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照三郎将死后文重新写得好认一点,文伽和真山走进了绿野公园。接着,坐在长椅上的照三郎立刻察觉到文伽的剜来,便对她招呼道。
哦?找我还有什么事吗?那个什么死后文送到了?
但他的语气却带着与提问相悖的淡然,并没有一点疑惑的意味。
咦?很可疑嘛。
真山带着这种异样感,只听见文伽对照三郎这样回答道。
我已经将你给我的死后文送到了白川望手中,但他好像看不懂你写的字。抱歉,这次能不能用好认点的字迹重新写一遍?
听了文伽的说明,真山不禁大为赞同。说实话,一开始它就怀疑这第一封信的收信人能不能看懂。虽然真山通晓数十甚至数百种语言,但在看到第一封信时,它都不能肯定这是不是日语。有些部分甚至类似于某个住在非洲的少数民族的语言形态,真山还为此兴奋了一下,以为遇到了已经失传的语言。
不过,看来那东西确实是正统的日语。当初不光是真山,就连文伽也对收信人能否看懂产生了一丝不安,但照三郎却信心十足地肯定。
这不可能,我和望结下了闪光的友情,就算是这种乍看之下无法辨认的字,望也一定能正确理解。
正因为他说出了这样的话,文伽与真山才将信送交给望。
但结果却成了这样。
受不了。现在的日程安排已经很紧张了,本来就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如果即使如此你还是不愿意写第二封的话,宽容的我倒是没问题,但性格有些乖僻的文伽会採取什么样的行动,我可没办法保
是吗,明白了,那我再写一封,能给我笔和信纸吗?
照三郎理所应当似地回答道。
果然很可疑。
一般来说,当有人明白自己不得不重新写同一封信的时候,就算是自己的错,也会多少觉得有些不耐烦。但照三郎却完全没有这样的表现。
或许文伽和真山抱有同样的想法,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文伽似乎选择了工作优先,她立刻将手伸进背包中,取出用来书写死后文的信纸和笔。
接下纸笔,照三郎拄着拐杖站起身,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公园一端设有一个类似凉亭的休息处,那里有石桌和石凳,看来他打算在那里写信。
但是,向休息处走去的照三郎,却望向了刚才自己所坐的位置对面的长椅。那里正端坐着一位老妇,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垂着头一动不动。照三郎注视着老妇,目光有点惆怅。
你的朋友?
跟在照三郎身后的文伽忽然发问。照三郎似乎有点意外,他第一次用有些慌张的语气回答。
啊?啊,算、算是吧,脸挺熟的。
随后他便加快脚步走进了休息处,将纸铺在石桌上,做起了写信的準备。
文伽闭着眼睛靠在离照三郎不远处的立柱上。虽然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不打扰他写死后文,但真山认为,其实是因为文伽不擅长应对照三郎这种人,所以才会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过,这也难怪嘛。
真山回忆起与照三郎初会的场景。照三郎是个不拘小节而且性格开朗的人物,在第一次见到文伽时也毫不拘束,差点用一个类似于性骚扰的拥抱当作打招呼。回忆起文伽那时脸上浮现出的明显的厌恶表情,真山觉得有点可笑。
没过多久,坐在石凳上的照三郎动起了笔。文伽一直闭着双眼,等待他写完的那一刻。
于是,无所事事的真山陷入了一种无聊的状态。虽然它想和文伽再下一局将棋,但文伽此刻正抱着胳膊紧闭双眼,安静得彷彿进入了熟睡状态一般。虽然她不可能真的睡着,但很明显,她不想说话,大概是想到如果自己太吵或许会给死后文的书写带来影响。
真山无可奈何地将意识集中到照三郎手边。不知是不是出于学习的兴挥.它将照三郎正在写的书信与最初的死后文在脑中比对,试着想要读懂这种独特的文字。
但立刻,真山意识到了某个问题,它有点难以启齿似地说道。
呃,照三郎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一下这封信会比上一封好认吗?我怎么觉得它和上一封没什么两样?
听了真山的发言,文伽忽然睁开了眼睛。她一言不发地走到照三郎身边,探出身子看向他正在写的死后文。纸面上爬着的依然是那蚯蚓般的痕迹,和第一封相比看不出有任何的改善。真山甚至觉得,这些文字是不是进化成了其他的语言形态。
文伽挑了挑眉,淡然开口。
是我没说清楚吗?我记得是请你把字些得好认一些,让收信人能看懂。
但照三郎却没有一丝愧疚,依然平静地回答这样就可以了。
文伽闻言,语气顿时变得犀利起来。
抱歉,我们也不是閑着没事,如果还得回来找你的话
说到这儿,文伽微微睁大了双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说你本来就打算好了要写第二封?收信人身边难道有能读懂你文字的人?
