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绝人寰的事故。
在郊区宾士的特快列车突然从铺设于路基的铁轨上被弹出去,列车脱轨翻倒。第一节车厢一直到第三节车厢完全翻倒了,右侧车厢已经接触到荒地。第四节车厢和第五节车厢虽然脱轨了,可是并没有完全翻过去,从这两节车厢里传来乘客们的惨叫声和啜泣声,两者交汇成混沌阴暗的旋律在周围流动。
受害最严重的好像是第二节车厢。夹杂在第一节车厢和第三节车厢中间的那节车厢承受了迎面而来的冲击,已经完全被压瘪了,就像现代派艺术品一样完全失去了当初的形状。镶嵌在窗户上的强化玻璃几乎完全破碎,没有碎的玻璃上粘满了红黑色的血迹,肯定有很多人受伤了吧。而且,肯定有人在这场事故中丧生了
月城葵伸着腿坐在远处的草地上獃獃地看着事故现场的情况,过了一会儿葵抱着胳膊嗯了一声,好像已经确认了发生的事实之后,小声说了一句。
我果然还是死了。
只能这么认为。
如果不这样想的话就难以解释了。
自己确实是那辆特快列车的乘客。这点是毫无疑问的。根据刚才确认的结果,特快列车的编号和葵所乘的那辆车的编号是一样的,而且手錶上所指示的时间正好是自己还在车上,并向目的地行进中的上午十一点四十八分。
实在是太不幸了。
原以为只不过如此而已。
葵开始仔细回想自从上了那辆电车之后的事。
葵刚开始乘的是第五节车厢。透过车厢照射进来的春光很慵懒,让人觉得很舒服.每五分钟就让人忍不住合上眼打个盹,今天的阳光真好啊。
葵在半睡半醒间从口袋里掏出烟,正打算点着的时候,突然觉察到别人注视的目光,于是把脸转过去。
那道目光的主人是跟葵隔着通道坐着的一个看起来像上班族的大叔。眉头紧皱几乎像是在瞪视着葵,可是一跟葵的目光相遇就立刻把目光移开了。嘴里好像在小声地啷囔着什么,可是却听不太清楚.不过反正不是什么好话,这从刚才的气氛中可以推断出来。
如果是平时的话葵肯定会很生气.可是因为阳光很好所以没有生气,由于有些困意而导致头脑有些迟钝的葵突然想起来了。
(啊。对了,这节是禁烟车厢。)
还是乾脆放弃吸烟转而睡觉好了,葵这样想着,可是嘴里还是觉得有些无聊,非想吸点不可。葵没有办法。只好从口袋里再次掏出烟.离开座位走到前一节车厢。
现在回想起来,刚开始电车晃动比较厉害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些奇怪的。
是不是速度有些太快了,应该这么怀疑的。
可是。
葵并没有觉得惊讶,发现第二节车厢可以吸烟,甚至生出了一种安心感。葵在第二节车厢里找到一个空位坐了下来。把手伸进口袋打算取出烟草。正在这个瞬间,目光注视着窗外的葵感到了人生的最后一次后悔。
啊!葵大叫了一声,几位乘客都把目光转向她。葵不由得抱住了头。
危险!
从葵的嘴角发出简直不成人声的呻吟。
(危险我,不是还穿着制服吗?)
