙着担心七宫姬被捲入巨大的动乱。」
「把功劳让给别人,换来有利的立场吗?」
面对辛辣的指摘,杜艾尔一边把玩手中的茶杯一边说道:
「眼前我们只需要扮演只在乎从鼓城获得的利益、梦想贺川永远保持独立的角色。我们必须表现得像从没想过利用巨大的同盟包围中央,直到时机成熟为止,我们的所作所为看起来就像是受到时势所逼。」
「你害怕正面对抗那些大国吗?」
「当然。其实这次的战争也是,如果有哪个国家真的攻向鼓城,我们早就逃跑了。我们会趁有余力保护公主殿下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地盘。在那种情况下,我会把攻击的一方塑造成破坏东和安定的侵略者,进而由我们来主导成立同盟。」
身为公主随身梳妆师的女性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每次都是这样,以想出一些鬼点子为乐,策划事情之时总是带着一大堆藉口。」
「策略都是如此,找不到藉口的策略根本不该实行。若是没办法想出藉口,就代表这个人没有考虑别人的事。」
「你有考虑别人的事?」
「有,这样才能让双方生存下来。」
「对刚才的客人也是如此?」
「未来的他将是可怕的对手。毕竟我们不是真刀真枪厮杀,除非把他彻底击垮,否则不管倒下几次他都会再站起来。」
年龄相去无几的两个人。
明明属于同一个世代,为什么想法会如此天差地远呢?俯视对手的女性不禁哑然失笑。
「公主殿下一直努力想要了解你跟展·凤。」
「嗯。」
杜艾尔露出无奈的表情低下头。即使如此,他还是笑着说道:
「有的时候我很害怕她的眼神。比起什么都不管、勇往直前的模样,她那种满怀好奇心仰望我的眼神更让人害怕。」
「你们其实很像,一旦遇到好奇的事物就会去探究。就算再过十几二十年,你们大概还是跟那些什么都想知道的孩子没有两样。」
「没办法,想知道的事情就是想知道。」
「如果想要活久一点,就要懂得适可而止。」
「毕竟我的个性就是什么都想要问个清楚。」
杜艾尔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却发现眼前的女性似乎已经忍无可忍,马上后退几步。
「我不会打你。我跟你不一样,已经是大人了。」
听见对手的语气表示不再计较,身为左大臣的男子重整一下姿势。
「话说回来,另一个人的个性又是如何?」
「这个嘛……」
杜艾尔·陶展露天真的笑容:
「他是小动物里的貂喔。」
「我,展·凤就是天下不灭的王啦。」
狂妄的发言让周围的人不知该如何反应,但说话的人并不在意。
骑在马上的展·凤举起长枪望向天空。
飘散在蓝天的几缕云丝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边。
「果然还是太宽广了。」
露出烦恼表情的将军身后,跟着一百三十名骑兵。
持枪的骑兵不多,将近八成都是装备弓箭的轻骑兵。
这支七宫贺川军全都穿着颜色鲜明的军装,高举崭新的旗帜在灿烂阳光下行军。
他们沿着长满杂草的旧官道前进,行进路线从鼓城北部绕往东北部,接着再往西北方,延伸成为一条弧线。
路上没有人烟,红土铺成的道路几乎快被两旁的茅草与芦苇淹没。
「这里明明可以开发,为何任由路上长满杂草?」
「嗯,这是为什么呢?」
不明就里的副官如此回问,展·凤以孩子气的表情瞄了他一眼:
「当然是因为鼓城想跟一宫还有二宫保持距离。鼓城既不想打仗,又想保持独立,所以就以这种方式证明他们就算没有神川也可以过得很好。」
故意荒废官道,藉此减少与中央的往来。
「啊、原来如此。」
副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周围的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不过展却用无聊的表情看向部下:
「你们都太过单纯了,偶而也该怀疑一下我说的话。我这个人除了工作之外,是不会说什么真话的。」
「是,可是我们都很信赖将军。」
「真是受不了,大家都是大人了,学着怀疑别人吧。」
一面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发牢骚,拥有东征将军名号的男子一面望向前方。
远方出现两匹军马的身影,马蹄声逐渐接近。
来者是先一步探查状况的斥候。
他们回到东征将军的本队,报告各国回程的最新动向。
「一宫与二宫目前没有动静,两个势力都在山的另一头扎营。」
报告的内容让展皱起眉头。
「离太阳下山还早,他们没理由在这里休息。」
「难道是一宫的公主身体欠安吗?从神川来到这里,水土不服也是很正常的。」
副官试着寻找理由,但是他的长官并不同意。
「不可能,那名公主绝不会轻易暴露弱点,更何况他们的宿敌二宫军就在附近。」
「难道是在引诱吾等跟二宫吗?或许一宫想引其他势力主动出手。」
「照常理来看是如此。但是一宫先前在鼓城附近等了那么久,怎么会到现在才挑衅?我看他们恐怕别有用心,例如把我引到这里……」
展·凤的表情突然一变。
「啊、原来如此。」
以恍然大悟的语气边说边环顾四周。
队伍里有许多年轻军官,此次随行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实战经验。
「可恶,没有半个人可以留在这里指挥。」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