这个嘛。
照三郎只是微笑,没有给出任何像样的回答。
真山没有介人二人的对话,思绪早就陷入了一片混乱。
文伽到底在说什么呢?
照三郎又在掩饰什么呢?
文伽将一只手撑在桌上,直视着照三郎。
不要不说话,请你好好回答我。
与文伽认真的语气相反,照三郎只是嗯了一声。虽然原因不明,但真山觉得现在的气氛一触即发。
就在剎那间。
真山眼前的世界忽然横了过来。文伽握着真山猛然间向照三郎侧挥过去。
照三郎的反应速度快得根本不像个老年人。他迅速取过靠在一边的拐杖,从侧面挡住了文伽的进攻。文伽一个翻身,挥杖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动作却在下落的瞬间忽然变为突刺,目标直指照三郎的心脏部位。
文伽的举动实在出人意料,但照三郎的动作也非常了不得。
他似乎深谙武道心得,面对突刺他侧身避开,并为了逃避追击,毫不犹豫地在石桌上作出一个前滚翻并防御,于是,手持真山的文伽便被隔在了桌子那边,照三郎超出了她的攻击範围。
真山被挥得头晕脑涨,但还是趁着这个间隙大喊道。
等、等等!文伽,你干吗突然这样做!?没学过要善待老人吗!?而且,你若无其事的把我这个搭档挥来挥去就不觉得过分吗!?反对暴力!尊重人权!!
但文伽没有作答,而是用充满了敌意的双眸紧盯着照三郎。
照三郎愉快她笑了起来。
,
真山说的没错,你得善待老人吶。而且就算被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用得着这么生气吗?
照三郎边说边动了动那只没有握拐杖的手。
通过这个动作以及文伽的行动,真山做出了冷静的分析,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它小心翼翼地向文伽发问。
他不会是,摸了你的屁股?
文伽的目光转化为绝对零度。但与此相对,文伽的背后顿时升腾起了一阵如同高温火焰一般的蓝白色灵气。如果要为现在的状态配上适当的音效,那么或许得用咯咯咯咯。真山下意识地想亲自为当下场景配上背景音乐,但立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真的做出这种事,自己的下场绝对很惨。
而文伽随后吐出的话语,证明了真山的判断是正确的。
编号3744。真山,快点确认。
哈?啊啊,编号3744对吧喂,这怎么确认啊!你打算把整个公园都毁了!?冷静点啊!这可不像文伽的风格!!
没关係,我很冷静.现在的问题在于是否原谅他刚才的行动,但我一点都不想原谅。所以没有任何问题。
你很不对劲啊!!冷静点!照我的样子做,这时候应该深呼吸,深呼吸!呼吸,呼吸!
呼吸,呼吸
不是让你跟我念啊!等等,注意时间!时间!!
从那之后过了十分钟。
好不容易阻止了文伽的复仇行为,真山有气无力地靠在石桌边。它的身边,照三郎依旧在写死后文,但文伽却不见了。她离开了休息处,说是要去散散步,让头脑冷静一下。
真山吐出不知是第几次发出的叹息,随后对一言不发闷头写信的照三郎开口道。
我说,照三郎先生,请你不要再这样做了可以吗?我也不知道下一次自己能不能阻止得了她。
听了这话,照三郎停下笔回答道。
嗯,我也确实没想到她会那么生气。俗话说言多必失,看来摸屁股也是一样。下次我一定注意。
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明显诚意不足,但他太阳镜后的双眼却显得异常认真。看似轻鬆避开文伽攻击的他,说不定当时已是竭尽全力,可以看出他已被文伽的气势压倒。在判断刚才那一幕不会重演之后,真山改变了话题。
对了,刚才文伽说的,你本来就打算写第二封信,那是什么意思?现在写的这封死后文和第一封不一样吗?
照三郎对真山的提问只是微微一笑,随后他这样问道。
真山知道麻将这东西吗?是种非常普遍的娱乐游戏。
为了更了解人类,真山在各个领域都悉心钻研过。其中也包括娱乐,于是理所当然的,关于麻将,真山也能从起源到规则说出个大概。
麻将?嗯,当然知道。
真山得意地回答,于是照三郎便接着说了下去。
我所写的死后文和麻将的待牌差不多,分为两面待牌和多面待牌也就是说,为了做役必须有两张以上待牌,麻将能通过各种组合高分胡牌。至于能不能把满贯变为役满,那就得看望和唯华的努力了。
虽然明白麻将的规则,但没有经历过实战的真山还是听得一头雾水。可它还是硬着头皮回答。
呃,也就是说类似于一石二鸟那样,你所写的内容在收信人眼中能看出各种你所预料的结果?
