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足球社的练习回到家时,厨房已经爆炸了。
「梢太,对不起啦——」
额前刘海被烧到有些捲曲的妈妈双手合十道着歉。梢太心想:怎么又来了?只能无奈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爆炸的东西是可乐饼。这天妈妈因为提早结束工作回到家,居然不知好歹地想操作难度甚高的微波炉做奶油可乐饼,才会酿成这般的结果。
「晚餐叫外送好了,就选梢太喜欢吃的吧。吃中田轩的欧姆蛋包饭好不好?」
说到中田轩,是附近的一间中华料理店,不知为何菜单里居然也包含了欧姆蛋包饭,而且还挺好吃的(不过这间店的拉麵味道就不怎么样了)。顺带一提,连可乐饼都会搞到爆炸的妈妈,当然不可能做出欧姆蛋包饭这种需要高等厨艺的料理。
「叫外送太浪费了啦,没关係,我吃这个就好了。」
看着眼前这盘不知该称为「失败作品」还是什么的妈妈爱心料理,默默吃光它也算是男人该有的器量吧。于是梢太拿起筷子,把爆炸后几乎只剩下外层面衣的奶油可乐饼和切碎的莴苣(又和高丽菜搞错了吧……)还有加了太多水、变得跟稀饭没两样的白饭及豆腐味噌汤,一口不剩地全吃下肚。味噌汤要煮到失败应该不太可能,不过实在淡得没什么味道可言就是了。就当是妈妈贴心地替自己控制盐分摄取好了,就当作是这样吧。
梢太家是只有母子两人的单亲家庭,妈妈是个在工作表现上相当亮眼出色的职业妇女,却对家事一窍不通。尤其在洗手做羹汤这方面更是完全零分,但她还是很有心地想朝这方面努力,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常常会忘了自己有几两重的妈妈,老是挑战高难度的烹饪食谱,然后落得惨不忍睹的下场。今天爆炸的可乐饼又为她新添了一笔辉煌的记录。
加地梢,三十岁。
加地梢太,小学三年级。
这便是加地家全部的家庭成员,他们母子住在一房一厅带厨房的公寓里。
「吶吶吶,梢太,下星期一是七星百货的休馆日对吧?」
吃完晚饭后,以让人忍不住为之捏一把冷汗的危险动作,收拾餐桌上碗筷的妈妈开口说道(我家妈妈也是个一分心就会打破碗筷盘的名人)。
「你再跟山田同学说说那件事吧,拜託你咯?」
「嗯……明天上学时,我再跟她说说看好了。」
虽然不太愿意,梢太还是答应了妈妈的请求,就看她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脸上也绽放出喜悦的光辉。
「梢太,谢谢你!我的宝贝梢太果然最可靠了!」
妈妈隔着桌子硬是倾身抱住梢太,但也因为这夸张的动作而使堆成一座小山的餐盘倒了下来,摔破了一只汤碗和一个盘子。
家中虽然只有两个成员,但有这样的妈妈,加地家小小的餐桌上今天也同样喧闹不已。
妈妈在梢太班上男性朋友之间是个公认的大美人,只是不擅长处理家务,还有点(不,是非常)少根筋。而最令人头疼的……是她的男人运实在差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梢太的漂亮妈妈身边不乏追求者,不过至今为止全都是些相中她身上钱财的爱情骗子,或是只想从她身上捞好处的无赖汉。当时梢太还小,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但那个离了婚的爸爸好像也偷了妈妈的存款潜逃了。几乎每年都重複上演被男人欺骗的戏码,加地家根本无法留下什么存款,说得再露骨一些,加地家是个贫困的穷人家。
不好的确实那些男人没错,但妈妈经过那么多年还是学不乖,老是动不动就迷上那种令人叹息的男人。
这样的妈妈,最近又迷恋上某个男人了。
知道那个男人的事时,梢太总算对至今为止妈妈所迷恋的对象有些认知了。
妈妈老是被坏男人欺骗,无法再婚得到幸福的原因——当然那些坏男人也有错,但说来说去总归一句……
说不定是妈妈看男人的眼光真的有点问题吧。
☆
梢太就读的班级——三年白熊班上,有个名叫山田华乃子的女生。在白熊班的男生之间,对华乃子的评价(摘自自称「班上第一的情报头子」干武所做的调查报告),「可爱」佔了八成,「太傲慢」和「讨人厌的女生」之类的负面评价分居剩下的两成。而梢太自己的意见偏向后者。