危险危险。
危险危险。
要是没看到自己映在车窗里的身影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现在葵身上所穿的高中校服是在附近地区已经变得很罕见的传统水手服。本来穿着这样的校服就已经够惹眼了,现在在这样的公共场合吸烟的话,肯定立刻就会被责备,而且肯定还会跟学校联络。
开什么玩笑。
事实上刚才因为把手机带到学校已经被老师叫出去训了一顿。如果吸烟这件事再捅出去的话。说不準会受到退学处分呢。虽然对学校生活一点留恋也没有,可是因为曾经发誓到约定的日期为止一定老老实实不起任何风波,所以绝对不能退学。
(虽然被那个大叔看到不过,估计应该没什么事吧。那个大叔看起来像是那种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类型的人。肯定不会特意往学校打电话吧应该不会吧?也许。)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刚才的睡意突然袭来。葵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眼皮自然沉了下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所谓先这么着吧。
反正现在已经没法吸烟了。
就这样吧。
还是睡会吧
感觉世界好像突然遭受了剎车般的冲击。好像听到了高声尖叫般的剎车声。等到回过神来,葵才发现自己獃獃地站在横躺在地的电车旁。
葵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向来不是个走运的人。可是也没想到竟然会被捲入到这样的事故当中啊。)
刚开始还存在侥倖心理,心想莫非是事故发生前就被从窗户里甩了出去,奇蹟般的毫髮无伤?可是这种乐观的想法立刻云消雾散.因为葵的身体不只没有擦伤,就连一点灰尘也没有沾上。原本处于沉睡状态的自己不可能瞬间变成超人,葵立刻发现了异状。首先开始调查电车的编号,然后再确认手表现示的时间。过了一会来到相隔不远的草地坐下,在对所有的状况进行判断之后.得出了刚才的结论。
自己已经死了。
月城葵。享年十六岁
令人惊讶的是竟然没有任何抵触就轻易地接受了自己死亡这件事.即使愁眉苦脸或者悲伤难过也无济于事,这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客观事实。
并不认为自己这种想法有什么好奇怪的。还不如这么说,现在这种想法这种思考方式才真正符合自己一贯的风格。
(啊.真想吸烟啊)
葵在内心里小声地说了一句,没有抱太大期望地把手伸进口袋。意外的是竟然摸到了一盒烟。这么说来手上仍然藏着手錶,看来想找到和生前有什么不同也是一件很难的事。记得以前好像听说过有那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而仍然在现实世界彷徨的幽灵存在。看来这还真说对了。
葵把烟叼在嘴上,跟以前一样用打火机点着.然后慢慢地开始吸烟。
难道说灵魂也有记忆吗。
烟草的味道和以前一样有些微苦和以前一样,有种香甜的死亡气息。
吸了一根烟之后,该是考虑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时候了。葵突然感到别人的气息,扭头看了一眼。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啊?那儿站着一个人影,一直在俯视着葵。
那个人的穿着稍微有些奇怪。穿着老电影里面才会出现的那种旧式邮递员的制服。
穿着这种衣服本身就够惹眼的了,更加引人注目的是那个人手里拿着的一根长长的手杖。那根手杖比她的身高还要长,好像是充当钟錶的作用吧。上面还镶嵌着长短指针的罗盘。
葵有些惊讶,和这个一直凝视自己的人目光相遇了。
比起端庄的外表来,那个人像澄澈的夜空一样平静的目光更加令人印象深刻。葵嘴里还衔着烟却不由得小声叫了出来哇美少女看起来跟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可是她周围瀰漫着的那种沉静安详的氛围却跟她的年龄很不相称,显得很早熟的样子。
给人一种通过突然登场以及奇怪的穿着来掌握主动权的感觉。对于这点,葵觉得有些不爽,一边极力装作很平静的样子,一边在对方开口之前抢先说道:
很新潮嘛,那身衣服。我觉得你右手中的手杖很不错呢。
接着那个人徽徽皱起眉头,开口说道:
不要称讚了。因为真山会得意忘形的。
说话的口吻很平静,但是和她的姿态一样,声音也充满了一种澄澈纯凈的美感。如果着意修饰的话肯定会有跟现在具有不同意义的引人注目的感觉吧。为什么偏偏要打扮得像一个邮递员呢。
真山?
葵首先开始回味刚才那个少女嘴里所说的单词。于是那个少女把手里拿着的手杖举到前面。
葵歪着头嗯?了一下表示不解。正在此时。
谢谢。你穿的这套水手服也很适合你哟。
突然冒出来一个少年般的声音。正要问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原来是手杖。
从手杖里传出来的?
