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神狼

到了傍晚时分，雨还没停。空气中飘着一股浓浓的冰凉湿气。

「喂!」

啪沙啪沙，外面传来一阵敲着雨伞抖落雨水的声音。

「在吗?」

少女清亮的声音响起。

「五元术师?你在这里吗?」

叽的一声，门开了，细微的水分子和外面的新鲜空气也跟着一起流入室内。一名感觉如山猫般的少女从门缝中把头采了进来。接着整个身体滑进屋内后，用手轻轻地关上了背后的门。

在静谧的雨声中，关门的金属喀嚓声响遍室内。

修长的肢体、闪亮的黑髮、雪白的肌肤、端正到令人惊艳的美貌、以及高傲的态度。

少女身穿一袭稍嫌老式的水手服，下半身着黑色丝袜。

特令灵能搜查官。

这就是这名少女——灵能者天草沙代的头衔。

将雨伞挂在格子状的窗户上后，天草沙代开始不安地环视屋内。

室内没有任何照明，光线昏暗，但拥有极好视力的她仍能一眼就看到房内中央位置有两道人影正靠在一起。

「……真是的!」

天草沙代脱掉鞋子，踏上玄关，悄无声响地走在小屋的地板上。

「……」

走到靠在一起的那两道影子前，天草沙代停下了脚步。

「唉，可真悠哉……」

天草沙代以指尖搔搔头，半眯着眼望着那两人——也就是雅人和吉儿。在铺了圆形坐垫的地板上，仍穿着制服的雅人双脚随意一摆就睡在上头；吉儿则紧紧地依偎在他身上，就像一只正在对弱不禁风的狗使尽全力撒娇的小猫。

瘦弱的狗和幼小的猫。

总觉得就像这样的组合。

天草沙代弯下腰抱住膝盖，直盯着雅人的睡脸。虽然面无表情，不过语气并不如表情般冷淡。

「真不敢相信!身为灵能者却如此毫无防备，睡得这么熟!」

若状况许可，天草沙代还真想拧一下他的脸颊。

「什么意思嘛你!」

她的语气有点不满。

「……连我在这里都没发现吗?」

话虽如此，那表情看起来也像在笑着。天草沙代就这样看着雅人的睡脸看了好一阵子。

黑暗中，天草沙代并没有採取任何带着个人情感的行动，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

「……」

就当她以几乎快听不见的分贝独自低语的时候——

「唔嗯……」

雅人突然在此时翻了一个身。

天草沙代不禁愣住了。

这家伙，真的是欠扁!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的脸竟转了过来，而且正对着最差的方向——也就是一直默默观察别人的天草沙代穿着黑色丝袜的两腿之间。

那样子简直就像想把脸整个埋进裙子里。

「……」

「……」

有如天草沙代突然愣住一般，雅人也忽然停止了动作。察觉状况不对劲的雅人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咦?

这是什么?

他思考着。

雅人伸出手一阵摸索，轻轻摸着遮住自己视线的物体。

「!」

也就是天草沙代的屁股一带。

「咿!」

天草沙代不禁叫出声来，双手如女孩受惊般弹到肩膀上面。

「……『咿』?」

雅人傻傻地把脸伸出去。

暖呼呼的。

短裙里的……好像是丝袜挡住的部分，微微透着粉红色。

雅人闻了闻，鼻子撞到了那部分。

「呀!」

天草沙代的叫声完全变调。此时雅人才终于将头缩了回去。

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雅人瞬间恍然大悟。

同时也察觉俯视着自己的天草沙代因愤怒和害羞正红着一张脸。

「咕、咕哇!啊?嗳?」

千言万语在雅人脑海中快速闪过，但雅人完全无法发出正确的发音。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只是一味发出奇妙的叫声。

「去死啦!」

天草沙代的手上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把铁灰色法杖，接着法杖便从雅人头上用力敲了下去……

「……下次再这样，可别想活命。」

雅人一边按住受到猛烈打击的脸，一边可怜兮兮地点点头。此时吉儿也终于醒了过来。

「雅人～」

半睡半醒的吉儿扑上去黏在雅人身上。天草沙代见状不禁叹了口气。

刚才看这两人，本来还觉得像是两只瘦弱的狗和弱不禁风的幼猫，但搞不好其实是……?

