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不认为事出偶然。
但是这个人却如此坚持。真像这个人的做法,让我感到很舒服。
抬头望去,石阶大概有二十级,穿着蓝紫色装束的她站在石阶顶端,手中抱着刚拿下来的帽子,偏着头对我投以微笑。
她就站在我的眼前,一头亮丽的黑髮绑在后面,用相同颜色的眼睛注视石阶下的我。
跟当时相遇的时候一样,抬头看见的笑容一点也没变。
「要见面吗?」
总是待在身边的他难得主动发问。
没有主词,突如其来的问题,但是我知道他的意思。
我知道这个人就在这座城市里,也知道灰色少年发现她的行蹤。
所以我马上点头。
于是我跟在灰色的背影身后,穿过拥挤的人群,最后来到这里。
就只是这样而已。
途中那条人潮多到让我跟画师走散的街道就通往这里,这个人所在的地方。
「小空小姐,要不要两个人独处?」
黑叶小姐一边这么说,一边步下石阶。
「咦?」
「带着粗鲁的男子一起散步,不是很煞风景吗?」
听见这句话,我才注意到站在黑叶小姐身旁的男子。
真是太疏忽了。直到刚才为止,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黑叶小姐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身边还有同伴。
一名体格结实的男子站在黑叶小姐身边,有点褪色的蓝色旧羽织穿在他身上显得很合适。
年纪大概介于画师跟展大人之间,说不定还要再大一点。眼前的他正用一派轻鬆的样子看着我们跟四周。
「这位是我的监护人,不过他跟日影先生似乎有点合不来。」
黑叶小姐在石阶中央停下脚步。
跟着她停下的男人说道:
「那位小兄弟太强了,我应付不来。」
他的腰间隐约可以看见带着柴刀的皮袋。
跟日影先生一样随身携带武器。
「日影先生?」
我试着询问身边的人。
「日影。」
「呃……日影,该怎么办?」
我看着日影先生重新问了一遍,不过他还是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那个男人跟黑叶小姐,口中喃喃说道:
「这家伙是黑骑士,很强。」
「黑骑士?东和最强的集团?」
这么说来,这个人的身高虽然比不上展大人跟雾羽先生,不过身材还是相当高大,而且还有宽阔的肩膀跟结实的身体。
看来似乎不是普通的护卫。
「我们的确是很强,不过我可不是最强。」
听见我们的对话,拥有骑士称号的男子主动对我们这么说。
「他在说谎,他的实力可比大名鼎鼎的佣兵将军与东征将军。」
「胡说,我可不会去打危险的仗。」
反驳黑叶小姐的话之后,男子走到石阶的旁边,靠着石灯笼坐下:
「无意义的战斗就免了,在此还是和平相处吧。」
然而表情却是一副游刃有余,让人觉得他并不讨厌战斗,而且对自己的实力充满信心。
「保护你是我的工作。」
日影先生依然不为所动,只是这样回答。
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要我自己决定。
「黑叶小姐,可以聊聊吗?」
我试着询问眼前的黑髮女性,她回了我温柔的眼神。
「嗯,我也是如此希望。」
黑叶小姐一个人走下阶梯,来到我的面前。
日影先生也走到路旁,在那里抱着膝盖坐下。
双方的带刀护卫都在远处,只留下我们两人面对面。
就像是宫姬之间的会面。
打碎盾牌,兵器瞬间交锋。
全力刺出的长枪迸出火花,枪尖所到之处便是一道血花。
大帝枪。
这把长枪充分发挥为它命名的主人所拥有的力量。
「你这家伙还挺面熟的。」
马上的人对着满身鲜血倒在草丛的武将吐出带有嘲讽意味的话。
战败的武将怒目瞪视从马上指向自己的枪尖,试图用伤痕纍纍的身体加以抵抗。
奋力挥动还在流血的左手,目标是马上之人的双眼。
骑手策马轻鬆避过攻击,同时把枪尖往武将的手一挑。
「哇啊!」
手臂立刻喷出鲜血,痛得武将不由得发出呻吟。身受重伤的武装再也无力抵抗,此时头上传来冷酷的说话声:
「我记得你过去是四宫鼓城的将军吧。」
「东征!你这可恶的邪魔歪道!」
话中带着怨愤,但是马上的东征将军展·凤没有因此动摇。
身后的兵马还在持续进行零星的战斗,不过胜败已见分晓。
藏身在草丛之中,分散包围发动袭击的这队步兵已经算是英勇奋战,不但给东征将军麾下的骑兵造成损伤,也成功拖住东征将军的脚步。
然而他们的战果也就只有如此。
为了应付佣兵将军良沙一门,展·凤的直属部队曾投注心力进行对抗步兵的训练,此时对应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展·凤更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敌人指挥官的所在位置,发动他最擅长的突击战术。
