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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查的依赖内容……未设定。
讨伐对象……未设定。
情况紧急之时,相关人员可按照自己的判断行事。
这是半年前的事。
布伦希尔德·爱因库特贝尔的力量如月亮的圆缺般起伏。
她同时具有十字教的「圣人」和北欧神话的「瓦尔基里」的资质。但另一方面,她无法同时发挥两种力量。因为两股力量相互抵制,非但不会加成,反而往往互相削弱。
作为圣人的力量较强的时候,瓦尔基里的力量会变成零。
作为瓦尔基里的力量较强的时候,圣人的力量会变成零。
若用月亮的圆缺比喻,前例则如同满月和新月一般极端。
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就算只有其一,布伦希尔德的力量也相当强大。有圣人的力量,就能以超音速的速度奔跑,若有瓦尔基里的力量,就能一拳打爆坦克。就算对手是普通的魔法结社,她一个人也能全歼对方。
问题就在于,在两者之间的时候。
若用月亮的圆缺比喻,则应当称其为半月吧。
圣人和瓦尔基里的力量正负相抵的时候,如同恰好保持水平的天平,双方的力量都会一併消失。也就是说,布伦希尔德·爱因库特贝尔在三个月里总有几天,和常人完全相同。
敌人瞄準的正是此时。
虽然敌对的北欧神话魔法结社不太可能如此清楚布伦希尔德的体质,但就算只是偶然,一旦被对方抓住了弱点,她就到此为止了。
全身被打到几乎散架后,她被一路拖着扔进了冰冷的牢狱。双手双脚被粗重的锁链紧紧捆住,甚至无法躺下睡觉的生活开始了。
之所以没有马上杀她,是因为魔法结社也有自己的慾望。
对方打从心底憎恨着布伦希尔德拥有圣人和瓦尔基里两者性质一事,但同时,也不能白白放过瓦尔基里这个「难得一见的研究素材」。
布伦希尔德·爱因库特贝尔自从出生就异于常人。
因此,她在无意间储藏了数个「常人不可能构筑的,能产生特殊效果的术式」。
结社的人们需要它。
不是通过交涉,而是用拷问这一方法。
他们喜欢原始的方法。用金属把手指夹到指骨几乎寸断,深陷入胸膛的绳子压迫着肺隔膜,让她几乎窒息。用刀具割掉薄薄一层皮肤,然后涂上盐,为了折磨内脏而强迫对方喝下一整桶水,把身体蜷缩着固定住,给肌肉带来几乎断裂的过剩负担。
这不是单纯的情报收集工作,其中夹杂有阴暗的愉悦。
他们最初只是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像鬆掉的螺丝一样,他们渐渐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正因布伦希尔德·爱因库特贝尔的资质过于特殊,所以结社的人对于「同样的人」的良心才没有被唤醒。而布伦希尔德也没法简单地死掉。
另一方面,他们的拷问有一定特徵。
首先,他们不会进行切断手指挖掉眼球一类的「无法复原」的拷问。
其次,他们不会进行强姦一类的性拷问。
……这并不是出于对布伦希尔德的人权的考虑。如果真如此,他们根本不会进行拷问。
因为若越过了「无法挽回的一线」,布伦希尔德会「就此放弃」。若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人反而不会再开口。因为一切痛苦都无所谓了。为了避免这一点,魔法结社的人特意没有突破布伦希尔德最后的一线,而是用刀刃不断轻戳刺激。
身体上,已经没有不带淤青的地方。
心中,几乎要丧失正常区分喜怒哀乐的机能。
拷问从早持续到晚。
虽然只有一扇窗,连有没有阳光都无从分辨,但她却没有失去一天的生活节奏。
而这,全亏了一天两次準时送来的食物。
一早一晚。
拷问开始前,拷问结束后。
每到这个时候,食物都会被送到布伦希尔德·爱因库特贝尔的监牢里。所谓食物,是硬麵包和没什么滋味的汤,以及少许蔬菜。这注重营养搭配的伙食,让布伦希尔德不禁笑出来。
送饭的人是固定的。
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破衣服,脸上留有淤血。而右脚脚踝上戴着铁枷。由此判断,他可能和布伦希尔德有着相似的际遇,或者和她有关。
开始时她保有警戒。
但对布伦希尔德而言,能够像人类一样对话的只有这个少年。与其说是信赖,不如说是「为了维持因为长期拷问而几乎要丧失的精神」,布伦希尔德开始和少年说话了。
从两三句开始。
渐渐超过了所需的最低限度。
最终表情丰富了起来,开始在说话时摆出笑颜了。虽然还十分生硬,只是歪歪满是血痂的嘴唇,但布伦希尔德还是以自己的意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种心情很不可思议。
为了修复内心疮痍的自我防卫,或许这只是一个借口。其实,只因有人能把自己作为常人对待,她就得到了莫大的救赎。
但是,一次,少年像往常一样送来食物后,这样说道:
「对不起。」
随后,只有十岁的少年开始了忏悔。
他收到魔法结社的人的命令,让他成为布伦希尔德的精神支柱。若长期拷问让她的精神受到削弱,对肉体的折磨就会效果大减。因此,由少年定期对布伦希尔德的心进行刺激,以防止她的心就此麻痹,从而便于进行更加强力的拷问。
惯于受热的人就算碰到些许沸水也不会感到痛苦。
但若把长时间浸在冰水里的手插入滚烫的沸水中,无疑会愈发感到烫。
少年被赋予了「心地善良的冰水」这一角色。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布伦希尔德·爱因库特贝尔更加痛苦。
「对不起。」
少年的忏悔继续着。
只能听命于结社的少年一边诅咒着自己的无力,一边在内心深处,审视着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布伦希尔德,沉浸在优越感之中。只要表现出一定的动作,一定的言行,如同遵守一定的流程图一般,眼前的女性就会敞开心扉。而这件事,让他情不自禁地,情不自禁地,真的情不自禁地高兴。
「……」
她没能恨上他。
到头来……这个少年,不是只想和遭到这种对待的布伦希尔德好好相处吗?不是只想和她一起欢笑吗?要怪就怪以命令强制他,把他的善意化为泡影的魔法结社的家伙。而这个少年,又何错之有呢?
