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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守朱从儿童成长为少女的时期,正是二十二世纪开始的时候。电视上的节目主持人重複着「这个世纪『海外』已经崩坏,开创世界人类的命运使我们日本人的责任」 这样的说法。人类文明的基础已经老朽,劳动价值异常减少,福利型国家解体,只佔1%的富裕层却拥有比其他99%的庶民还要多的财产的二十一世纪。资本主义虽然比社会主义长命,但也没能避开崩坏的命运。正经的国家也不过如此。
从儿童时期就被教育「这个国家是完美的」。这种完美当然是建立在西比拉系统之上的。
系统所带来的东西——完美性、永远性、不变性。「我们生活在完全的社会中」这一大人的教诲,让朱的世代感到愉悦。生活在完全的社会中,只要PSYCHO=PASS没事,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正是这种思考方式在朱这样的年轻人中无意识的构造出了不同的等级也说不定。虽然不知道能不能依照自己所期望那样度过人生,但只要不想着从西比拉系统里逃开,至少能避免度过悲惨的人生。
这是作为公安局监视官刑事的第一天。虽然朱準备去本部上班,却突然接到前辈的监视官的电话,接到了「直接到现场来」的指示。事件发生。就算在本部露面也不会有同科的人,反正迟早都要参加「实战」,在现场与同事初会面不是正好,前辈是这样说的。朱先乘坐计程车,到了现场附近再改为徒步。虽然下着冷雨,但并没到需要打伞的程度。下雨时候的东京,除了有屋檐的地方以外,基本上都停止了外观装饰的全息投影,给人一种比平时更凄凉的映像。
使用高转速高强度、超高输出功率的特殊集光型激光的三次元全息投影系统,以此为基础的「对精神温和的都市环境开发」。虽然刚发表时大家都说「环境投影什么不会流行的」,但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被接受了。从流行时尚到室内装饰,现在立体全息投影已经完全渗透到了生活的个个角落。
朱是第一次接近这样的废弃地区,这里就是事件发生的现场。这个城市的完全性,是把不完全的要素当作「不存在」成立的。这种程度的矛盾,如果考虑到城市治安和宜居性当然是可以接受的。本来废弃地区的形成就有讨厌西比拉系统管理的人们聚集在一起这一原因。政治家不会对这些人进行援助,甚至公言他们是「自作自受」。
朱虽然对废弃地区的现状说不上完全接受,但如果西比拉系统出现状况的话也挺麻烦的。「西比拉」在朱出生之时即已存在,有着能决定社会框架的坚固构造。对从这种框架中掉落出来的废弃地区的人们,朱突然产生出一种模糊的悲哀感。
臭气和污秽瀰漫的足立区废弃地区。无秩序的建筑物集聚在一起,像古老工厂一样的住宅密集地——不,说不一定以前真的是工厂。随意放置的配线和管道暴露在外。这里就好像没有女王蜂的蜂巢一样杂乱,时不时会有不知哪儿飘来的食物的气味,这在别的区域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景象。
这个废弃地区的一处,被无数刻上公安局徽章的自立机所封锁了。全高160厘米 、合金制桶状身体、头部带有摄像眼的巡查用自立机。一部分的巡查机使用了公安的吉祥物「可米萨酱」的全息投影,站在道路的中央播放着广播。
「这里是公安局刑事课,现在这块区域因安全原因限制进入,附近的居民请立刻远离。再次放送, 这里是……」
朱有着平均的身高,短短的头髮。上教育课程时,经常(屈辱的)被当作男生。想着今天是第一天上班所以干劲满满的没用投影而穿着真正的西服也因下雨而早就被淋湿了,这让她后悔不已。
废弃地区的住民和看热闹的市民,围在公安自立机的附近胡乱的张望着。朱好几次笨拙的撞到围观者的肩膀,终于挤开人群,来到事件现场的边缘。被巡查自立机阻拦时,她出示了了全息投影的身份证。