战斗就此划下句点。
随着指挥官与直属部队一一败退,剩下的士兵就像无头苍蝇一般陷入混乱,不是被杀就是逃之夭夭。
展·凤并没有加以追击,而是任由他们逃亡。
因为他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将军!后方有骑兵队靠近,数量大约五十骑。」
事先留在一宫附近的斥候以快马传来这样的消息。
「好险,刚才要是再多耗一些时间,现在可就遭到夹击了。」
展收回长枪,但是眼睛依然盯着倒在地上的手上败将。
「和一宫合作是你的主意吧?想杀了我来换取鼓城独立吗?」
东征将军展·凤,七宫贺川的第一猛将。
大家都认为只要打倒他,东和西部地区的局势就会出现巨变。
「哼!快点杀了我。」
败将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一副抵死不从的态度。
「当一宫的爪牙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才不在乎你的死活。不信你看,他们可是算準你被打败的时间赶来。」
东征将军的话让败将脸色一沉,他当然不会放过对方内心的破绽:
「我看他们八成是口头答应你解放鼓城,但是我告诉你,他们绝对不会照做。反正只要把你们当成用完就丢的弃子,什么承诺到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败将的脸上表情证明展·凤说得没错。
「一宫神川承诺会保护鼓城,为此我非得帮助他们打倒你不可。」
败将的回答让跨坐在马背上的展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
「是吗?一宫的人可是跑来我们军师的执务室,提出让出鼓城的要求。他们说只要把鼓城交给一宫神川,他们愿意给予七宫贺川独立自治权。」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
「中央根本就把地方势力当成笨蛋。他们总是设计让我们互相猜疑、互相攻伐,只要有势力因此衰弱就会马上遭到并吞。这是常有的事。」
「胡说八道!正统政府一宫要比七宫更加值得信任!」
「喂喂,为了脱离一宫独立企图并吞七宫的人,不就是四宫鼓城吗?怎么打输就变节了?」
展的嘲讽让败将哑口无言。
「算了,你们要是能够跟一宫相处愉快就去吧。我是不介意回贺川过我的悠閑日子啦。」
展决定不取手下败将的性命,掉转马头之后大喊:
「撤退!回鼓城了。」
用力一踢马腹,座骑立刻迈开马蹄向前飞奔。
副官策马跑来:
「不杀他吗?」
副官刻意压低音量,以免声音传入留在原地的败将耳中。
「我已经在他的心里种下对一宫的不信任,接下来只要等黑骑士把他接回去。」
同样压低音量的回答。
若是将刚才的敌人全部消灭,一宫军就可以毫无阻碍地进攻,但是在有伤兵亟待救助的情况之下,一宫军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而且鼓城方面对一宫的不信任也会成为他们的负担。
不仅如此,手下留情的结果也可以让七宫避免遭受不必要的批评。这一切都出自展·凤的冷静判断。
「对方只有五十骑,要赢应该不难。」
七宫方面在战斗之中所受的损伤极其轻微,副官因此提议正面迎战一宫的追兵。
然而展·凤却扳起脸来:
「笨蛋!也不想想他们为什么只派这么一点人。」
不等副官回话,展重新集合部下宣布撤退的命令。
「看起来打得赢的数量才是最可怕的。这个数量摆明是在引诱我们上钩。」
「将军是在担心敌方的援军吗?」
「不,问题出在马身上。黑骑团每一匹马都比得上我的爱马,那个程度可不是你们这些寻常马匹可以相比的,而且……」
展以带着自嘲意味的表情说道: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跟他们的骑士打过,那个男人现在已经当上游击长。如果这支追兵是那个家伙率领,我们的人就算多上一倍也是没有胜算。」
走在两旁都是叶樱的路上,总觉得空气似乎带着樱树新叶的清新气息。
就算实际没有那种味道,我还是有这种感觉。
避开动乱造成的喧嚣,我们来到一条僻静的街道。
即使如此,天上的鸟鸣声中还是隐约混杂远处人们的怒骂。
「今天穿的不是黑色呢。」
我对着走在前面的背影说话,于是对方转头笑着说道:
「那套衣服才引人注目了,所以这次特别乔装打扮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