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人围着一张长桌,我的心紧张得怦怦乱跳。
一身常磐绿羽织的身影站在我身边,英气凛然的姿态更胜我身上这袭以万里晴空为意象所设计的公主装束。
至于对面则是浅黄色公主装束,以及彷佛散发青草清香的萌葱色公主装束。
身为三宫宫姬的常磐姬,还有七宫的宫姬空澄姬,民间似乎称呼我们永姬与空姬。
站在对面的两人则是水姬与香姬。
「我等一直希望能在高夏来临之前与两位见面,如今这么早就有机会款待两位,实在令人喜出望外。」
用主持祭祀活动的语气说完开场白,别名水姬的浅黄姬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这都得归功各位的不吝相助。」
别名香姬的萌葱姬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哇啊,真的一模一样。
眼前的景象就像眼睛的错觉,让人一时之间有点无所适从。
不仅外表,这两个人连声音与动作也几乎毫无差别,我还是第一次和这种人面对面接触,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只能赶紧露出笑容。
相较之下,身旁的常磐绿公主显得从容许多,只见她清清喉咙说道:
「你们还是这么要好,好到让我们有点伤脑筋。」
以一本正经的态度开口的常磐姬今年十七岁,是四个人当中年纪最长的一位,人称双子姬或是双子宫的浅黄姬与萌葱姬比她小一岁。
我比常磐姬小四岁,对于年仅十三岁的我来说,在场的每一位都是姐姐。以宫姬的立场来说也是一样。身为七宫的我排名在三宫姬、五宫姬、六宫姬之后,在七姬里敬陪末座。
话虽如此,宫姬的排名并非按照年龄高低,而是取决于出场的类序。
若依出生早晚来看东和七姬里最年长的据说是二宫翡翠姬,其次是前四宫姬琥珀姬,一宫黑曜姬排名第三,之后才是我们四人。
还总说一宫与二宫为了争夺主导权,都希望自己拥立的宫姬比较年长,因此官方公布的宫姬出身日期都比实际情形还要早。
想想我曾经见过面的黑叶小姐,她只要摆出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就很成熟;可是一旦露出笑容,感觉年纪就比常磐姬还小,甚至与眼前刚见面的两人差不多。记得第一次遇见她时,我一直把她当成只比我大一点的姐姐。
在见了几次面之后,现在的我觉得黑叶小姐是个年纪大我许多的姐姐。不过实际上,就算翻遍全东和也找不到关于此人年龄的正确纪录。
也因为如此有许多人怀疑一宫姬的正统性,所以才会有现在众姬纷立的情况发生——这些事都是我的左大臣告诉我的。
「两位是否觉得我们串通起来有些狡猾?」
「我们又是如何呢?」
浅黄色与萌葱色的两人相对而视的模样就像是在照镜子,在我看来真是个奇妙的景象。
要是我也有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应该也是这种情形吧?我不禁想像小空与阿空面对面时的情况,
感觉实在很奇怪。
「无妨,七宫是我的朋友,我们也是克服重重苦难一路走过来。」
语毕的常磐姬转过头,像是徵求我的同意,我也点头加以响应。
我喜欢这个人,就像我喜欢杜艾大人、展大人、梳妆师与日影先生、还有那位公主一样,我喜欢这个人执着固执的作风。
跟这个人站在一起,感觉好像待在真正的姐姐身边,我不禁开心起来。
只是我也不能轻易跟她变得太过要好。
虽说我们是同盟关係,依然分属针锋相对的邻国,或许也因为如此,常磐姬总是试图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过仅仅只是尝试。
「我觉得……」
接下来轮到我说话。
「两位公主深厚的感情令我非常羡慕,此次的会面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为了东和的未来,我觉得我等都该像两位公主一样和睦相处,也恳请各位把我当成朋友看待。」
我把事先背下的话说出口。
这是在出发来到这里之前,杜艾大人等人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帮我準备好的台词之一。
我方的策略是不以姐妹身份自居,主动提出与她们交朋友。
杜艾大人的想法是尽量淡化妹姬的身份,以免被其它公主以姊姬的姿态牵着走。
事实上同盟条约的主要条文都不是宫姬决定,而是由掌握各宫都市实权的议会彼此商讨之后拟定而成。
几位公主的会面只是为了宣示彼此关係友好的形式,而这场形式上的宣示将会传遍全东和。
我必须设法与其它几位公主建立对等的朋友关係,就算只有形式也无妨。要是我在这里退让,条约的效果也会受到影响,所以我得特别小心。
对我来说是件难事,如果可以真希望杜艾大人陪我一起过来,只是杜艾大人已经成了各势力密切注意的对象,没办法陪着我到处跑,所以现在的我只能自己应付。
我正打算继续说下去,身旁的常磐姬上前一步说道:
「先前我们三宫夏目与双子宫同盟合组三都同盟,七宫贺川现在才加入,只是我们夏目与七宫贺川早在初春就已缔结同盟,所以夏目与贺川处于对等地位,这点希望两位能够了解。」
杜艾大人曾经说过三宫夏目也在避免遭到孤立。
能够取得优于七宫贺川的地位固然很好,但是光靠三宫夏目很难与距离较远的双子都市保持友好关係。
到头来三宫终究得跟七宫联手。在这种情况下,身为七宫宫姬的我要是居于弱势,对三宫来说有害无益,所以常磐姬才会帮我说话。
杜艾大人也说过我可以信任常磐姬,只是不能过于信任,更不能把所有事交给她主导。
因为她也承受来自各方的压力。
「我们都认同四都处于对等地位。」
浅黄姬如此说道。
「我们也同样重视彼此和睦相处的每一天。」
萌葱姬接着开口,然后又轮到浅黄姬:
「在各位的幕僚到齐之前——」
「请在我们宫里安心休息。」
最后一句话又是出自萌葱姬之口。
两个人不停你一句我一句,我听了不由得吓了一跳,常磐姬也是一脸複杂的表情:
「拜託你们两个不要再玩这种把戏了。」
哇!常磐姬殿下也太敢说了,总觉待刚刚好像听到「你们两个」,希望只是我一时听错。
「我们令两位感到不快吗?」
「我们从小就喜欢这么说话。」
两位公主一点改进的意思也没有,常磐姬只好抬头望着天边。
