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頑固的她

第二天早上——

鲣屋家的饭桌上瀰漫着沉重的气氛。

平时活力旺盛的猫神大人，在暖炉桌前双眼无神，完全提不起劲。

即使面对着盛得满满的柴鱼片拌饭，也依然无动于衷。

那是昨晚发生的事——

「我还没有娶老婆的打算。」

广人对鲣屋家的居民们摊牌了。

他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骚动了。

不但把房间弄得一团乱，美雪也因为终于发现那个怪咖雪人的真面目并非她丈夫而意志消沉，还搞得小雪大哭一场。而且，还让广人又再度遭到美薰误会……

所以广人想趁这个时候将自己的想法讲清楚。

「这次的事件给很多妖怪添了麻烦，请你们不要再做那种事了。」

「可、可是广人……」

「我不想跟爸妈他们一样敷衍了事。」

广人开口打断猫神大人的话。

「敷衍了事……」

「我爸和我妈一直把我寄放在奶奶这里。」

广人低下了头。

「他们让奶奶那么辛苦，甚至连奶奶的葬礼也没有出席。虽然我没有恨意，可是也没办法把他们当成父母或家人看待。」

「……广人。」

「所以要结婚的话，我希望自己真的能负起责任的时候才结婚。奶奶也说过——要了解自己的能耐何在，脚踏实地认真过活。我现在还靠着死去的奶奶和许多人的帮助在过活，这个样子怎么能娶新娘呢?」

