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东京都内,有一处不为世人所知的医疗设施。说「不被世人所知」也许有些夸张。作为医院,它被近邻所知,在网上也能简单的查到。
但是,这个医疗设施不接受外来人员。
就算打电话过去,也会被告知「不是预约制」。但与之相反,救护车接连不断的在这里出入。这个设施有着广阔的庭院,被高墙所包围着。是以白色为基调的清洁的建筑物。这里不是普通的医院,要说为什么,因为这边收容的是不受疾病所苦的人。他们是异常无力,缺乏表情,时不时会浮现空虚笑容的奇妙的患者。
虽然因为有很多高龄患者,看起来像看护设施,但同样癥状的也有三十代的男女。比例上来说还是高龄者比较多。大量的——简直像是梦游患者的集团。
在这个设施的住院楼,王陵璃华子作为看望的客人到来了。
住院楼的一个房间,挂着写有「王陵牢一」的名牌。牢一躺在床上,身边的护士麻利的做着看护。旁边的椅子上,坐的是前来看望的璃华子。
「王陵先生,您女儿又来看望您了哦,真是太好了呢。」虽然护士这样的呼唤着,但牢一仍保持着佛像一般的表情,纹丝不动。「……对不起呢。虽然是这样,您父亲一定能理解,一定会觉得高兴吧。别在意哦。」
「嗯,当然。」——这是谎言。
璃华子用无表情的眼神朝窗外看去。中庭里和牢一同样癥状的患者们恍惚的一直站着,或是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
璃华子蔑视他们——在这里的人们,全都如此。什么也注意不到,什么也说不出,然后什么也不思考。只是像是什么东西的躯壳一般的活着,最后就像被太阳照射的冰块一样溶化,最后消失。这是病。和鼠疫、天花、霍乱一样,把无罪的人们逼上绝路的传染病。只是,没有根除这种病原菌的方法。通过隔离、隐藏这种病,这个国家才得以行使强大的权力。
璃华子的眼底翻滚着愤怒,紧紧握住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这是,名为「太过安逸」的病。
2
涩谷区代官山的公园——事件现场。以喷水池为中心,公安用自立机在现场来回移动,通过投影的封锁胶带保护着现场。虽然称之为喷水池,但投影已经停止,只留下「有着投影发生装置的研钵状的空间」。
在小型塔状的投影发生装置上,放置着通过塑化处理而树脂化的「分尸的人体」。被电线支撑着的两只手腕抱着无表情的少女的人头。在脚旁边还有两只剥製的狗的标本。——狡噛凝视着这个物体。一脸不安的朱和严厉表情的宜野座朝他靠了过来。
「这是……」
这异常的尸体让朱瞠目结舌。这个物体有着不仅是视觉就连意识都好像能侵蚀的恶意。朱立刻想起了唐之杜说过的话——「被分解的七零八落的尸体通过塑化製成标本,把那东西装饰在大街的正中央。就在闹市的投影广告的里侧。」
「你不要参与这次的搜查,狡噛。」
旁边听到宜野座严厉的语气的朱,不由的发出「哈? 」的声音。
「——为什么?Gino。」
狡噛很冷静——至少表面上是。
「这不是你这家伙能冷静处理的事件。被多余的成见所束缚的刑事,当然不能参加初动搜查。」
「不会吧……但还不一定是和标本事件一……」因为一不留神就说了出来,朱慌忙闭了嘴。只是狡噛和宜野座都没有放过这句话,两边都投来锐利的目光。虽然持续了一段朱沉默着等待斥责的氛围,但狡噛先开口了。
「……在宿舍待机可以吗?」
宜野座颔首。
「这样啊。」
狡噛立马转身。这么简单就退下,朱和宜野座都有些惊讶。狡噛朝匿名警车走去。虽然执行官基本都利用护送车移动,但只要有监视官陪伴这一条件可允许使用警车。目送过离去的狡噛后,宜野座狠狠的盯着朱。「长守监视官。」
「是,是!」
「视线别离开狡噛执行官。」
「那个,是……」
「你好像知道情况的样子,那也没有说明的必要了。为了不要让狡噛做出奇怪的事情,片刻不离的监视他。这就是你这次的工作。」
在公安局的刑事室,除狡噛和朱以外的四个人集合在一起。征陆、滕、六合冢坐着面只有宜野座站着。
「整理一下。」宜野座说。投影屏幕上出现了这次的事件。配合着宜野座的话语,投影的画面变化着。「在代官山公园被发现的尸体是葛原沙月的。她是全住宿制女子高等课程教育机关,樱霜学园的学生。一周前就失蹤了。」
「喂,樱霜学园……」征陆稍有些惊讶。