由于惊讶嘴里的烟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葵立刻开始摇头表示否定。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确实现在的状况有些出人意料,不过自己才不是那种会因为会说话的手杖称讚自己适合穿水手服而脸红的人呢。
我适应环境的能力赶快让我镇定下来吧。
赶快来个有说服力的理论性说明吧。
葵按了一下眉毛哼了一声,一边用食指绕圈一边说道:
那保持一副不动声色的酷酷表情。并运用腹语术莫非是现在的最新时尚?
腹语术啊。这么说也可以。因为文伽不爱说话,左手拿着一个会说话的人偶,然后让那个人偶说话就可以了。怎么样啊,文伽?是个好主意吧?
真是很有意思啊。
对不起文伽。我当然是开玩笑的.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瞪我行玛?
遗憾的是刚才的对话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腹语。葵为了确认一下于是询问道:
那个会说话啊.那个。
嗯。
这个功能还真是新潮啊。
是吗?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我的伙伴。名字叫真山。
少女简洁地回答道。过了一会以那种顺便说一下的口吻说道:
是魔术道具(magicitem)。
听到那个新奇又充满魔幻感的单词之后葵条件反射般地牵动了一下脸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葵费了好大劲才能说出话来。
那个,嗯,怎么说呢这还真是很荒谬吧?
那个少女自称文伽。因为拿着具有魔法的东西,感觉像是动画片里出现的那种魔法少女,正要这么问的时候。
难道我穿的看起来像魔法少女吗?
被那个少女很乾脆地否定了。
据她说正如她穿着邮递员的服装所显示的那样,她的工作就是传递书信.那个叫真山的会说话的魔法手杖是她工作的助手,主要任务好像是时间管理调节日程之类的。虽然说是传递书信,当然传递的不是普通贺年卡之类的东西。
文伽所传递的是死后文。
死去的人写给现实世界活着的人的书信。
哇。好高雅啊。
肯定有想把思念传达给生者的死者吧?所以我替他们传送,保证送达。
文伽坐到旁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葵的眼睛。
葵又拿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着,朝空中吐了一口烟圈。
(我不想写信给任何人)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事实上已经跟那个人约好了接下来要见面。
葵点头回答道嗯,有一个,真山问道:
能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吗?
绫濑梨花。
绫濑梨花。你们的姓不一样,不是你的家人吧?
当然不是了。
是你的朋友吗?
才不是那么浅的关係呢。
这么说来是你的好朋友了?
也不是那么烦人的存在。
这么说的话
是我的分身。
听到这个单词.真山好像有些疑惑,默不作声了。文伽皱了皱眉头。
那个家伙是我的分身。
只是这么简短的说明是没人会明白的,不过葵没有继续解释。一直凝视着她的文伽从肩上挎着的书包里拿出来信笺和笔,放到葵面前。好像是让她用那个来写死后文。
比起疑问更加优先的是工作,真山好像对此也没有异议。没有插嘴说话。
(不爱刨根问底这点倒是让我很有好感)
葵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接过信笺和笔。
所谓书信这种东西只要开头写好了之后就可以很快地顺利写下去。葵很轻鬆地就把信纸写满了,然后交到文伽手里。文伽把信笺放进信封里,然后贴上了一张镶白边的纯黑色的邮票。这种邮票好像是死后文专用的特别邮票。
文伽在走之前问道:
喂。你有没有什么可以让对方相信这是你写的信的证明之类的东西?
葵立刻明白了她这个问题的意图。因为要是不认识的人突然拿过来一封信说这是死者写给你的信的话,一般人都会认为是恶意的恶作剧或者会认为这个人脑子有毛病。为了完成工作,必须得有一个让对方相信的信物才行。
葵毫不迟疑地告诉了文伽一句话。
那是具有魔法的话。
只有葵和梨花才明白的两人之间的暗号。
是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句话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