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干硬的麵包撕成小块,浸入已经泡开的奶粉里,再将熏肉薄片放在上面。但份量感觉好像不太够,想了一下后,又将罐装的鹰嘴豆撒在上面。嗯,看起来有份量多了,且营养也较均衡。她独自对着令人满意的杰作颔首,并将盛装在锡盘上的食物放到鬃毛面前,但鬃毛似乎不满地撇过头。
「我不是跟你说,不要把我当作狗吗?」
「可是你是狗吧?」
「我不是狗。」鬃毛好像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狗。「因为我就算不吃东西也死不了,你的主人也一样吧?」
「亏我特意準备……」
琦莉沮丧地喃喃说道,无可奈何地独自吃着自己的那一份。她轮流咬着硬麵包和熏肉,塞满了嘴巴,并用汤匙舀起鹰嘴豆,搭配着一起吃。麵包和熏肉是她包包里常备的食物,罐头则是从电台的厨房架上找到的。
住在教区内时,因为有老闆和雅娜在,所以每天三餐较定时。但是出来旅行后,如果琦莉自己不确实记住食物和用餐时间,一不留神就会忘了吃。因为琦莉以外的旅行同伴,完全不会想到吃饭这回事。没有人可以跟她讨论要吃什么,所以她觉得只要能摄取当天所需的热量即可,食物的外观和种类变化已经变得不重要。
她动手继续把食物养分灌入消化器官,鬃毛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也开始吃起给它的食物。琦莉瞄了它一眼,鬃毛把鼻子伸进盘子里,不高兴似地斜眼看了琦莉一眼,又继续吃着食物。琦莉也重新面向前方咬着乾麵包。感觉麵包比刚才更有味道。
头顶电台塔播放的音乐夹杂着熟悉的杂讯。虽然与今天早上的曲子不同,但这首曲子的低音也很好听。明明是第一次听,然而不知为何却觉得很怀念。
她坐在电台入口的阶梯上,以愉快的旋律为背景音乐,吃着时间稍晚的午餐。
鹰嘴豆的有效期限应该还没到吧?管他的,反正已经吃下肚了,当她想着这件事时,刚好看见红髮身影从矗立在甲板上的烟囱后方慢慢走来。今天早上琦莉正要回电台时,刚好和出来散步的他擦肩而过。
琦莉含着汤匙看着他,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这里,并露出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吃饭的表情。琦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要吃吗?」
因为含着汤匙说话,听起来像是说「要出吗?」不过哈维好像听懂了,「嗯,不用了。」做出最简短的回答后,在距离三步左右之处和她错身而过,走进电台。鬃毛仍把鼻尖浸在牛奶里,抽动着耳朵但什么也没说。
琦莉歪着头目送消失在昏暗室内的瘦长背影,过了片刻后,才将视线移回来,继续吃着食物。但是把食物送到嘴里的手变得越来越慢,不久后就停了下来。
从昨晚开始,和他擦肩而过时都没好好说过话,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得这么僵呢?关于修理收音机的事,自己说出任性的话后,就被哈维打了一巴掌……她用手摸着被打的脸颊。其实并没有很痛,反倒是当时哈维的表情看起来像被用力掌掴一般……奇怪?越想越发觉自己所思考的事情不知哪里怪怪的,她应该不是因为收音机的事被打。
哈维不但对琦莉道歉,还以极为痛苦的表情对她说:「拜託你好吗……」
对了,是我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想要继续回想,但到这里思绪就打结了。脑子中心好像黏住了焦黑的东西,只有那个部分冒着烟无法碰触,这是为什么?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轰!
甲板某处传来瓦砾崩落的声音,应该是墙壁还是什么东西自然崩落吧。她环顾四周,感觉烟囱后方一瞬间似乎闪过什么黑色东西,但立刻又消失不见,真令人搞不清楚状况。难道是自己心理作用?