「是标本事件的嫌疑犯——藤间幸三郎工作的地方。」六合冢用几乎没有感情的声音说道。
宜野座表示同意,「遗体被特殊的药剂浸泡,蛋白质变质成塑料状。分析的结果证明和三年前事件所使用的药剂是一样的……同一犯人的可能性确实很高。」
「迷之杀人鬼……那个叫藤间的家伙……三年之后的逆袭?」
征陆叹气,摆出不怎么能接受的表情。
滕像学生一样,举起手。
「Gino桑,把小狡排除在外真的好吗?那个人一直在调查标本事件不是吗?也许有什么的新的线索。」
对滕的提问,宜野座做出极不愉快的表情。
「我看过那家伙的报告书,只是些妄想的罗列罢了。」
执行官宿舍——公用练习室。在铺着吸收冲击材料的宽广房间里,上半身赤裸、下身穿着紧身裤的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其中一人是狡噛。还有一个人是他的拳击陪练。狡噛全身布满强壮的肌肉。对战的对手毫无表情。浑身是汗的只有狡噛。狡噛躲过了一记右勾拳,利索的抱住对方的腿放倒了对方。Take down。
对手用双腿封锁住了狡噛的动作。狡噛半迴转,穿过对方的龟式防御姿势(guard position),变成了完全的骑乘姿势——ground position。狡噛从上方用力殴打,一拳一拳,像是铁鎚般沉重。咚!咚!的打击声响彻,对方的脸开始变形。鼻子被打瘪,下巴碎裂,眼睛飞了出来,头盖骨陷了下去。在这个过程中,对方的脸和上半身开始产生噪点。——是投影。拳击陪练用的机器人,为了让模拟更加真实而施加的投影。
朱进入了这个练习室。
「做的太过头了啊,狡噛先生……」
被这句话突然变回了自己,狡噛慢慢起身离开了对战的对手。
拳击比赛接受的蜂鸣响起,对手的投影完全消去了。呈现出来的是,人体模型般无个性的拳击机器人。因为狡噛的暴力,头部完全破碎了。
朱看了拳击系统的控制器以后惊呆了。「拳击程序,竟然设定成了最高级别。你真的是人类吗,狡噛先生?」
「太垃圾了啊,这个系统。」这样抱怨着,狡噛朝着放着私物和衣服的檯子走去。比起毛巾,更先拿起了香烟一下放进口中。
正抽着香烟的狡噛的腹部,随着肺的收缩慢慢起伏。那腹肌清楚的分成了六块。朱不自觉的凝视着狡噛钢铁般的肉体。「…………」隆起的明显的肌肉的表面被汗水浸湿,刚狠狠殴打对方的拳头微微流出了血液。
「……我脸上有什么吗?」
「不,没、没什么……!」
移开眼神后,朱为了掩饰尴尬的氛围找起了话题。
「都被支给了支配者那样强力的武器,这个程度的必死的训练还有必要吗?」
「是必要的。正是因为持有强力优良的武器,这只手就必须变得更加坚强。」
这么说着,狡噛盯着自己渗出血液的拳头。
「杀死对方的不是支配者,而是我的杀意……为了把这句话铭记在心,这只手就必须确实地感受痛苦。」
「……这是,对我的教训吗?」
「不。希望这是对监视官无用的心得啊。因为我不想再一次被你的支配者射击了。」
呼的,狡噛吐出紫烟。「所以,你有什么事?」
「在这之前,请先用毛巾把汗擦乾,把衣服好好地穿上!」
两人朝着狡噛的房间移动。真是煞风景的房间。朱坐在客人用的看起来很便宜的钢管椅子上。狡噛则一直站着,心不在焉的靠在墙上,把矿泉水的瓶子往嘴边送。
「未解决事件……关于公安局广域重要指定事件一〇二,我偷偷的,像是偷窥一样的调查了……我对这件事道歉。」
「为什么到道歉?」狡噛微笑,是寂寞的笑容。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我一定要生气?因为过去的部下的被杀事件?还是因为过了三年事件都能没能解决?」
「…………」
「……我不生气。如果我要生气,那么对象只能是我自己。那个事件,在背后牵引着藤间幸三郎的黑幕,我连他的影子都没抓到。」
「这次的事件也和同一个人有关……?」
「还不知道,也可能是只是模仿犯。但肯定有调查的价值。」
「被排除在了搜查之外呢……」
「没关係,我也不想让Gino那么困扰……」
「嗯?」
「我是说我有办法。只要找到借口,做出不得不让我们回去的状况就可以了。」
「有这种方法……」
「有的,看着吧。」
狡噛说完,又陷入了沉默。朱虽然还有想问的事,但不知这时开口是否合适。尴尬的氛围——还在烦恼着的时候,狡噛抱怨道「怎么了,别担心」。这时朱不假思索的把疑问说了出口。
「……佐佐山执行官,是怎样的人?」
于是,狡噛像是怀念般的眯起了眼睛。