「已确认?公安局刑事课?常守朱监视官?请通过」
朱不安的来回打量周围,终于发现一辆在巡查自立机中间停着的警车,还有一个感觉像公安刑事的人伫立在车边。她走了过去,那个人看上去明显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那个,我被监视官的宜野座先生……」
「是我,突然把你叫来现场不好意思了。」
宜野座伸元,是前辈的监视官。朱敬了一个礼。
「我是预订今日被配属到刑事课的常守朱,请多多——」
关照还没能说出来,就被宜野座打断了。
「不好意思,刑事课人手不足的问题很严重。现在开始就要给我成为战力好好工作。」
「是、是……。」
宜野座个子挺高,手脚也很纤细修长,他的身姿就像把厚生省精英这一形象具现化一样。他带着最近很少能看到的眼镜,现在视力回覆手术变得简单,义眼的性能也很好,除了时尚这一理由之外还带眼镜的人是非常稀少的。
宜野座左手捲动着携带情报终端,朱也有同样的东西。
公安局的刑事都被配给了高性能的携带情报终端。只要对手掌上动动手指就会有全息投影,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使用。不只是通话机能,它具备数据和邮件的收发表示、公安局电脑和监视系统的信息联接、公安自立机的二次控制、证据记录、简易鑒识……等数也数不清的多种机能。
宜野座熟练地操纵着携带情报终端,这次事件的情报被用投影立体的表示了出来。朱紧盯着那些情报。中年男人的脸和经历被清晰地显示了出来。
「对象叫大仓信夫,就职于VirtualSports运营公司,在街头接受色相检查时,虽然自立机要求其进行精神治疗,但其拒绝后逃亡。扫描仪记录的PSYCHO=PASS色相为森林绿,可以预见他有非常高的攻击性和强迫症的癥状。」
通过声波扫描对精神的「健全度」做出的测定,简单的理解就是「色相」。类似街头摄像机和体温计的机械就可以简单的进行测量。如果精神状态非常安定的话,色相就会变成接近透明的白色,不安定的话就会变得浑浊。
「色相都这么浑浊了还不接受治疗……」
「也有他持有运动员用的肉体强化药物的可能。都不用测量犯罪係数了,肯定是潜在犯。」
肉体强化运动员——100米赛跑成绩在7秒内的极限的世界。这些选手使用的遗传因子兴奋剂、合成类固醇荷尔蒙、脑内报酬促进剂这样的药物,一般来说流通即违法,使用更是被禁止的。
虽然色相扫描是即时的,但犯罪係数的分析却是需要花费时间。和色相——即精神状态相比,犯罪係数才是关係这一个人的真正价值的数值,被职能诊断和健康管理任务压迫者的西比拉系统还不能做到即时处理这个数据。
西比拉系统所做的总是只有「数据的分析」,而为了收集这些数据而进行的「测定」就是各处扫描仪器的工作了,而并不是所有的监视系统都和西比拉系统是直接连接的。
「麻烦的是大仓逃近的街区,因为废弃地区没有中转器所以自立机不能进入。而且,大仓在逃亡的时候好像将路人作为人质了。」
「人质……?」
「据目击者证词,人质是一个年轻的女性,还没能确认她的身份。」
宜野座从警车的副驾席取出了刑事用夹克和枪套,扔给了朱。夹克式防刃耐冲击的式样。朱把枪套塞入衣服内的皮带,穿上了夹克。
「附近住民的撤退呢?」
「虽然登录为无人区域,但实际上是流浪汉的巢穴。要有所觉悟。」
一辆崭新的车辆开了过来,是一辆散发着异样厚重感,车窗也被铁栏封印起来的装甲箱车。「……护送车?」朱率直的流露出这样的想法。
「马上要看到的人,也差不多就是那样的人哪。」
一边目视着装甲车的到来,宜野座一边用严肃的口吻说道。
「……那些家伙都是PSYCHO=PASS犯罪係数超过规定数值的人格破绽者,本来应该当做潜在犯被隔离的,他们唯一可以被允许的社会活动,就是驱赶与他们同样的犯罪者。「
装甲箱车靠宜野座的警车并排停下。
「这些家伙是猎犬——狩猎野兽的野兽。这就是执行官,是你要管理的属下。」
作为潜在犯的执行官,就算是在事件搜查中也不能放任不管。控制他们,就是厚生省公务员监视官的工作。