嗯,差不多吧。最后将做好的役摊牌也是麻将的规则之一。现在我写的是解答篇,写给唯一会摸牌的唯华。
说到摸牌,应该就是只靠触觉而不看牌就得知牌面的技术吧,那么现在,应该就意味着只有唯华能看懂照三郎的文字。这样看来,文伽的想法没错。不光被照三郎耍还被他性骚扰,真山觉得,自己多少明白文伽生气的原因了。
虽然真山非常同情文伽,但它现在更感兴趣的是照三郎所写的内容。正当它準备开口询问,只听见照三郎利落地吐出了几个字。
关于闪光之物。
闪光之物?
真山觉得莫名其妙,不禁这样反问道。只见照三郎竖起食指,认真地为它解释起来。
对。为了创造未来的自己,必须找出更多闪光之物。这对我们人类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才会通过这封死后文,为望和唯华找到闪光之物创造机会。
虽然照三郎说得非常诚恳,但身为魔术道具的真山却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所谓闪光之物究竟有什么重要性。
我不是人类所以理解不了。虽然我想更多地了解人类,但实在太困难了。或许作为魔术道具的我想要完全了解人类根本是不可能的吧
真山这样自言自语着,不知为何觉得非常难过。接着,它便沉默了。
忽然,照三郎像是要吹散真山的阴郁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他注视着被吓了一跳的真山,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根本不用想地那么深奥,闪光之物其实到处都有。说不定,真山就已经得到了呢。
听了这话,真山顿觉眼前一片光明,它打起精神开口问道。
真的!?你说我已经得到了闪光之物,那它究竟是什么!?
照三郎捋了捋鬍鬚,陷入思考中。
这个吗比如说,真山是文伽的搭档对吧?刚才你阻止文伽暴走时,那份为搭档担忧的心情,当然可以称作是闪光之物了。能拥有这种感情,比将人类的种种当成数据学习要好很多,因为,这说明你已经像一个人类了。
像一个人类。
听了这话,真山顿觉脑子一片空白。
如果照三郎说它懂得了人类,那它或许不会受到这样大的冲击吧。身为魔术道具的真山被评价像一个人类,这令真山的思维瞬间停止。
真山像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飘飘然了,它清咳了一声。这声音显得非常古怪。
是、是这样吗?我像人类吗?啊,不过呢,我确实也会为搭档文伽担心啦。文伽很过分不是吗?我是为了实现文伽的愿望才为她管理日程的,但她自己却总是把日程打乱。要是没有我,她根本没法完成送死后文的工作,可她连一句谢谢都没有。但即使这样,我还是会无怨无悔地为她重新排日程。这样的我,呃,怎么说来着像人类,对吧?
照三郎微笑着夸张地点点头。
啊啊,当然了。不过,从你刚才的话看来,你不光是文伽的搭档,更像一个照顾她的监护人嘛。居然能和那个光是被摸屁股就大发其火的文伽搭档,一定很辛苦吧。啊,真了不起!
监护人!!
这个词语令真山忘乎所以。真山自觉向来都被文伽不当回事,并且受尽了委屈,从来没想到会有人用这个能逆转二人立场的词语评价它。真不愧是老年人,能一眼看透事情的本质。
之前一直在心中默念的性骚扰老头这个称号顿时灰飞烟灭,现在真山眼中的照三郎就是一个看透凡尘的仙人。
不光是搭档,更像文伽的监护人!!
真山在心中大呼过瘾,它已经得意忘形了。真山憋足劲,打算痛快地喊上一嗓子。就在这一瞬间。
哈,你是我的监护人对吧?
晴天霹雳一般,一个身影唐突地浮现在脑海中,又立刻销声匿迹。真山的思考顿时冻结了。
或许是觉得真山的反应很怪异,照三郎皱起眉头询问道。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啊?啊,没有没事没事。
真山努力用开朗的语气回答,但心中却依然留有疑问。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真山还是对自己说,这不可能。
真山是魔术道具,曾经经历的事情会作为记录被保存下来,不可能像人类那样会忘记一些什么。
一一看来是文伽刚才把我挥来挥去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真山自说自话地下了结论。
虽然照三郎依旧疑惑,但他还是终止了对话,将目光从真山身上移开,开始继续写信。看来他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