身上穿着轻飘飘、软绵绵像洋娃娃般的洋装,身边围绕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同班女生,老摆出一副女王般神圣不可侵犯态度的女孩子——这就是山田华乃子给梢太的印象。
……至少直到最近为止都是这样的。
最近这一阵子,班上女孩子所组成的友好小圈圈似乎有了些变动。
直到不久之前,一到午休吃饭时间,华乃子总会和那几个与她交好的女生把桌子并排在一起吃午餐,众人以她为中心喧闹着。但从某一天过后,再也没有女生和华乃子并席而坐。现在华乃子正坐在靠走廊的第一排,从前面数来第四个位置、也就是她自己的座位上,一个人默默吃着营养午餐。
说到那个「某一天」,就是不久前举办了班级发表会的当天。在班级发表会上,三年白熊班演出了「长发公主」的故事。山田华乃子被其他女生孤立,则是在发表这齣戏剧的隔天。
不远处并排桌子一起吃午餐的几个女孩子,不时注视华乃子的方向,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前不久还一天到晚围着华乃子,对她露出崇拜目光的女孩子们,现在却联合起来给她白眼。察觉到那股视线,华乃子转头往投来视线的方向瞥了一眼,那几个女孩子立刻尴尬地别开目光,像要围成一个圈圈似的紧靠在一起,又唧唧喳喳聊起了其他话题。
梢太觉得老是被捧得高高的,以至于变得目中无人的华乃子虽然叫人不敢恭维,但对那些女同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也感到无所适从。
女孩子为什么老是这样啊?总喜欢感情用事又爱吵个不停、三心二意又靠不住,而且老是盲目追求流行。看在男生眼中,觉得她们真是一群充满谜团的生物。就因为这样,所以梢太实在不擅长应付女孩子。
「加地就是这么冷漠,才让人觉得帅气啊。」
手中的叉型汤匙还叉着一颗绿色花椰菜,只见阿武(干武)双手成拳抵住下巴,微歪着头摆出怪怪的姿势开口。梢太把不喜欢吃的绿色花椰菜丢到坐在右边的桥野餐盘上,有些不悦地蹩起眉头。
「噁心死了,你搞什么啊?」
「我在学女生啊。」
「现在还有哪个女生会做出那种装可爱的噁心动作啊?」桥野边吐槽,边把梢太丢来的绿色花椰菜转丢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阿辽餐盘中。
阿武、桥野和阿辽三个人是梢太的午餐伙伴。不同于女孩之间反覆上演着束缚与背叛的友好小圈圈,他们则是更简单干脆的关係。他们并不是时常玩在一起的朋友,只有吃饭时间会自然而然地把桌子并排起来一同用餐,就算偶尔有人脱队跑去跟其他男生吃饭,彼此也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放学后和下课休息时间,他们也都会和其他朋友混在一起,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兴趣。除了午休的用餐时间之外,梢太几乎都是和足球社的朋友一起练习、玩乐。
因为喜欢这种不带强迫性的和谐关係,梢太觉得生为男孩子真是太好了。
相较于女孩之间複杂又强迫命令式的人际关係,男孩子或许还只是一群小鬼吧。
不怎么专心地听着阿武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无聊对话,梢太的视线不禁又飘回独自一人吃着午餐的山田华乃子身上。
「所以说,英国现在就是流行那种东西啦。」
「你骗人,哪可能有这种事啊。」
「可是山田她爸不是英国的实业家吗?」
「那是真的吗?喂,梢太,你说呢?」
阿武他们不知何时以山田华乃子为话题聊了起来,而且话锋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吓了一跳的梢太只能茫然困惑地发出「咦?」的一声。
「山、山田的事,干嘛拿来问我啊?」
「因为梢太对山田的事不是挺熟的吗?」
「哪有啊,我跟她一点都不熟啦。」
「可是,梢太你不是知道山田她爸爸——」
「我吃饱了!第一名就由我收下啦!」
