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扭曲的心思与不详的未来
这一天早上,一份「死亡神灵」的相关报告送到了国家元首杰拉得·梅森手上。
研究设施也恰巧从昨夜深更到今天凌晨,遭到吉拉哈间谍的袭击。
这是意料中的事,因此他们得以平安保住神灵,将暗中活跃的无名氏一网打尽,更同步袭击其据点,逮捕或解决掉相当多的党羽。
他们是在约一星期前掌握无名氏等人的动向。
在前国家元首之子赫密特·埃鲁的带领下,来访者们造访了李布鲁曼。他们以不可思议的能力问出了死亡神灵的所在处,而这件事也经由潜伏在李布鲁曼家的女佣转达给梅比斯等人。
终于在昨夜,他们中了这个巧妙设下的陷阱。
研究设施虽然才刚陷入那样一场混乱,但送到杰拉得手边的报告是在遇袭前就已完成,经由卫兵之手在深夜送达。
整理报告的并非梅比斯。
既非李布鲁曼,也不是来访者凡尼斯。
而是高·夏尔帕——
他是被俘虏的夏吉尔人。
他虽然并不协助研究,但对那以外的问题则是坦率地予以回答。梅比斯和其他人也跟身为贵客的他有过几次会谈。
而高司教为了杰拉得——不,在某种意义下是为了这个世界,执笔写下这份报告。
杰拉得在早晨的书桌上阅读这份报告,并深深地皱起眉头。
那是一份不容忽视的报告。
来到拉多罗亚之前,高司教似乎以为拉多罗亚的目的仅止于将「死亡神灵」运用在军事上。
但是,梅比斯将「想到另一个世界」的慾望告诉了他。
高司教对此事感到非常惊讶。
杰拉得也知道梅比斯这个奇怪的心愿。
杰拉得觉得梅比斯想去另一个世界倒也无妨,若是等他立功后再前去,也省得还要花功夫解决他。
不过——随着杰拉得逐渐阅读高司教的信,就无法轻鬆说出这种话了。
上面所写的言语并不一定是真相,也有可能是高司教为了挑拨梅比斯和杰拉得,才写出这种虚假的情报。
但是,高司教是夏吉尔人,拥有特殊的精神构造,由他所写的东西具有令人不愿接受的可信度,这也是事实。
杰拉得立刻命令心腹秘书:
「——去把李布鲁曼博士接过来。下午我要跟那些使者会谈,所以要趁上午与李布鲁曼见面。还有,马上把来访者依莉丝他们请过来。」
关于从高司教那里所获得的情报,不知道李布鲁曼是否已知情——说不定他完全不知情。他若是获得情报,应该会送交报告给杰拉得才对。
同样地,刚来到本地的来访者们应该也不知情吧!
杰拉得依旧皱着眉头,静待依莉丝等人到来。
*
在梅森家别邸——
在此留宿的依莉丝正与安朱两个人共享迟来的早餐。
昨晚凡尼斯也住在梅比斯等人所在的研究设施,并没有回来。
而邦布金一早就留下写着「吾人至早市讚颂至高无上的南瓜」的纸条,消失无蹤,卡多尔也不见人影。虽说大家平常就看不见他,但现在连叫他的名字也没有回应。
看来卡多尔也出门了,恐怕是到那个名叫悠蒂耶的元首之女那里去了。
部下们擅自行动,让依莉丝一早就心情很差。
黎明时所梦见的梦也是一样——真是糟透了。
那是在原本世界时的梦。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很寂寞、让人心碎的梦——
养父巴克莱德·迪雷恩并不把人当作人看待,那也包含依莉丝在内。
对他而言,人的性命就是实验对象。而对于当作养女收养的依莉丝,他应该也没有当作女儿看待。
因此,依莉丝不记得曾跟他亲密交谈,也不曾有过像是父女的对话。老实说,他们之间感情淡薄,仅是形式上的父女关係。
所以,在丽莎琳娜杀了巴克莱德时,依莉丝也——
她没有为巴克莱德的死掉一滴眼泪,也不觉得高兴。
但是她对丽莎琳娜的憎恶却更加强烈。
依莉丝第一次见到丽莎琳娜时,丽莎琳娜被温柔的义父守护着,看起来很幸福。
依莉丝对此事一直感到很焦虑。
丽莎琳娜跟依莉丝拥有相同的脸和同样的基因,而且过去只不过是实验动物,但她却拥爵「真正的」父亲——而失去双亲的依莉丝,却只是被巴克莱德那样随便的老人给利用。
这太不合理了,让依莉丝无法理解。
当然,若只是因为如此,她还不至于恨丽莎琳娜到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决定依莉丝憎恶的关键点,仍是巴克莱德的死。
那并不是——因失去家人而怀有的恨意,而是丽莎琳娜夺走了这个曾是依莉丝「伙伴」、便于利用的庇护者。
当丽莎琳娜的义父埃尔西翁失蹤时,依莉丝还觉得她总算有了与自己类似的遭遇,并感到心满意足。
而丽莎琳娜却像报复般地杀了巴克莱德,这让依莉丝激忿不已。
那种感觉类似个人财产被夺走一般。
如果夺走这一切的不是丽莎琳娜,依莉丝的反应应该会更加冷淡。
但是正因为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丽莎琳娜,她才无法原谅。
依莉丝觉得——丽莎琳娜是为了让自己跟她一样孤独,才杀了巴克莱德。
