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密特和王宫骑士团在神殿中逐渐转移战场,并持继奋战。
为了减少其他方面的负担,骑士们在宽广的道路上布阵,如果太疲累就换手休息,并确实地屠杀敌人。
虽说他们全都是身经百战的强者——但其中已经有十几个人丧命。
跟通风不佳的御柱正下方不同,神殿走廊有着许多窗户,尸葯的成分无法瀰漫在空气中,因此几乎没有人丧失理智,但——取而代之的,也就无法忘却疲惫地持续战斗。
战况渐渐恶化,如果不能完全撤退,就只有枉死在敌人剑下。
「赫密特,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并肩作战的骑士团团长威士托,对在身边作战的赫密特说道。
「我没有问题,因为武器是轻的刀——」
叔父您才该休息——赫密特正要如此说,又察觉到这样说对剑圣太失礼而闭上了嘴。
正在作战的一位中年骑士,挥出一剑后突然侧头不解。
「团长——好像有点奇怪?敌人的数量是不是在减少——」
赫密特听他这么一说,就把眼光从自己身边转到整个战场。
倒地的敌人尸体横陈,其他敌兵践踏其上、更加逼近,但其人数确实比刚才要少。
因负伤而担任联络人员的骑士从楼梯上叫道:
「团长!夏吉尔人已经停止了来自御柱的增援!接下来只要把这群人解决,应该就没问题了!」
这久违的好消息,让骑士们大为振奋。虽然他们的疲劳已渐渐达到极限,但这最后的奋起逼出了全员的斗志。
赫密特重新拿好手上的刀,它并不是神钢製品,刀刃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一点一点地弯曲,而且刀锋也变钝了,但因为敌人的身体容易劈砍,所以还没有到极限。
(等这场战斗结束后,也该换把新刀了——)
虽然这把刀没刻上锻铸者姓名,十分朴素,但赫密特已经用得很顺手。光是这么战斗,就已经充分发挥了武器功能。
为了鼓舞士气,威士托高举着剑叫道:
「就像大家听到的!接下来不是防卫战,而是讨伐战!全员振作!」
听见骑士团团长的高喊,骑士们也高声回应。
儘管以那种奇妙士兵为对手,而且面对着增援无穷无尽的不利状况,但他们却奋勇不退,继续作战。
赫密特对这样的精神力坦率地抱持敬意。若非有在部队单位受到良好训练,是无法办到的。
「赫密特,就是这样,再加把劲吧。」
威土托仅露出一丝微笑,他的剑还没有变钝。
「是。似乎能就这样——」
赫密特的表情正要放鬆,却又当场僵住。
从已经不再增援的敌兵后方——
一个人影正向这里走来。
那个男的拖着一把神钢之剑,全身染上红色,缓慢地走着。
骑士们也一阵哗然。
——大家都认为那个遭敌人吞没而死的男人,却「还」活着。
不只如此——
当敌兵注意到其存在而接近,首级随即在男人的眼前飞起。
出剑之快,在赫密特眼中也仅是看得见的程度,一般人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神殿骑士团团长贝里耶·弗米利恩——
这位佛尔南屈指可数的战斗狂,还在继续战斗。
「——我找到你了,剑圣——」
贝里耶抬起满面鬍鬚的脸笑道。
那模样之可怕,让赫密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贝里耶一步步、像要稳稳踏上大地般走近。
而每走近一步,他的周围就陆续累积敌兵的尸体。
「……来,现在我们都已经暖好身了,来一决胜负吧!威士托·贝赫塔西翁,我从很久以前就想要跟你打一场了。还真要感谢这些小啰喽哪!」
他高声笑着,已经毫无理性可言。
他自愿沉迷于药效,轻巧地挥舞着神钢之剑。药效似乎渗透了他全身,看来连疲劳感都已经麻痹了。
「叔父,你不能应战。」
赫密特小声地建议:
「那个男人的剑是凶剑,跟他交手只会没完没了。就由我来——」
「——赫密特,他挑战的是我。而且你的刀不利于对上他的神钢之剑。」
威士托带着叹息说道。赫密特咬紧了牙,虽然他说要代替威士托上阵,但威士托却不可能点头答应说「那就拜託你了」。与其他骑士一起包围他虽然也是个办法,但那时肯定会有一些人遭贝里耶的剑杀害。
「周围的士兵就交给你们,但谁都不準向那个男人出手。」
威士托向部下骑士们发布这个指示后,就往前踏出一步。
骑士们依他所言,开始歼灭周围的尸兵。
「……那个男人已经不行了。」
威士托小声地说道。赫密特专心听着,完全没有回话。
「那个可悲的男人沉溺于挥剑,为战斗发狂——悲哀的是,只有他的剑术是货真价实。像那样的男人也有着剑术才能,剑术端看使剑者的心态——赫密特,你也好好看着。剑士一旦走错道路,就会像那个男人一样——」
威士托突然回头,露出沉稳地微笑看着赫密特。
那微笑不合时宜地柔和,让赫密特吃了一惊。
「……你应该不会有问题,菲立欧大人也不会一样。我说了太过愚蠢的话。」
威士托苦笑着,以最自然的姿态持剑。
「贝里耶司祭!我们就来一决胜负。只是,你不能对其他人出手。如果你对其他人出手,那时我就不再认真应战。若是你不攻击他人,我则会全力以赴。」
全身都染满鲜血的贝里耶笑了。
「我现在对其他家伙没有兴趣,我的对手只有你,剑圣。终于——终于可以和你一战了。在这之前的路还真是漫长哪——」
贝里耶彷彿面对长久思念的恋人一样,打从心底高兴着。
另一方面,本以为威士托是苦着一张脸——但赫密特窥探到他的侧脸,却是平稳、毫无表情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跟尸兵那种令人不悦的面无表情不同,他的眼眸中还是有强烈的光芒,主张其意志坚定,神色自然,完全不为所动。
威士托表现出像山一样的存在感,慢慢地举起剑来。
为保持间距,贝里耶也停下脚步。
周边的尸兵已经几乎消失,王宫骑士团正迅速将那周围讨伐乾净。
赫密特不和他们作战,只守护着威士托。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赫密特强烈感觉到一定要确实地观看那副光景。是剑士的本能让他有这种想法。
「——让我们好好战上一回合吧!剑圣唷!」
「我并不像你一样以战斗为乐。」
威士托冷静地回应:
「贝里耶司祭,你的剑会召唤不幸。如果你在此获胜,今后恐怕也只会招来更多不幸——当然我没有裁决的权利,但就凭剑而生存者的职责而言,我会毫不犹豫地阻止你。还有——」
他的声音非常沉静。
「——我并不是什么『剑圣』。不论过去、现在,还有未来——我都『只是』一名剑士。」
威士托的剑突然消失了。
直到贝里耶退了几步,赫密特这才知道,是威士托先行动了。而那动作不只迅速,更让人怀疑是否用了幻术或魔术。
周围的骑士们也都无法把握髮生了什么事吧?
