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她在出生时被赋予的名字,就是这个数字。 
她的成长曆程牵涉到一些複杂的状况…… 
同样自遗传基因诞生的实验用人体共有三十人。 
而第二十三个就是她——丽莎琳娜。 
丽莎琳娜记得很清楚。 
那时的事、那时的自己,还有同一个房间里有着相同脸孔的伙伴们—— 
她把伙伴们都有着相同脸孔这件事当作理所当然,也不觉得没有父母有什么不可思议,甚至连外面另有一个世界都不知道。 
丽莎琳娜等人将成为实验用的素材,所以是透过特殊培养方式诞生的。 
依照国际条约,製造人体是受到禁止的,但在军队的秘密主义下,根本就是乾脆地违反了此一条约。 
小时候,丽莎琳娜并不觉得周围有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伙伴有什么不可思议,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在离开培养槽后的成长过程中,她们就像姐妹般相处融洽。 
然后—— 
随着和「升华」有关的实验,慢慢地就逐次减少了一人、两人,人数也越来越少。 
所谓的升华,是一种强制导出人体潜在能力的技术。提高反应速度,解除肌肉力量的限制,使其失去良知,以创造出依指示而行动的军队——就是这样的技术。 
关于肉体方面的强化,在丽莎琳娜等人之前的世代就已经进行过相当的实验,也早就有好几项技术被付诸实际运用。 
剩下来的研究对象就是「脑」——脑的改造,正是关于升华的研究目的。 
在数个研究所的相互竞争下,这项研究正在进展中。 
升华实验主要是给予脑部某些刺激,并控制它的活动。因此等到丽莎琳娜等人懂事、脑部成长到某种程度后,就开始进行实验。 
丽莎琳娜等人被特殊机器控制了脑部,其中也有人接受外科手术打开头盖骨加以处置。 
因失败而陷入脑死的伙伴,就会像狗或猫一样陆续被处理掉。 
在这个过程中死去的总共有十个人—— 
然而,这玩弄人命的实验并未获得正式的成果,就在某一天突兀地终止了。 
在丽莎琳娜等人八岁时,同国的其他研究所依循其他途径在升华研究上实验成功。 
隶属于军方研究所的学者们咬牙切齿——他们违反了不可製造人体的原则,却输给採取正面攻势的对手,这伤了他们的自尊心。主导另一研究所的是一名来历不明的研究者,名叫拉米埃尔斯·卡契斯,而这名从其他国家亡命至本国的男人,也受到本土研究者的嫉妒。 
而知悉实验真相的丽莎琳娜等人,其后就被决定加以「处分」。 
已经没有继续研究的意义了。虽说如此,也不能让违反规则所创造出来的生命活着跑到外面去——在这样的考量下,处分也许是理所当然的下场。 
剩下的其他伙伴们被集中在一个房间,陆续地被杀掉了。 
其中—— 
只有丽莎琳娜一个人获救。 
讽刺的是,正是未完成的「升华」救了她一条命。 
研究者们所施加在丽莎琳娜身上的「升华」,是彻底失败的例子。她的升华只有当她觉得害怕、或因疲劳而无法动弹之类的时候,才会顺着生存本能下擅自发生,完全不接受长官的所有指示。这样的结果虽然不实用,对丽莎琳娜而言却是幸运的。 
在伙伴们陆续被杀的过程中——察觉自身危险而升华的丽莎琳娜,幸运地独自脱逃了出来。 
然后在短短的几小时内,研究所就为军方其他势力所镇压了。 
这是非人道的研究内容外泄、军方勉为其难进行自我肃清的结果。然而对被杀的伙伴来说,这救援却来得太迟了。 
只有藏身其中的丽莎琳娜受到镇压部队的保护,并移往另一研究所。 
在那里,丽莎琳娜第一次有了父亲。 
第一次见面时,他用了「拉米埃尔斯·卡契斯」这个假名。 
这个在另一研究所让升华研究成功的男人,收留了以「23」命名的她,并为她取了「丽莎琳娜」这个名字。 
他是个温和的、某些方面有点迷糊、不怎么干练的中年男子。 
他的个性温柔,总是带着迷迷糊糊的微笑。 
儘管其他研究者都认同他的才干,他却并不因此特别骄傲。 
虽然他是接受过肉体强化技术的强者,却完全让人感受不到那份强大,而有种和缓的气质。 
对丽莎琳娜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的大人类型,这是可以确定的。 
虽然刚开始丽莎琳娜也对他有所警戒,但在慢慢熟悉、被保护了半年以后,她开始坦率地称呼他「爸爸」。 
拉米埃尔斯成为丽莎琳娜的义父,也把她当作是一个「人」来对待。这在以前的研究所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对丽莎琳娜来说也是一连串的不知所措与困惑。不过,那时的她的确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丽莎琳娜就在他的保护下,度过了八年的岁月。 
然后现在,她身在另一个世界—— 
* 
她紧紧地抱着毛毯。 
就像不让手中的东西失去一样—— 
眼眶里含着泪。 
「……为什么现在还作这个梦……已经很久没梦到了啊!」 
已经醒来的丽莎琳娜还没睁开眼,只是紧抱着捲成一团的毛毯。 
义父失蹤,是在她来到这世界两个月前的事—— 
他失蹤的原因依旧不明,也没有发现尸体。而因为他的经历,也不能否定「自行失蹤的可能性」,他所属的研究所为此起了不小的争执。 
「魔术师之轴」周边的研究者失蹤,过去也曾有过几次案例。 
失蹤的原因有几种说法—— 
一是被敌国的间谍所诱拐。 
一是其本人叛逃他处。 
一是跟「轴」有关的某些事故。 
另一则是研究所或军方内部的纠纷…… 
在这种种说法中,义父曾说过一件奇怪的事—— 
『在「那个」的另一边,还有另一个世界——』 
丽莎琳娜不知道义父为什么会下这种结论,他本人也没有方法可以证明,似乎只是说出一个推论而已…… 
不过,这推论好像是正确的。 
说不定义父跟现在的自己一样,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 
丽莎琳娜也希望真是如此。 
她弓着背,把脸埋进手里抱着的毛毯,嘴唇突然接触到了——柔软的头髮。 
(……咦?) 