当她注意甲板前方时,突然从另一边,也就是背后传来了模糊的爆炸声,整座船身急遽减速。「哇……」她因惯性作用而往前扑倒,回头一看时,电台屋顶的排气管正排放出黑烟,好像与之前排出的灰白色烟雾不太一样。
「啊!鬃毛。」
鬃毛从食物里抬起鼻子后也同样回头看,随即转身冲进电台里,琦莉也赶紧站起来追上去。起居间和播音室位于电台二楼,但鬃毛并未前往二楼的楼梯,而是四只脚迅速跑进一楼操舵室通往船身下层部的工作梯。琦莉曾听说电台下方有动力部。
琦莉抓着栏杆走下急陡的工作梯后,在依次感受到热气、石化燃料的浓浓臭味,及嗡嗡作响震撼身体的驱动声后,看见阶梯底部有一扇厚重的铁门。鬃毛的尾巴前端一溜烟就钻进门缝。琦莉来到楼下后,跟随鬃毛身后往内窥看时,一道琥管色光芒带着让人感到灼痛的热气冲进眼里。
就琦莉的感觉,彷彿有个身形直达天花板的圆筒形煤炉妖怪,端坐在大小配管群围成的圆形空间中央。那应该就是动力炉吧!全身裹着变形盔甲的彪形大汉正弯着腰调节活门,哈维也从一旁窥看着作业情形。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总算暂时恢複正常,玻璃窗内的琥珀色火焰仍然持续燃烧。
不敢走到哈维旁边的琦莉,从后面担心地问道:
「怎么了……?」
「可能是这个炉子的使用年限快到了……先让它停止运转,休息一下吧。」
助手转过头说明,并做出手势催促琦莉他们去外面,看了动力炉片刻的哈维也说:「走吧。」催促着琦莉并离开炉子。
琦莉隔着想要离开炉子的哈维肩膀,听到了「啪啪」的乾燥燃烧声,炉子里一瞬间进出刺眼的光芒。
「——快走!」
鬃毛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然后就蹬着地板沖了过来。助手比鬃毛快一步跑过来,就在他宛如紧紧抱住哈维般地挡在哈维和炉子中间的那一剎那,炉子的某一部分出现小小龟裂,漏出一道琥珀色光芒。
哈维头上传来「咕呷」一声,彷彿压缩机压碎废铁的沉重声音。这道声音正如文字所述,是覆盖在助手背上金属板碎裂的声音。哈维霎时感到全身无力,几乎当场坐下,「哈维……」但听到掺杂着尖叫的少女声音后,他又重新振作起来,站稳脚步。他看向动力室的入口,琦莉一脸苍白地坐着,并全身颤抖。
「……唔,没关係,不要紧,我没事,鬃毛,琦莉就……」
哈维用些许沙哑声音说完后,比助手晚一步冲过来的鬃毛,回到了琦莉身边。
哈维抬头看着站在前方助手巨大的身躯,背后的盔甲受到强烈压力已变形,彷彿一瞬间经过了几十载般地快速腐蚀,布满了严重铁鏽。这现象和女主人戒指破碎时相同——难道是动力炉内的石化资源碎片裂开了吗?不管怎么说,如果刚才不是助手保护自己,这个现象就会直接出现在自己身上。
「我没事,只是盔甲坏了而已,身体没有异常。」
当事人仍用平日那机械式的语调告诉大家他没事,紧张气氛总算稍微缓和下来。「结晶已经开始破裂,你们最好不要在这里久留,收音机今天就会处理好,明天我会送到峡谷对面的镇上。」
「好……」
哈维擦拭着额头上微微沁出的汗水点头,但并非因为动力室内充满热气。他回头看门口的琦莉。她紧抓住陪在一旁的鬃毛背毛,几乎要把毛揪下来一般,仍瘫坐在门口。
「我不要紧,你站得起来吗?」
「我没关係,只是有点吓到而已。」
当哈维靠近想要拉起琦莉时,她赶紧回答并抓着鬃毛自己站起来,说了声「我去楼上。」便转身逃跑似地跑上阶梯。虽然哈维并没有明确地拜託鬃毛,但它似乎无可奈何地跟在琦莉后面。
踩着工作梯的脚步声逐渐从头顶远去,哈维心想:要追上去吗?但自己可能说不出些什么吧,于是便叹气目送她离去,和助手两人留在动力室。如果再发生相同的情形就完了,所以此地不宜久留。但有件事令他放不下,于是又再次转头看着炉子。
他听说这座移动电台的动力源,也是使用和那只戒指相同的早期文明时代石化资源结晶。他隐约可以理解,是因为内部结晶破裂,才会发生刚才的现象吧。虽说如此,但是为什么会突然破裂呢?虽然已经快要遗忘,但那只戒指轻易裂开的画面仍卡在他脑海的角落。以前他一直以为「核」这类高纯度的石化资源结晶不会这么容易破裂。