大喊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要去踢球了!」没给阿武他们更多追问的空间,一口塞进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餐包,梢太拿起自己的塑胶托盘离开了座位。吃完午餐后的午休时间,照惯例都是个人自由活动的时间。梢太总是儘可能早点吃完饭后,就冲去操场练习足球,身后虽然传来阿武他们几个人喊着「梢太~」的无奈声音,却也没有人对梢太的举动感到怀疑。
山田华乃子的父亲会在梢太班上和学校里变成一个超级名人,也是发生在班级发表会之后的事。
华乃子的父亲是个经常往返世界各国、个性相当爽朗的社会精英,女孩子之间都这么说(似乎是如此,不过这也是经由阿武口中听到的消息),华乃子也经常骄傲的到处自吹自擂,说她爸爸有多了不起。
但在发表会当天,迟到许久才现身参观的华乃子父亲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了不起的精英实业家,而且还是个令周围所有人都感到极度错愕的特别人物。唔,应该说动物比较恰当吧?不,还是物体?反正就是这样啦。于是华乃子就被排除在女孩们的小圈圈之外,隔天她们更聚集起来,站得远远的对她投以奚落的白眼。
更有甚的,在众人面前指出「那东西」就是华乃子的父亲的——不是别人,正是梢太所做的好事。
梢太在更早之前就认识华乃子的父亲了。不,追根究底说起来,製造这个契机的人应该是梢太的妈妈才对。
因为听了妈妈的话,才变成现在这种状况。
某一天,因公外出的妈妈走在街上时,高跟鞋的鞋跟突然断了。正当妈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个人」恰巧走过妈妈身边。他不发一语地在妈妈身边蹲了下来,宽大的后背轻而易举地背起了妈妈,将妈妈带到他工作的百货公司里的修鞋区。
妈妈的双眼微带湿润地轻声说着:
「他有着宽阔雪白又『软绵绵』的背部,而且很有男子气概,虽然沉默寡言但很值得信赖,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呢。」
妈妈该不会又被坏男人骗了吧?「梢太,你陪我一起去吧!」既然妈妈都开口要求了,梢太认为也可以趁机会好好调查一下吧。于是到了星期天,梢太便和妈妈一起来到男人工作的七星百货公司。远远眺望着顶楼游乐场的青空舞台上,正在演出的英雄剧场。「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妈妈就像看到爱慕的学长出现在眼前的高中女生般吵个不停,她伸出手指向舞台上正扮演坏人角色猫布偶。为什么穿着布偶装还能分得出谁是谁啊?当时最先浮上梢太脑海的就是这个疑问。
在那之后,梢太又偶然在某天看到那个猫布偶送便当到学校来给同班的山田华乃子。
午休时间,梢太终于盼到一个能和山田华乃子说话的机会了。休息时间结束后,梢太踢完球回到教室时,包含阿武在内的班上男生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教室后头只剩下几个围着桌子画画的女生,而山田华乃子还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桌上一本摊开来的书。
邻近的班级和远方操场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教室里飘蕩着午后昏昏沉沉叫人忍不住想打盹的安宁空气,而梢太正直直走向山田华乃子的座位。
「山田。」
一听到斜后方传来的呼唤声,华乃子吓得肩膀一颤,略显粗暴地把正在看的那本书塞进抽屉里。虽然只稍微瞄到一眼,但那似乎是本食谱。全身上下无处不散发出大小姐气质的华乃子,怎么想都跟食谱沾不上边。在梢太的想像中,华乃子应该随时随地端着平常那种高傲的态度,用下巴指示佣人送上蛋糕和红茶,或是明明眼前摆着豪华的全套料理,却还把主厨叫到自己面前来臭骂一顿才对。
一看到梢太,华乃子脸上瞬间露出怯弱的表情,但马上又恢複一如往常那般装模作样的态度。
「有什么事吗?」
威吓般的低沉语气和不善的睥睨视线令梢太有些畏缩。自从班级发表会之后,华乃子露骨的表现,让梢太很清楚自己已经完全被她讨厌了。毕竟让华乃子受到孤立的始作俑者就是梢太自己呀。
所以就算百般不愿意,心里好几次埋怨妈妈,梢太也毫不让步地摆出冷漠的态度,开口说明了来意:
「下个星期一,我可以到你家玩吗?」