——以毛毯来说,抱起来是硬了点……丽莎琳娜战战兢兢地睁开了刚睡醒的眼睛。 
跃入眼帘的,是一头紫色头髮。 
一瞬间,她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思考戛然中止。 
「……丽、丽莎琳娜……你醒啦?」 
——菲立欧红着脸,从丽莎琳娜的胸前双峰间抬起脸来看着她。 
有点痛苦地、难为情地、一脸抱歉地—— 
「——————!?」 
丽莎琳娜说不出话,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脑筋不停地运转,她完全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丽莎琳娜刚好抓住菲立欧的手臂,又紧紧地抱着他。虽然他一开始就想要反抗,但丽莎琳娜的力气实在也不小。 
丽莎琳娜发现到她紧抱着的是什么后,马上鬆开了手。 
她半弹跳地跃起身子,两手紧抱着自己的身体,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菲立欧。 
她的胸口和身体,都还残留着他温暖的体温。 
——以前也发生过完全一样的事。就在她来到这个世界,在西瓦娜的房间醒来时,菲立欧也在她眼前。 
那时他还是陌生人——现在却不同了。 
在窗口所照进来的晨光下,丽莎琳娜确认自己和菲立欧的情况。 
两个人一起坐在狭窄的床板上。 
两个人都穿着衣服,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丽莎琳娜先对此鬆了口气,然后再仔细一看,发现自己的肩膀和背部都薄薄地包了一层绷带。 
已经不再出血了,伤口也开始癒合——但如果穿着衣服,是很难包上绷带的。 
丽莎琳娜的脸上瞬间泛起红潮。 
昨晚一直到追捕卡多尔、受到邦布金偷袭的事,她都还记得很清楚,但后来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了。 
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又变成怎样——丽莎琳娜一点都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她还是可以从状况来推测。 
菲立欧总算下床站起身,不自然地转开视线: 
「对、对不起——虽然我道歉也很奇怪……我本来想在你睡着以后离开的,不过好像自己不小心先睡着了——」 
菲立欧的声音哑哑的,似乎也才刚睡醒,也许是因为手臂被丽莎琳娜用力抓住而痛醒的。 
丽莎琳娜想问绷带的事,又闭上了嘴。 
要是她问了,气氛一定会更尴尬。重点是她不希望让菲立欧更有罪恶感,何况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 
「……对不起!呃,我——!」 
丽莎琳娜深深地低下头去。 
她觉得好丢脸、好抱歉,恨不得现在就从这里飞奔出去。 
菲立欧慌张地抓住丽莎琳娜的肩膀。 
他这一抓,丽莎琳娜立刻吓了一跳,身子一震。她并不是讨厌被他碰触,只是她现在无论如何都会意识到他的存在。 
「你冷静听我说。不需要道歉,因为你自己似乎也是无能为力……还有,我也因为你而得救。虽然让邦布金和卡多尔跑了,但我跟莱纳斯迪也托你的福,才得以平安无事。」 
——应该是相反才对。被邦布金等人袭击的是丽莎琳娜。 
丽莎琳娜立刻察觉,恐怕自己才是托菲立欧和莱纳斯迪的福而得救的。 
在被邦布金袭击时所受的伤,还有一点疼痛。 
菲立欧不安地看着她身上略为渗血的绷带。 
「你的伤势怎么样?」 
「我的伤——不要紧,因为我的身体比较特殊……伤口也开始癒合了。」 
其实真的不需要包裹绷带的。 
菲立欧为她担心,她真的很高兴——不过,一想到他可能看过自己的身体,她就不敢再正眼看着他。 
菲立欧可能也发现这一点,略微红着脸,慌忙补了一句: 
「我先跟你说……我绝对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可以放心。」 
这话里听不出其他涵义。 
丽莎琳娜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 
不用菲立欧说,她也知道他没有对自己做什么。她很清楚,以他的个性是不会对失去意识的人乱来的。 
她了解—— 
丽莎琳娜喃喃地低语道: 
「——我果然不行吗……」 
「咦?」 
就在丽莎琳娜差点脱口说出时,菲立欧诧异地出声反问,她慌张地挤出微笑说: 
「对、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说。对了,菲立欧,我昨天——见到乌路可大人了。」 
丽莎琳娜一边回想起昨夜的记忆,一边如此说道。 
菲立欧脸色一变,那认真到有点恐怖的眼神,正充分地说明了乌路可对他而言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相对的,丽莎琳娜也将自己的心意隐藏起来。 
「虽然我们没有谈很久,但乌路可大人确实是忘掉了菲立欧你和我的事……只是,她见到我时,却叫我『依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