「结晶的强度……有使用年限吗?」
他说出了自己不确定的推测后,正在填补龟裂的助手点点头说:
「是有使用年限,不过时间很长,比人类的一生都长,长到可以说是永恆。不过就行星历史的标準来看,绝对不能算长吧,因为是早期文明时代的古老东西,所以已经逐渐迈向使用年限,也越来越脆弱。」
「是……吗?」
哈维对于第一次听到的事实感到很讶异,但出乎意外地他很快就接受了。即使被称为拥有恆久动力的「核」,最终也有抵达终点的一天。自己的「核」还没等到那一天就已经逐渐丧失机能了,老实说他并不太在意,但总之终点竟很意外地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什么嘛……)
说起来有点怪,但肩上的重担好像终于卸下来了。
在这颗行星上,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事物能持续到永恆呢。
琦莉从远方眺望着全景,再次觉得这整艘船真的就像一座坟墓——中央最高的铁塔是墓碑,周边较低的烟囱以及横跨在烟囱与烟囱之间的配管,则是供奉在墓碑前的鲜花。不过琦莉觉得被傍晚的天空渲染成红铜色,肃穆地靠在墓碑上那朵粗製、生鏽的花很美。
电台停在被岩壁包夹的峡谷途中,必须休息到晚上。恰好这里有岩棚突出,所以琦莉可以从甲板上定过去。她稍微往上爬,坐在与铁塔了望台相同高度的岩棚上眺望风景。黑色野兽则趴伏在低一层的岩石上待命。因为哈维叫它尽量跟着琦莉,所以在指示解除前,它都会照办。虽然本人……本犬?想要否认,但就这点来看,它果然还是像狗(而且是忠狗)。琦莉和仍趴伏着用斜眼瞄向琦莉那里情况的鬃毛四目相交,鬃毛装傻地打了个大哈欠。嘴巴裂到左右两边的耳朵,可以看见绿色口腔和牵着黏性唾液丝线的牙齿,以及小牛般的肥大舌头……不过只要闭上嘴巴,它的脸就像一只狗。
她缩起从岩壁边缘垂下来的双脚,抱着膝盖重新坐好。并把胸部抵在抱着的膝头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自发生那件事后已经过了好几小时,但她体内仍在颤抖,好在没酿成大祸,然而还是让人受到惊吓……她真的受不了再发生更严重的事,希望不要再发生任何事情。
(……?)
视野边缘一瞬间好像有东西闪过,她因而抬起头来。就在电台船尾的最尾端,岩壁后面——但是已从黄昏色慢慢变成蓝灰色的峡穀穀底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她觉得白天好像也看到了奇怪的影子,难道是自己神经过敏吗?
她想要把讨厌的感觉从意识里甩开时,鬃毛保持着趴伏的姿势,抽动着耳朵低声吠叫。它也和自己注视着同一个方向,过了一会儿琦莉的耳朵也隐约听到一道奇特的声音,那是碾过岩石表面的轮胎声和引擎声——
她吓得从岩棚上站起来,视觉晚了听觉一步,也接着捕捉到微幅弯曲的峡谷后方有交通工具的蹤影。那是卡车吧?虽然距离仍然很远,但电台已经停了下来,所以若置之不理,没过多久就会撞上来。
「鬃毛,快去通知哈维他们!」
不用说鬃毛已经蹬着岩石,往电台的方向跳跃般地跑了下去。琦莉一面看着峡谷后方,一面从高处的岩石一阶一阶往下走。逐渐接近的交通工具影子有三个,宛如隐没于黄昏天色中的影子,被涂装成黑色的装甲卡车——那是教会治安部的装甲卡车。
鬃毛冲进电台后,看见哈维正要跑出来,双方几乎擦肩而过。哈维定睛凝视后方,确定是卡车后,便跑向靠近船腹的琦莉。沉睡的动力随着摇晃峡谷空气的震动发出了轰鸣,排气管也喷出灰白色的烟,在琦莉从岩壁下来之前,甲板已经朝逃离卡车的方向开始慢慢移动。
「快一点,琦莉,跳下来!」
哈维从下方发出指示,琦莉不顾危险就从仍有相当高度的岩石跳下来,就在几乎快被逐渐加速滑行的甲板丢下之际被哈维抱住。当时电台已经喷着烟,以非常快的速度开始行驶。琦莉紧抓住哈维的手臂并看着后方,发现卡车也加快了速度,明显是在追他们。
「你们两个都给我进去!」