「到我家玩?」
「嗯。你爸爸那天不用工作吧?」
一提到父亲,华乃子脸上立刻浮现警戒的神色。
「居然连爸爸的休假日都调查过了,你到底有什么企图?想敲诈我们吗?你就算把我家翻过来,也找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啦!」
「什么敲诈啊……那天是百货公司的休馆日,稍微问一下就知道了吧?我只是想去你家玩而已,跟我妈一起……其实,是我妈说想跟你父亲见一面,所以才……」
「加地同学的妈妈……?」
华乃子蹩起眉头紧盯着梢太的脸孔,彷彿是要透过那直视的目光读取对方内心的想法。梢太也输人不输阵地瞪了回去,反正就算被看穿了真正的意图也无所谓。虽然不晓得华乃子误会了什么,不过梢太对她家可没什么不良企图,也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亏欠她的地方。华乃子这种过度的被害意识未免太不正常了吧?话说回来,到处撒谎把在百货公司游乐园里工作的爸爸说成精英实业家,本来就是华乃子自己的错嘛。梢太会知道他是华乃子的父亲,也不过是出于偶然罢了。
在教室后方画画的那群女孩子已经停下手边的动作,拉长了耳朵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加地同学在和山田华乃子说话耶。」还传来交头接耳唧唧喳喳的声音:「真讨厌!」「为什么会这样啊?」
华乃子板着脸,若有所思地考虑了一会儿。教室后头那群唧唧喳喳的女生让她抬起视线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像在刻意宣示什么般从鼻间哼出一声:
「好啊。」
然后给了梢太答覆:
「你想来就来吧,我不会逃也不会躲的。」
挑衅似的视线瞥向了梢太,她一脸决然地说着,声音中却透露出一丝颤意。感觉好像是自己做了要挟、硬逼她答应似的,梢太觉得无奈极了。梢太确实也觉得华乃子是个让人不敢恭维的女生,但他才不会用计让那些女生与华乃子交恶呢。梢太可不记得自己有策划什么计谋或坏点子存心要恶整华乃子。
算了,无所谓、反正已经完成妈妈的嘱託,和华乃子立下约定了。既然有这个机会,那就照华乃子所质疑的,星期一到山田家时就好好观察一下她家的状况吧。如果华乃子的父亲是会欺骗妈妈的那种坏男人,梢太当然会挺身阻止接下来的发展;但如果他是个好人,说不定还会演变成「妈妈跟华乃子的爸爸再婚」的结果。一定得好好调查清楚才行。
如果妈妈和华乃子的父亲再婚,梢太和华乃子就会变成一家人了。会以兄妹的身份一起生活……照目前的情况来说,实在太缺乏真实感了,先不论赞成或反对,梢太根本无法想像那样的情景。
☆
妈妈似乎相当烦恼要带什么礼物去山田见拜访。蛋糕、泡芙、水果……梢太随意举了几种相当常见的伴手礼。「山田先生可是在百货公司工作的人耶,带百货公司就有卖的东西去拜访人家哪里说得过去啊。」妈妈立刻驳回了梢太的建议。
话虽如此,蛋糕和水果都是能当场解决的食物,不论前去拜访的是怎么样的家庭,这样的伴手礼绝不会给对方带来困扰。无可非难、实用性高又有其价值,这才符合伴手礼的定义吧。说到后来,梢太也觉得随便怎样都无所谓了。
结果妈妈想破了头,决定破大钱买下当初自己很想要,但因为价格太昂贵而忍痛放弃的名牌桌巾。「山田先生不晓得会不会用这张桌巾耶……梢太,你觉得呢?」都已经买下桌巾了,妈妈还是为了伴手礼的事烦恼不已。直到星期天的夜晚,才终于下定决心要以这块桌巾当伴手礼,带去山田家拜访。对妈妈而言,下个星期一就跟划分天下的决战之日没两样。
山田华乃子和她爸爸就住在七星百货那站的下一站。出了车站搭上计程车,向司机说明了目的地后——
「客人,你们跟那间公寓有什么关係吗?」
司机露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询问道。
「是我儿子的同学住在那里,我们要去拜访。」
母亲一派天真的回答,但梢太心里却升起了不详的预感。计程车司机似乎不太想和那栋公寓扯上关係,只淡淡回了一句:「喔,原来是这样啊。」