广人双手贴地低下头。

也许这样做夸张了点，但是他希望能让对方了解自己真正的想法。

「请你你不要再替我找新娘了。拜託您了，猫神大人。」

猫神大人说不出话。

守宫等其他人也抱持沉默，在一旁看着。

「……我知道了。」

猫神大人只说了这一句话。

广人鬆了口气，心想终于解决了。虽然自己这么认为……

準备上学的广人走出家门。

六叠大的房间里安静无声，只有玄关大门阖上时，沉重的声音回蕩其中。

猫神大人垂头丧气地把额头靠在暖炉桌上。

摩沙子一脸担心地呜喵了几声。

「请您不要再这样心情低落了，猫神大人。」

天花板上传来咪咪的声音。雪姬和夜刀也一脸担心地窥视着。

「请您打起精神。这一次我们瞒着广人先生偷偷替他找新娘吧。」

「不吃饭的话，就会像减肥一样，身上不长肉哦。」

「你们几个……」

猫神大人趴在桌上开口说道：

「愿意成为广人的新娘吗?」

在天花板上的咪咪，以及暖炉桌旁的雪姬和夜刀，彼此交换了视线。

「思……没办法罗，如果是为了舒服的居住环境，我愿意嫁给他。」

咪咪语气平淡地发表意见。雪姬和夜刀也用力点头同意——

「这是当然的，如果对象是救命恩人的广人先生，雪姬会很高兴地嫁给他的。」

「夜刀也是哦，夜刀也很喜欢给我好多生鸡蛋的广人。」

猫神大人抬起了头，脸上突然绽放光彩。

「你们是说真的吗!」

「但说到底……」

咪咪泼了一桶冷水——

「还是要那个顽固的当家愿意娶才行。」

喜悦的心情顿时被打落谷底。

只见猫神大人的那对猫耳软趴趴地垂落而下，然后又趴回暖炉桌上。

咪咪等人见状，又慌乱地解释起来：

「说的也是，广人先生的态度相当坚决呢!」

「即使碰到那个可疑的雪人，他也是毫不畏惧地挺身面对呢。」

「广人个性很温柔、很亲切，可是遇到不能退让的地方，他也完全不会退让。」

「真受不了，明明外表很柔弱，个性却意外地有骨气耶。」

咪咪往下看着猫神大人。

「硬要塞新娘给他也没有用。瞒着他去找，大概也会惹他生气。」

「猫神大人……」

守宫突然插了话：

「您对找新娘这件事为什么如此坚持呢?小的知道猫神大人希望鲣屋家能够兴盛起来，也是为这一点才希望取回神力，可是……」

猫神大人趴在桌上回了话：

「我仅仅是以一个氏神的身分……想要完成广人的心愿而已。」

「心愿?」

守宫等人反问，可是猫神大人没有任何回应。

女女女

昨天夜里又开始下雪。

广人选择走路上学，因为在这种天气骑脚踏车太危险了。

他默默地行走在深及脚踝的积雪上。

回想起猫神大人意志消沉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没有恶意，但是让她消沉到这种地步，还是会感到难过。

但那个暴走神实在是不像个个性温柔稳重的奶奶会崇敬信仰的神哪。

「对了，奶奶的周年祭快到了。」

所谓的周年祭，指的是佛教的一周年忌日。

奶奶是在去年二月——某个广人怎么也忘不了的日子过世的。那天正好是有里间高中的入学考试。

最近发生太多事，差一点就忘记了。

奶奶，对不起，我没好好準备周年祭……

「呦、广人哪，今天走路上学啊。」

穿着老旧工作服的老爷爷伫立在路旁。

「啊，您好。」

广人低头致意，从他身旁走过。对方是自己很熟悉的自缚灵老爷爷。

一般普通人很害怕的幽灵之类的灵体，对广人来说却不怎么可怕。

这或许和他从小就已看习惯了有关，不过最重要的，僵是奶奶说的一段话——

——比起住在死去世界的幽灵，活人的气力与生命力要强得多。

所以几乎所有的幽灵都不会危害人类。

该害怕的是自己对幽灵的恶作剧或怪异事物心生胆怯的心。

「雪下得满大的。」

悠閑的老爷爷又补上了一句话：

「所以说啊，树才会枯掉嘛。」

「啊、思，就是……啊。」

「那个……猫咪少女走过来了哦。」

「咦?」

广人回头确认。

但是身后积雪的道路上——只看得见自己的脚印而已。

广人彷彿听得自己心跳声变大般，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四处张望。

周围的行道树和篱笆全都枯萎成咖啡色。不过愈往前走，离广人的公寓愈远，枯萎的树木就愈少。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了……

「呜哇!」

一辆闪闪发亮的大型黑色进口轿车，突然出现在眼前。

广人停下了脚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到达学校前面了。

司机从横停在校门前方的进口轿车里定出来，态度庄重地打开后座车门。

广人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只见一个绑着红色缎带的少女，身形优雅地从车上走下，那名少女正是美薰。

「啊、春、春日……早安。那、那个，之』刚那个是……」

听见广人口齿不清的声音，美薰回过头来：

「大变态。」

就像厚刀菜刀一样锐利沉重的一击，让广人只能闭上嘴巴。

「女人也爱、男人也爱，连有妇之夫也不肯放过，你这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变态!而且还刻意打开窗户，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行为，你是最差劲的变态!」

「不、不是啦，那、那是因为……」

「你不準再进入我的视线範围，也不準跟我说话!你这个变态蠢男!」

美薰冰冷无情的视线落在广人身上，随即转身走入校门。

「……嗯啊。」

广人顿时垂头丧气。

春日生气了，她非常非常生气……怎么办……

广人摇摇晃晃地走向换鞋处，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过走廊，脑袋一片空白地往教室前进。

他站在教室前面，深深吐了口气，握住门把。

好为难。要打开这扇门真的好为难。总觉得好为难。

「呜!」

广人一打开门，就和坐在窗边的美薰对上视线。

就像自己预期的一样，一道异常恐怖的视线刺在广人身上。

我们在同一班啊!而且她正好坐在我后面两个位子!

毫不留情、狠狠瞪视的视线，落在战战兢兢坐下的广人背上。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放学时间。

广人实际体验了一段失魂落魄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