装甲箱车后面河马的嘴一样巨大厚重的门,打开了。从里面下来的,好似提不起劲的四位男女。男性三名,女性一名。四人都没有丝毫紧张感,傲慢随意的一个个的聚到了宜野座的身边。
他们的动作、表情有一个共同点。「虽然对于活着已感到疲倦,但还有必须要做的事」——这样一种,倦怠和义务感交织在一起的感觉。
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手腕上的携带情报终端了。他们的终端不但更大,比起戒指更像是手环。为了在逃亡时可以被追蹤,简单的做成了不能被取下的样式。
男性执行官三人,外观年龄都各不相同,
首先是一位感觉刚进入老年的男性。嘴唇上有一道刀伤,机械化的左手也非常显眼。
另外一个人,很年轻。少年一般的外表。不过他的表情丝毫没有撒娇和可爱的成分,野性的眼神和稍大的嘴让人联想到凶暴的山猫。
第三个人,应该比朱年长几岁。不开心的脸。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平时就是这样。简单的髮型,锋利的眼神,柔软的身段——稍微有些过于尖锐的感觉,朱这样想。如果他是一把刀,感觉他连刀鞘都会一起切开。
执行官中唯一的女性很飒爽,非常适合裤装套装。强烈的眼神,紧闭的嘴唇,就算是穿着衣服也能看出来经常锻炼的完美的体型。就算作为女性也只能认为她「非常帅」。
「……那边的可爱的小姑娘就是传说中的新人吗?Gino桑。」
像少年般的执行官轻浮的说。
「是常守监视官。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第二个饲主。」
「请、请……多多关照。」
朱的问候,执行官都好像没听见似的。
「都看过对象的资料了吗?现在开始,分头行动包围他。分成两队先后追蹤,对压制区域放置中继器,移交给自立机。「
装甲车分理出两台装备搬运用自立机。这种自立机自行车大小,整体四四方方,外观的设计很像照相机。自立机接近,现实一台在宜野座他们面前打开了容器的盖子。其中收纳的是,三挺特殊手枪。
犯罪係数的测量需要时间……但是,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特殊手枪——支配者(Dominator)。
「六合冢和滕跟我一队。剩下的两人……和常守监视官一起!」
「了解。」唯一的女性是六合冢。最年轻的是滕。
「哎?我和可爱的女孩子在一起就好。」
宜野座无视了滕轻佻的言论,他从装备搬运自立机上拔出一支手枪,率先向废弃地区走去。
「Gino桑可真认真吶。」
「是滕太不认真了啊。」
滕和六合冢取出了自己的支配着,跟在了宜野座后面。
「那个……」只有自己一个监视官了。两位执行官的威压感,让朱不禁有些动摇。「那个……怎么做才……」
「这个是狡噛慎也,我是征陆智己。多多关照呀,小姐。」
感觉刚进入老年的执行官微笑的报上了姓名。不仅如此,把另一位的名字也告知了。
朱为了记住两人的姓名,在心中反覆默念。……年纪大义腕的是征陆智己。感觉连刀鞘都会切断一样尖锐的是狡噛先生。
「你下『在这里等到宜野座回来』之类的命令的话,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征陆这么说。因为语调太过自然,朱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这是个玩笑。
「还是别做薪水小偷了吧,大叔。」
狡噛向另一台装备搬运自立机走去,拔出了支配者。
「等……那个……」
「别这么紧张嘛,知道怎么用支配者吧?」
「研、研修时总算……」
「这个是可以对瞄準的对象读取PSYCHO=PASS的枪,只有对象是潜在犯的时候才会解开保险。射击不要犹豫,没关係的。」征陆这么说。「基本模式是麻醉,就算被射中也只是变得不能动,一下就可以确保逮捕。简单吧?没什么複杂的要考虑。」
「哈……」