头上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可以看见鬃毛的黑色身躯,正站与日落时分的天空融为一体、逐渐形成影子的铁塔了望台上。被哈维催促后,琦莉踉踉跄跄地跑在剧烈震动的甲板上,冲进了电台。一进入一楼的操舵室后,便见到助手的盔甲身体忙碌地穿梭于操纵桿和活门之间。时而操作机器,时而瞪着一整面墙上的测量仪錶。
「可以甩得掉吗?」
「不可能,若再加速动力炉会无法承受。对方的速度很快,再过九十秒就会追上我们了。」
助手瞪着测量仪錶冷静地回答。
『停下来!』
外面传来命令的口气,所有人都转向后方。但是操舵室后方并没有窗户,加上监视器好像也故障了,所以从这里无法确认后方的情形。『停下来,我有事情要问!若不停下来,我会以疑似改造建筑物之名发动攻击!』透过扩音器传来霹雳啪啦的声音,再次命令他们。
有事情想要问……?哈维惊愕地在口中喃喃自语。他和助手虽然没说话,但彼此交换着像是同意的眼神。
「那就停下来吧,他们不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
「知道了。」
助手同意后,就开始触碰几个活门和操控转盘,最后用双手拉下一个ㄈ字型的大拉杆,顿时整艘船上下剧烈摇晃。「请抓好。」琦莉遵照指示抱住了操舵室的门口,她咬紧牙关忍受着船身在岩石地面跳动所产生的震动,并小心不要咬到舌头。速度慢慢减缓,最后再前后剧烈晃动一次后,船身就停了下来。
身体所感受到的震动和轰鸣已经停止,周围变得鸦雀无声。即使如此,琦莉仍张开双腿站着不动,她感觉野兽正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原本站在塔上的鬃毛已经回来了。
「我们被包围了,三台首都治安部的装甲卡车,一台已经绕到我们的前方。」
「首都直接……?不是镇上那些追兵?」
「不是镇上的,反正就把他们吃了就好了。」
鬃毛报告外面情况的同时,又伸出滑溜溜的长舌头。
『里面的人,全都给我出来!我只等六十秒。』
扩音器的声音再次响起,位置比刚才更靠近了,操舵室里所有人的视线一度快速交会,虽然点名所有人,但不能让别人看到长得奇形怪状的助手和鬃毛,所以答案自动出现。
「我先一个人出去。」
「欸?我也要。」
哈维想要一个人出去,觉得自己也应该出去的琦莉赶紧提出主张,「你留在这里!」但哈维一副已经决定独自前去的表情,立即予以驳回。
「我只是去看看他们有什么事,马上就回来。」
「可是,你一个人……」
「在这里等我。」
哈维以不容分说的口气再说一遍,琦莉只好勉强让步,不再反驳。
移动到二楼的播音室后,助手巨大的身躯躲在可以看见后方的玻璃窗阴影处,并观察情势。琦莉也全身僵硬地躲在助手背后伸出配管的后方,同样窥看着甲板上的情形。在装甲卡车白色灯光的照亮下,甲板上的烟囱群清楚浮现出怪模怪样的阴影。就在扩音器发出指示后的第六十秒,可以看见哈维以沉稳步伐走出电台、往船尾走去的背影。
将踏板架在船腹后,十几个武装士兵便往甲板移动。神官服上穿着硬梆梆外套,像是士官的男人最后上船。和站在甲板中央部位的哈维保持距离对峙着,他好像开口说了些什么,但这次没有透过扩音器,所以琦莉根本听不见。
「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鬃毛应该可以听得见吧!」
或许是琦莉想太多,但助手平板的声音中可以听得出一丝焦躁。鬃毛应该又爬上铁塔,观望情势的发展。
因为不知道事情进展得如何而焦躁不已,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明明应该没有过多久,却觉得等了比实际长好几倍的时间。当琦莉越来越按耐不住时,她手触碰的助手背后金属板上显现出一道影子。
她吓得回过头,一瞬间只看到一道影子穿过播音室的门口。
(是鬃毛吗……)
可能是鬃毛从铁塔回来了,她离开注意着外面的助手,从播音室的门口往走道一看,只有被粗糙的黑暗粒子包围的无人走道横亘在眼前,并没有看见鬃毛黑色的身影。
「鬃毛……你在哪里……?」