某物。
在心底最深处,有某物微微一动。
先前,她放弃了一切。五年前,作为安宁生活的象徵的结社被彻底粉碎,而她也只能辗转各地逃避追捕。心之齿轮间像是混入了沙砾,动作受到了阻碍。而这颗沙砾,此刻彷彿被完全清除了。
要救这个少年。
为此,她要再一次战斗。
布伦希尔德为之一变。虽然拷问还在继续,但她开始儘可能继续体力。她开始利用吃饭的时间计算天数,等待着体内的力量充盈的时刻。
她的力量如月亮的圆缺般变动。
具体说来,约三个月一周期。
圣人瓦尔基里,她的力量因二者的强弱对比而变化。
然后,距离力量倾向瓦尔基里一方只剩几天了。只要力量到达顶峰,她就能扯断锁链,打破牢笼,离开这里。从而向长久为孤独所折磨的少年伸出援助之手,回到温暖的阳光之下。
在那里,不可能感觉不到生存的意义。那时,布伦希尔德一定比任何人都强大。
就在那个时候。
通常的吃饭时间到了,但少年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每天折磨她的魔法师。某种不祥的预感逐渐膨胀。魔法师手里有一封信。那是褐红色所染的,小小的信。
「那个小鬼自杀了哦。」
那句话被她无视了。
她不懂。她以为这是什么玩笑。为了动摇布伦希尔德的内心,对方故意让少年远离这里,编织了这种谎言。她甚至这样想道。
但是,魔法师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他咧嘴邪笑着,开始展开那张被褐红色所染的信。
「虽然他是被派来动摇你的心的,但他本人似乎感到了很强的罪恶感。早晨我去巡视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倒在房间里了。」
为了让她痛苦。
为了让她难过。
为了嘲笑她。
魔法师在布伦希尔德的眼前,放开了那张被褐红所染的信。在空中飘扬而落的信纸,映入了布伦希尔德的眼帘。写在上面的歪歪扭扭的文字,跃入了她的脑中。
信里,这样写道。
我没能救你,对不起——
噗嗤。
布伦希尔德体内,有什么应声而断。那不是什么比喻。现在的她,有瓦尔基里的超人力量。任凭那份力量为愤怒所支配,进而宣洩而出的结果……布伦希尔德的脸部肌肉扭曲抽搐着,皮肤也随之迸裂。
例如。
一张脸上,同时张开了无数的口。
这不是出于对魔法师的憎恶。
不是出于对长久的拷问的憎恶。
最让她心焦的是,被逼至自杀绝境的少年,直到最后都没有为自己担心,而是挂念着布伦希尔德的安全。
呀,魔法师惨叫一声。
这被布伦希尔德·爱因库特贝尔无视了。
手腕。
一抖。
只见长久以来束缚着她的身体的粗大锁链,啪哧!!一声断成了千百节。构成锁链的金属环四下崩飞,有的嵌入了墙壁,有的无情地吹飞了魔法师的头颅。虽然布伦希尔德的头髮和脸颊上也迸出了鲜血,但她连眉头都没皱。
片刻的沉默。
在此,她迸发出了震彻世界尽头的咆哮。她一拳打飞了封住牢狱出口的厚门,冲进了魔法结社的建筑的走廊里。
一切都在四下纷飞。
本为拯救那个小生命而积蓄的力量,全都被使用在了其他的目的上。
2
布伦希尔德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个乾涸至极的地方。虽然是矿泉水工厂的旧址,但上游的水坝工事改变了水脉的流向,只留下了乾涸的大地。企业的工厂已经搬迁完毕,只剩下了巨大的水泥箱和一片废墟。
被风雨所侵蚀的建筑里,撒下了点点星光。
但是,这里没有阴冷的气氛。
正相反。
虽然通风漏雨,但这里的夜景显得格外闷热,还有种异样的光芒。令人联想到炼铁熔炉的橙色光芒,由下而上泄漏了出来。地面的各处溢出了白色的蒸汽,飘蕩着一种类似硫磺的气味。
凡是有正常判断能力的人,都会联想到灼热的岩浆吧。
但是,这不合常理。
这附近没有活火山,也没有温泉,更不具备岩浆直接喷出地面的条件。
儘管如此,地面却沟壑密布,从中确实溢出了铁水一般的光辉。
仿如。
这个空间的主人在发泄自己的愤怒。
其中,只有布伦希尔德獃獃地伫立着。
周围并没有埋入宗教的记号或象徵。她的四周也没有被古怪的东西所包围。
因为,布伦希尔德不需要那些东西。
她的……或者说是北欧神话的精髓,并不在于十字教那样君临天下,但不知不觉之间,这一宗教已经深入人心了。
「……呼。」
布伦希尔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留有彷彿被细细的钓鱼线缠过一般的淤血。那是神裂火织的反探知的痕迹。布伦希尔德手上缓缓用力,控制着血的循环,只见淤血缓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