之前班上的女孩子提起华乃子的家时,曾说过「好像城堡喔!」这样的话。山田华乃子所居住的地方虽然热闹,却是有些荒凉的闹区边缘,无法归类成任何一种风格的建筑物就盖在杂乱无章且喧嚣不已的街坊一带。建筑物的外墙与大门紧邻着人行道,一个不小心,头顶上的窗口或露台很可能会掉下什么植物的盆栽,可说是相当危险的道路一角。曾在美国片或是哪部外国电影中看过的铁制逃生梯贴靠在正面外墙上,包夹似的耸立在看起来相当穷酸的公寓式住宅两侧,这是一栋约七层楼高的建筑物。
「总而言之,你们小心一点吧。」
留下这句叮咛后,计程车便急急忙忙地开走了,留下梢太和妈妈两个人站在这栋建筑物的大门前。
生鏽的铁门栅栏上,塑雕着犹如停驻在枝桠上低吟歌唱的鸟儿雕饰,还有以同样细腻的手法刻出的这栋建筑物名称。
Hotel Williams Child Bird——
布满裂痕的石墙上攀挂着已枯萎的植物藤蔓,乍看之下就是栋老旧的洋房。照那个说出「好像城堡喔!」的女同学语气所给人的感觉,华乃子的住处应该是庄严又华丽,宛如贵族齐聚的社交舞台。但实际抬头所见的这栋建筑物,怎么看都笼罩着一股不详又沉重的诡异氛围。比起社交界,更像是面色苍白的贵族遗体躺在棺木中永眠;或像是飘蕩着恐怖气氛,叫人毛骨悚然的鬼屋。
看来看去都找不到门铃,梢太和妈妈只好一人一边推开两扇式的大门。一开始感觉到的是有些霉味的淤塞空气。建筑物里乌漆抹黑的,户外的光线残影还留在眼皮内侧,造成一瞬间的晕眩感。
哇哈哈……
随着惹人怜爱的笑声和轻巧奔跑的脚步声,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人影。因光线残影而眯细眼睛试着想追上那抹身影,但只来得及瞥见那轻软飘摇的裙摆。再睁大眼时,眼前已经一个人都不在了……
相对的,空旷的大厅深处却伫立着另一个身影。
头上戴着大大的红色蝴蝶结,缀满蕾丝滚边的黑色洋装,穿着白色裤袜的纤细脚踝下踏着一双小小的红鞋。如陶瓷般小小的白皙脸蛋上浮现淡淡的生气、和不知打何处来的恨意,彷彿是被主人弃之不顾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只能动也不动、静静等待着,出自名师之手精巧雕制出的洋娃娃。
和她在学校时,比起其他女孩子更引人注目的华丽与不可一世的感觉全然不同,此刻的华乃子彷彿融进了这栋寂寥洋房的大厅景色中。虽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她那不甚真实的存在感和灰暗沉闷的表情,让梢太感觉胸口窜过一阵悸动。
「你好,你就是华乃子吧?」
妈妈亲切地主动打起招呼,山田华乃子却冷漠的只稍微点点头当作回应,朝梢太瞥了一眼示意跟我来的视线后,便率先往建筑物的深处走去。
他们搭上了不时发出唧唧声,让人深感不安的电梯来到三楼。山田华乃子和她父亲就住在三楼的其中一室。
「爸爸,加地同学他们来了唷。」
在华乃子的引路下,梢太和妈妈走进房间。原本屈着大大身躯缩坐在饭厅椅子上的华乃子爸爸,也站起身迎接客人的到来。
「欢迎,我女儿平时受你们照顾了。」
话说得简略,但还是表示欢迎的寒暄。
「不不不,我才是呢,我们家梢太平时承蒙照顾了。今天也是我们硬拜託华乃子让我们过来拜访的,啊……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要是你能喜欢就太好了。」
和自己的恩人再度相逢,已经让妈妈兴奋得手足无措,整个人变得语无伦次,也更加饶舌。她一边将手上的提袋递上前去,一边慎重地不停点头致意。昨天星期天,她特地到美容院去打理髮型。直到今天出门前,妈妈还在对着镜子犹豫不知该穿奶油色的套装好,还是那件白色的洋装好。都已经三十岁了,看起来却还像是个刚陷入情网的小女生那样。
斜瞥了雀跃不已的妈妈一眼,啊啊,看来她真的认真了……梢太只能默默接受事实。说不定只是认错人了,或是妈妈哪里搞错了。就算都没有错,当本人再度出现在眼前时,梢太还以为她至少会稍微清醒一点。
妈妈对男人的兴趣真的很奇怪。
不,已经超出奇怪的标準了。
山田华乃子的父亲一接过纸袋,就先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发现不是食物后,原本竖起的三角形耳朵和长长的鬍鬚像泻了气般垂下来(所以我就说买蛋糕来就好了嘛,要不买个金枪鱼罐头应该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