这种孤独就这样延续下去——
因为作了这样的梦,让依莉丝起床后心情很差。
「……依莉丝,你不舒服吗?脸色看起来很差呢!」
坐在她对面的安朱担心地问道。
依莉丝情不自禁地逞强说:
「没什么,没事。」
她的说话方式有些僵硬,让安朱的表情更加担忧了。
依莉丝慌张地掩饰:
「……真的没事嘛!我只是没睡饱——」
她叉起切好的苹果,痛苦地撒了谎。
安朱理解般地点点头,但又接着说:
「那就好……不过,依莉丝,你也可以对我发牢骚喔!」
他的声音很温柔也很真诚。
无法正视他的依莉丝转开了视线。
安朱又说道:
「我想了解你的一切,像是你在想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所以,就算你是在发牢骚,我也很乐意倾听喔!」
「……我并不想发牢骚。」
依莉丝有点生气地说道。
自己和安朱所生存的世界截然不同。
她并不想把自己扭曲的过去告诉他。
没错——她对自己「扭曲」一事也有所自觉,但却无计可施。
安朱边喝着红茶边凝视依莉丝。
他那深邃的眼眸一望过来,依莉丝就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吸了进去。
而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想。
再加上今天早上的安朱,眼神比起以往都还要认真。
「……如果你不想说,那也无妨。不过,我想要尽量多了解你的事,因为我——喜欢你。」
听见他最后一句话,依莉丝瞬间变得浑身僵硬。
她的思考顿时中止,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安朱将眼神自依莉丝身上移开,慢慢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知道……我是认真的喔!如果不是认真的,就不会跟到这里来了。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何想法,但总之我对你……」
「你……你是笨蛋吗!?」
依莉丝不禁叫道,而这话却与她的心意恰恰相反。
在她能够思考之前,与自己心意相反的话便已脱口而出:
「一点都不了解我的你却说喜欢我,那太奇怪了!我才不……」
安朱探出了身子。
相反地,依莉丝则是向后退。
两个人之间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我确实不了解你的过去和成长曆程,可是我了解现在的你,并且喜欢现在的你。老实说,过去怎么样都无所谓。不过……不过,现在的你看来还是很在意过去的某事……如果你对谁诉说后,能稍微轻鬆一点……」
「不要说得好像你什么事都了解的样子!」
依莉丝「害怕」地叫道。
——她现在害怕被他「喜欢」。
被人喜欢,就会产生几种讨厌的可能性。
对从未被人喜欢的依莉丝来说,安朱的这份心意沉重又甜美,让她不知不觉中想要依赖他。
正因为如此,只要一想到失去的「恐怖」,就让她满心惊恐。
「我好伯……!」
依莉丝颤抖着。
至今她虽然寂寞,也一直孤独地生存。
为了面对那无法接近任何人的孤独,她武装自己、威吓周围的人。
然后她误以为自己很坚强。
真正的自己其实胆怯又脆弱——极端害怕失去。
在与安朱度过这一段平稳的日子中,依莉丝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
「别再说了!我讨厌……讨厌这种喜欢不喜欢的事!」
安朱对她这种激烈的拒绝言词感到困惑,不知如何是好。
依莉丝回过神来,闭口不语。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做错了什么重要的事。
「……依莉丝……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
安朱道歉的话语,在她耳中听来分外沉痛。
依莉丝脸色苍白地掩住嘴:
「这不是……你的错。」
她也明白,错的是不灵巧、太过胆小,而且又不敢承认这一切的自己。
就算她心知肚明——也无法改变这种个性。
此时,敲门声在这气氛尴尬的沉默房间中响起。
「依莉丝大人,您在这里吗?杰拉得元首想见您,可以劳驾您过去一趟吗?」
这声音来自宅邸的佣人。
「是吗……我马上过去。」
安朱也想站起来,但依莉丝以目光制止他: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反正是政治的话题……我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