朱绷紧神经,惊恐的吧装备搬运自立机中剩下的最后一把枪取了出来。握住枪把取出的下一个瞬间,支配者启动了。语速很快的合成机械声开始说话。枪开始说话。
「携带型心理诊断?镇压执行系统?支配者?启动?用户认证?常守朱监视官?公安局刑事课所属?使用许诺确认?适正用户?现在执行模式是?非致死?麻醉?放鬆瞄準目标?请让对方无力化」
「那个,是指向性的声音所以只有握着枪的你才可以听到到。别在意,虽然最初会觉得有些烦,现在也习惯了。」
原来如此,也只有去习惯吧……朱把支配者放入枪套。
「指示……作战的安排什么的,不商量下吗?」
「我们捕猎猎物,你只要看到最后就行了。」
狡噛毫不留情的说道。
「不,还是更具体的……」
「还是交给我们把。就算这样我们也算是专家呢。」
征陆笑着矇混了过去。这让朱的心中一阵不舒服。
「我们有我们自己的作法。」狡噛冷冷的说,「只不过负责的是作为监视官的你。如果对我们的作法不满的时候,用那个射击我。」
「什……」
「我们和对象一样是潜在犯。支配者会工作的。」
这么说着,狡噛自己朝废弃地区走去。
「那么,就出发了。也不能放任那家伙自己一个人哪。」征陆苦笑着说。
「是、是这样呢。」朱完全被执行官的任性弄得不知所措。
「虽然态度不好,但狡噛说的可没错哦。如果有事发生,小姐就不得不射击我和那家伙呢,因为这就是监视官的工作。如果想平安结束监视官的任期升迁的话,只要铭记一点就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如果预感到有承担不了得麻烦事,还是专心考虑怎么避开吧。」
2
废弃地区里曾经是商业大楼的四层。被放弃的稍微有些髒的一间里,精疲力尽的倒在地板上,只穿着内衣的年轻女性——岛津千香。旁边盘腿坐着的是大仓信夫。千香哭过的脸上,被数次殴打过开始变得红肿。大仓的眼神像被什么附身似的,用打火机烤着手中的刀。
「……我呀,到今天为止都打算比任何人都努力的做的。」
大仓用简直听不到一般的声音说着。
「不激怒任何人,不打扰任何人,胆小甚微竭尽全力的走过来的。但是……只有一回,被街头扫描抓住了,就被当做犯罪者什么的,不觉得太过分了吗?吶,你不这么想吗?」
「不、不要……」千香微弱的呻吟道。
「反正到最后了,还是随心所欲更好吧。」
大仓踢了千香的腹部,响起了悲鸣,大仓继续用脚踩着千香。当千香不再动时,他弯下腰,用烧过的小刀对着千香的侧腹浅浅的刺去。皮肤裂开,肉被烧着,飘出了异臭。悲鸣变得更加大声。大仓数次满足似的点头,用不持有刀子的另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股间。
3
征陆在废弃地区的小路中前进着。后面跟着的是朱。他们都装备着小型无线通讯装置。走在前面的执行官——狡噛完全的从视野里消失了。
「狡噛先生,到哪儿去了呢……」
「……」征陆把手指放在唇边做出「安静」的样子,然后打手势示意出搜索区域的分担。
顺着征陆的指示做了后,朱「嗯?」的扭过了头。这样的话,不就不知道谁是上司了吗。征陆那边确实比较年长,但作为潜在犯的执行官与厚生省公务员的监视官的立场肯定是不一样的。——等等,不对不对。关係到人质的性命,不是考虑立场什么的场合,朱这样对自己说。
朱偷偷的从墙角向另一边窥探。
「!」看到了小路中一隅有一个倒下的人影,慌忙用支配者指过去——不过,对方只是倒在路中央的无家可归者罢了。
「犯罪係数?低于160?非执行对象?扳机锁死」
支配者的指向性声音。
「……呼……」朱放下支配者的枪口,肩部放鬆,做了一个深呼吸。把另一面的区域巡视过的征陆也会和了,再次站在朱的前面向深处进发。
无意中,支配者的枪口对準了征陆。
「犯罪係数?超过120」
「啊……」
「刑事课登录执行官?任意执行对象?安全装置解除」
看到了讨厌的东西,朱立刻放下了枪。
——真的是潜在犯啊,征陆。明明笑的那么温柔,普通的交谈着……
「我听说过小姐的传闻哦。在训练所可是首席呢,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