贝里耶虽然瞪大了眼,但嘴边却挂着一抹微笑。
他全身在颤抖。
那恐怕是——因为欢喜的缘故。
「——就是这个!剑圣,我早就想『像这样』跟你一决胜负了。血液沸腾、肌肉颤动,脑髓麻痹——从剑尖到剑柄都跟自己身体合为一体,品味彷彿全世界都在这的充实感——真快乐哪!」
威士托没有回应贝里耶的感想。那沉稳的表情,截至刚才为止都没有任何改变。
「这次轮到我了吧?」
贝里耶高举骑士剑。
赫密特众精会神地凝视。
贝里耶以踏平大地般的激烈步伐加上斩击,袭向威士托的头顶。
威士托仅向旁移动了半步,但贝里耶这一击却配合动作,中途斜斜地改变了轨道,速度非但没有改变,更增加了威力。
但气势已尽的这一剑并没有斩到威士託身上,却也没有狠狠地斩到地面,而是停在贝里耶的侧面。
在那里和威士托的剑重叠了。
威土托在闪避过斩击后横劈一剑,而贝里耶则立刻加以防御——理应只有这样的动作,但在场能正确掌握的,只有当事人及赫密特。
剑与剑接着又数度相交,极为清脆的声响在周围响起。
彼此都以必杀之势加诸攻击,对手则巧妙的防御加以阻挡,趁隙反击后又被阻挡。
那像西洋棋的棋子一步步进退般的攻防,持续了好一会儿。
从骑士们的包围逃脱的一个敌兵,跑到两人身边。
那是在敌兵当中实力较强、手持短枪的老人,赫密特也讨伐了不少。
那瞬间,赫密特想有所反应,但那个老人的头和手脚就在他眼前爆炸般地四散开来。
老人闯进交剑中的两人之间,命运有如飞蛾扑火。
在两人的攻防中,已经没有他人可以介入的空隙。
赫密特屏住呼吸。
(能和剑圣交手到现在——)
与威士託交手的贝里耶,毕竟也并非常人。
赫密特也是个剑士。若遇见强者,虽不至于浮现打倒对方的想法,但如果对手能答应,当然会很想比划看看。
不过,面对眼前的两个人——他才真实感受到自己还有达不到的领域。
速度、战略、使剑方式、气魄——不只如此。在这两个人之间,正以各自不同——持剑者该抱有的信念——的回答相互冲突。
是像贝里耶一样,断定强大就是剑存在的意义——
还是彷彿威士托般,把耽溺于强大看作懦弱——
他们的胜败并不是用来证实各自思想的正确性,对作战的当事人来说,那还是其次。唯有打倒对手,才是这次战斗的目的。
不过凝视这场胜负的赫密特,不禁将两人间对于剑的不同思想与胜负重叠在一起。
贝里耶斩击过后,他的剑又在刻不容缓间弹跳。
一度劈下又落空的剑,简直就像在空中撞到什么地猛然弹起,追赶退避的威士托。
威士托正想退开,贝里耶的脚却强力地踏住他的脚背,威士托的行动晚了一步。
赫密特不禁闭上了眼。
(——叔父被砍到了——!?)
他不觉如此想道。
不过,贝里耶的剑并没有碰到威士托。
他的斩击被阻挡,相反地,威士托的剑将有护腕包覆的贝里耶左臂从手肘前端砍下,鲜红色的血从连身铠甲的连接处激烈喷射出来。
在乱斗到最激烈中,威上托同时攻守兼具的剑术,让赫密特看得瞠目结舌。
贝里耶在一瞬间前还能使用的手腕,此时就像玩具般旋转飞舞在半空中。
只是,他并没有发出惨叫,不仅如此,还将遭挡下的剑沿着威士托的刀刃滑下,企图顺势削下威士托的手臂。
威士托立刻抽剑,而独臂的贝里耶追了上去。
「剑圣!一条手臂算不了什么,就给你吧!不过,我要你的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