不过这样的想法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她怒骂道：

「有工作要交给你!不準拒绝，懂吗!」

被天草沙代这么一瞪，雅人又立刻放低了身子，恭恭敬敬地点头说是。这两人的关係变得越来越像女头目和小喽罗了。

阴天下，撑着伞的天草沙代、雅人和吉儿一边听着雨声，一边并排走着。

「这次是另一件事。」

天草沙代的视线完全没放在雅人和吉儿身上，语气突然十分愤怒。

「我有话告诉你……话?不对!是命令!这是命令，懂吗!」

「是……」

雅人唯唯诺诺地回答。

「请、请问是什么事呢?」

雅人以敬语问道。

「本镇灵局成立了民间协助者制度，真是麻烦透顶!」

天草沙代迅速回答。

「……民间协助者制度?」

雅人重複念了一遍，朝天草沙代问道。吉儿则握着雅人没撑伞的另一只手，愉快地用鼻子哼着歌。

那样子似乎根本没把天草沙代的话放在心上。

吉儿一边大幅摆动手脚，一边蹦蹦跳跳地向前走着。她穿着雅人买给自己的红色雨鞋，刻意踩着水洼前进。看到水洼被踩得溅起阵阵水花，吉儿觉得有趣极了，似乎玩得相当开心。

反观雅人则一边回握吉儿的手，一边看着天草沙代的脸色（或说情势所逼）问道：

「……那是什么东西?」

天草沙代不悦地答道：

「这制度似乎是我老闆的提案……」

她的视线完全背向雅人，一边继续说下去：

「就是强化与特定民间灵能者一起工作的制度。」

根据天草沙代的说法，只要被指定为民间协助者，遇到紧急状况时特令灵能搜查官可给予一定的许可权，民间协助者便可藉此登入平时无法连结的网站以获得特殊情报，或进入一般禁止通行的国家设施。

关于这些资料和设施，雅人还在中央单位的时候，也曾略有耳闻。

这世界上有某些禁止一般灵能者阅览的禁书，以及设下了重重结界、甚至连正确地点都不明的国家机关。举凡能暂时大幅提升灵能力的《大暗黑恐怖书》、记载百年内人类未来（但读了会发疯）的《逆史书》，以及记载了两百年前某位鍊金术师製造「贤者之石」所需的纯宝石水涌出地点的《青之书》等等都是。不过这些书都以複杂或奇怪的暗号所写成，目前尚未完全破解，因此真伪至今仍不可考。

充满了异闻传说，或真假难辨的各种奇书。

除此之外，还能会见国家灵能中枢单位镇灵局，以及同样都在镇灵局工作的镇灵局局长和顾问等被限制会麵条件的VIP人物。其中镇灵局局长（据说）拥有足以撼动镇灵局权威的特殊出身背景，而顾问也同样足以与镇灵局权威人士抗衡，甚至曾被怀疑其真实身份其实并非人类。

而民间协助者制度成立后，特令灵能搜查官可以在某些严格的限定条件下开放许可权给指定的民间协助者，让他们可以跟这些灵能界的权威人士直接交谈，或出入只有一部分灵能者才知道的怪物治疗专门机构——天地开闢医院。

「……前一阵子，我的老闆在某个重要案件上又立下了大功。」

天草沙代转了转脖子，似乎对这件事感到相当不可思议。天草沙代并不觉得自己的老闆是个无能的家伙，但说穿了也没什么高人一等的能力或其他足以令人瞠目结舌的才能，只是一个个性十分严谨的人罢了。

「那时有一个从北方来的灵能者，听说非常有名……详情我不太清楚，不过应该跟你一样，是某种特定领域的高手吧?这个人还有另一个超夸张的名号，叫『最强灵能者』。当时我老闆就是跟这个人联手破获贩卖灵魂的合黑魔术师集团，立下了大功。」

雅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奇怪，一阵沉默。

那表情就像吃了某种又酸又甜又辣的奇妙食物般难以形容。但背对雅人的天草沙代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吉儿察觉到了雅人的异状，以狐疑的眼光抬头望着他。

天草沙代继续说：

「所以我老闆想藉此机会建立协助者制度，让他们更方便行动。于是向上面提出想法，上面也同意了，然后就产生了这种制度……真是麻烦透了!」

说到这里，天草沙代又瞄了雅人一眼。

「麻烦的是……虽然我还不是正职人员，不过可以指定一个人。」

说完这句话后，她立刻转向另一边。

「我、我可是一百个不情愿，但是老闆叫我指定你为协助者，所以我也没办法。这、这都是上面的吩咐喔!不然我根本不想跟你这种不可靠的人联手!」

天草沙代说了谎。

如果外神雅人愿意的话，其实她一点也不排斥。

嗯，没错。要是他真的愿意当协助者的话，那么自己就可以把杂事和苦力之类的工作以及棘手的战斗等等通通丢给这个「五元」术师去处理。当天草沙代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立刻产生了这种想法，而且内心十分兴奋。

奇妙的是，在天草沙代说出自己的意见之前，老闆却先下了一道命令——自己必须跟「五元」术师联手。

对天草沙代而言，她当然毫无异议。

但天草沙代的个性本来就十分高傲，又习惯独来独往，面对如此独断的命令当然会觉得不舒服（即使自己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也一样）。所以，天草沙代向直属上司问了原因。

『唔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结果只得到不清不楚的答案。

『这是局长的命令。』

老闆向天草沙代说道。

『外神雅人毕竟是以前的那个少年，所以局长也许想继续观察他的状况吧……』

他又低声补上一句。

天草沙代心中有太多的疑惑想要问个明白。镇灵局局长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区区一个灵能者如外神雅人?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七年前在中央创下超高的灵力值纪录后，为什么突然隐居到乡下去了?再说，自己连外神雅人的出身背景都不太清楚，只知道他的监护人是萨蒙=时二郎，除此之外便一概不知。再加上以前泡温泉时看到他胸口前的那道伤痕，又是怎么一回事?

看这样子老闆并不认识外神雅人，大概无法问出更多情报了吧。

天草沙代此时作了某种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