「是个混蛋。」
「哈?」对于这没听惯的髒话,朱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狡噛没有管这样的朱,继续说。
「……非常喜欢女人。不管是工作还是休息,只要一看到美女不管是谁都会上去搭讪,唐之杜和六合冢的屁股都不知都被他摸过多少次。就算是被打,也没有一点要反省的样子……还有,没耐性。」
「比狡噛先生还性急?」
「我没有暴走过吧,真是失礼的家伙。……总之,他是那种一旦火气上来就停不住的的人。有一次,我们一起调查一个被色相检查逮到的嫌疑人,刚打开门的时候正碰到嫌疑人在劫持女性。本来应该用支配者测定犯罪係数后麻醉的,佐佐山说『那样太慢了』,然后徒手干掉了那个男的。虽然当时作为监视官的我姑且制止过他,但在内心认为他是个有趣的家伙。喜欢女人又凶暴,真是一个有趣的混蛋。」
「…………」
「至少,他不是应该那样死去的男人。看过尸体的资料照片了吗?」
「是……」
「尸体被放置在了投影装置的里侧。」
「是。」
「知道投影的内容吗?」
「不,那个还……」
「是医药公司的广告。『安全的压力治疗,指引您去没有痛苦的世界』……已经确认了佐佐山在标本化之前,是在活着的状态下被解体的。……就好像犯人的信息一样。『人生是只有痛苦的。』
想要做出这种事的家伙也遭到相同的对待……不知何时,在开始这么想的时点,作为监视官的我已经完了。如果接受治疗的话肯定会被从搜查中排除的的吧。只有这一点,我绝对不允许。」
「后悔过吗?」
「对于自己的行动,我不后悔。问题只剩下一点,那就是这件事还未解决。」
狡噛的话语中没有迷茫。朱思考着——这和简单的复仇心不一样。经过的漫长的时间,已经变成了可以称之为信念的东西。
「三年前,帮助藤间幸三郎的共犯者……事件的黑幕……有现在还能使用的线索吗?」
「有佐佐山照的照片。虽然非常的模糊。」
狡噛进了自己的资料室,然后立刻返回了,把拿到的照片递给了朱。
这是一张勉强能看出是「成年男子」的照片。——白髮?银髮?
「……就保存在佐佐山使用过的终端里。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家伙很可疑,可是Gino说『这么模糊派不上用场。本来没有未加工证明的数字画面就不能成为证据,直觉就是妄想』什么的。」
「……知道这个这个男人的……名字什么的吗?」
「画像文件的名称是……『槙岛』。」
3
樱霜学园的教室——正在午休中。从食堂归来的学生们,不是複习着课堂的内容,就是做着预习。有人在读书,也有人通过社交工具和在别处的朋友交流着。在这个平静的教室里,霜月美佳在自己的座位上玩着携带情报终端。同一张桌子上,川原崎加贺美用手支着桌子开始说。
「死者是葛原沙月同学。」
「好像是呢。」不关心的回答。美佳正用情报终端阅读着电子书籍。
「苇歌酱从昨天开始就一直缺席。」
「……好像是呢。」
「喂,认真点听我说啦。」
「我在听啦。」美佳关上情报终端。「不只是大久保同学,B组的山口昌美也一直缺席。大概,这个学园中正发生着什么不好的事。但是大家都尽量不去想这件事,表面上像是平时一样行动着……所以?」
「什么所以……」
「不好的事,最初开始就不要靠近。也别八卦。」
「什么啊。」加贺美生气了。
「糊里糊涂就行动真的很危险。我有不好的预感。一直觉得很烦躁,太阳穴这里刺刺的。」美佳像是感到头痛一样用手扶住自己的额头。「肯定有我们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正在进行着。」
加贺美理解了美佳的话,但果然还是接受不了。
「苇歌酱是我的青梅竹马。不是美佳的。」
带有攻击性的语气,不能想像是那个平时稳重的加贺美说出来的。
「…………」
——真的只是青梅竹马?真想这么严厉的质问她。只是这样做的话,被逼到绝境的就是美佳了。
虽然美佳表面没有表现出来,实际上后悔的快要哭了——为什么加贺美不能注意到自己的苦恼呢?鼓起勇气——不那样太鲁莽了。西比拉系统也是加贺美和苇歌的伙伴。美佳的思想飞速的重複思考着相同的事。心脏好像就要破裂了。总之,现在不要再想苇歌的事了。绝对会因为嫉妒和造成色相浑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