当她左顾右盼开始跨出步伐时,背后——不,衣领附近有声音传来。彷彿脖子被由下而上地舔舐般,带着平板、微温感觉的声音就在她头部后方。
我找到了。
「——!」
琦莉反射性地往后退时前倾摔了一跤,膝盖猛地撞了一下。当她转头仰望自己刚才头部所在的位置时,才发现宛如黑影的人形以头部朝下的姿势倒吊在天花板上。连接在长脖子前端的脸上有着裂成柳叶形的嘴巴,正露出血盆大口对着她笑。嘴巴上方呈现一片黑暗……没有鼻子、眼睛,什么都没有。上半部消失的半球形头部断面,正滴着黏性液体。从琦莉嘴里发出了有如喉咙撕裂般的哀嚎。
她叫了好一会儿后,才停止哀嚎,几乎连滚带爬地在走道上跑了起来。
白天她所感受到的影子应该就是这个东西,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心理作用,但确实是有东西存在。那到底是什么……?只见黑影像蜘蛛一样攀在天花板上跟在她后面。她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等到发现应该要从一楼向外逃出去比较好时,她已经拚命地跑到了船身下层,并冲进动力室,将自己关进厚重的铁门里。她随手拿了根附近的铁管用力卡住内侧的门把,上了门闩,眼睛盯着门看并往后退。应该不是因为跑步的关係,可能是刚才叫得太厉害,喉咙变得怪怪的,不断喘着气。
她的身后就是发出微弱琥管色光芒、正在燃烧的动力炉,她警戒地盯着门看了片刻,但没有任何异状。
「……哈……哈……」
她慢慢吐着气,调整紊乱的呼吸,放鬆僵硬的肩膀。
可能已经有人注意到尖叫声了吧……肩膀和全身几乎虚脱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时,门外又传来了声音。「!」虽然她的身体霎时又再次僵硬,但那好像是拖着金属类东西的声音,应该是助手来了吧。
稍微感到安心的她,抬起头的瞬间,心脏近乎抽筋似地僵住——不成形的黑色杂讯从铁门和墙壁之间那几乎不能称之为缝隙的细缝中,攀着墙渗入屋内。就像是污水黏液一点一滴扩大成水洼般,杂讯粒子增生后侵蚀着墙壁和铁门。不久之后,聚集形成一根非常长的人类手臂,那只手臂摸索了一下,抓住支撑门把的铁管。
软绵绵地——
铁管像颗糖果似的弯曲变形掉落到地上。
门把自己动起来后,门就被推开了,彷彿是从门外的一片漆黑中诞生后又分裂,再次形成人形的黑影慢慢走了进来。
在动力炉窗内闪烁的微弱琥珀色光芒照亮下,浮现出来的是身上裹着以电台塔的瓦砾及废铁所製造出来的粗糙盔甲,一道和助手很像的异样人影——但是他一定不是助手,因为盔甲下方并没有实体,从金属板的缝隙间,可以窥见黑色的杂讯粒子集合体正形成漩涡。他果然没有头,鼻子以上像是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咬碎般惨不忍睹;半球形的头部断面部分,杂讯粒子像蛆一样跳来跳去。
我找到了。
扭曲成柳叶形的血盆大口再次说话。
「啊……啊、啊……」
琦莉的下巴无法咬合,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喘气声,全身无法动弹地瞪大眼睛凝视着「那道身影」。头部被咬碎的亡灵——从焦黑的记忆底层爬出一个相同模样的男人,怨恨地发出抗议。
是你说的吧——
拖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尖锐金属声,亡灵逐渐靠近。愣在原地的琦莉几乎无法动弹。吱……吱……吱,每走一步金属板就会摩擦地板发出声音。
「琦莉!」
这时传来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只见黑色野兽蹬着地板一跃而起,在空中弓着背,以身体冲撞盔甲。构成盔甲的瓦砾和废铁淅沥哗啦地崩落,变成一堆垃圾。但是一度消散的杂讯又立刻集结,形成了在地上爬行的人形,抬起散落于四周的垃圾,再次开始组成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