「七宫,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无法和这两个家伙成为好朋友了吧?」
知道是知道,但是此刻的我似乎不该同意常磐姬的说法,应该说我绝不能表示同意,尤其是在总见常磐姬说出「这两个家伙」之后。
我只能像先前感到不知所措时一样露出笑容,总觉得我老是在做这种事。
「总之我是以夏目宫姬的身份来到这里,浅黄和萌葱也一样。」
这次是直呼对方的名字,我发现这位公主故意表现自己真实的一面,所以我也点头说道:
「我也会认真扮演空澄姬的角色。」
我的视线从常磐姬移到正前方的浅黄姬和萌葱姬身上。
拥有温婉的容貌与脱俗仪态,比任何人更像巫女姬的两人正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
她们的表情像是在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七宫空澄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了达成东和所有人民对于宫姬的期望。」
事先準备好的台词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两位公主相视而笑,肩并肩手拉手说道:
「原来如此七宫殿下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宫姬。」
「往后还请多加指教,也请您手下留情。」
不知道在这两位公主眼中,我有没有表现出公主应有的样子。
双子宫的侍从也在此时送上茶水,我们开始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季节的事,天气的事,还有渡河时发生的事。
我们的第一次会面就在閑谈之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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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渡河的时间在内,这次行军一共得花上十天时间。
携带辎重的队伍从鼓城出发,目的地是四位宫姬齐聚的双子宫离宫。
若是轻装的先锋部队,只要六天时间就能抵达。
展·凤在出发之后马上改变计画。
总兵力是三千人再加上随队护卫空澄姬的三千兵力,七宫的兵力将是六千人。以前往签订友好条约的军队来说,这样的兵力规模显得非常庞大,足以压迫其它势力。
为避免发生误会,展让一千名精锐骑兵抢先一步赶往目的地,其中也包括展和杜艾尔,负责运送辐重的两千名步兵从后面慢慢跟上。
「记得要表现一旦鼓城发生事变,后方部队可以马上赶回去的样子。」
展大声下达命令,不过这只是虚张声势的手法,要是鼓城真的出事,七宫军光是準备渡河就得花上不少时间,根本不可能立刻赶回去。展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其它势力以为七宫早有準备,而且这种障眼法也有一定的效果。
虽然骗不过明眼人,但是已经足够让一些意图混水摸鱼的家伙不敢轻举妄动,对维持鼓城的治安也有帮助。
杜艾尔·陶把脸探出马车车窗,对骑在马上的搭档问道:
「我们的公主没问题吧?」
「你不是教她什么都不必做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听到杜艾尔的语气透露出一许不安,展不禁笑道:
「没有一个宫都市会让他们的宫姬擅作主张,士道跟采家也是如此,而且常磐姬不是一向挺照顾我们家的公主殿下吗?」
「我就是怕我们家的公主殿下跟其它公主感情太好,以后可能带来麻烦。」
「你怕公主殿下会受人情压力影响?」
「不是,我準备好的剧本早已经把这点考虑进来,我是怕对方受到人情所困。要是对方做事流于人情,事情发展难保不会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展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前方,同时询问军师另一件事:
「鼓城的情况如何?」
「很好。虽说让公主殿下一个人出发很冒险,但是我们留下来的确有用,更重要的是河水的流速变快了!」
每当夏天来临,山区融化的积雪会为中央大河带来丰沛水量。连带使得河水流速变快。中央大河不像大陆的河川一样只流过平地,河水流速自然会受到山区的影响。
换做是水流比较平缓的冬天到初春,多花点力气还可以逆流而上。但在这个时期,不管吹的是顺风逆风,船只都不可能对抗水流,经验不足的船员甚至就连顺流而下都很困难。
一宫与二宫等敌对势力很难在这个时期朝下游进军,一旦顺流而下,回程的唯一方法只有陆路,而且带来的船只全都得留在原地。
除非有把握完全佔领鼓城,否则从大河上游朝下游进军都是有勇无谋的行为。
加上一宫与二宫针锋相对,现阶段双方都没有余力对他国用兵,无论是多大的势力,派遣大军前往他国都有複杂的準备工作。
如果真有势力能在这时候派遣大军进袭旧四宫鼓城,大概只有独断独行的独裁者办得到。
「倘若是我,一定会出兵佔领鼓城。」
将军半开玩笑地开口。
「我也是这么打算,不过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干这种事。」
军师也半开玩笑地回答。
两人都露出野心勃勃的表情。
只有不怕输掉所有本钱也要豪赌一场的人,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如果真有那种不正常的人怎么办?」
「所以才需要四都同盟!」
「嘿,真是只狸猫,留在那里的雾羽真可怜。」
看着发出冷笑的展,杜艾尔悠然说道:
「那可不一定,也许他这回真的可以成为守护那里的名将——如果他没有其它企图。」
「那家伙会怎么做。」
「我之前拉拢他,就是为了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但是我无法保证他不会做些什么。杜艾尔·陶难得没有什么把握。」
「的确如此。」
展·凤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