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濒危物种绅士狐
录入:外来物种二货滚
一
在学生会室见到的学生会长如月·金·仄香,还是和以往没有两样。
头髮剪得极短,天生有着明亮的发色,雪白的肌肤上是深远立体的五官。原可以显得娇俏可爱,本人的表情却少有变化,声音也单调没有起伏,平淡地逐一讨论会议的各项议题。
跟不久前穿着美丽的水色振袖、跳着华丽妖艳舞蹈的仄香判若两人。身上始终穿着的男生制服,也彷彿在昭告自己不会迎合任何人。
由于执行部所有成员都收到召集,泉水子也战战兢兢地坐在末座,见仄香一脸好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表情,她反而鬆了口气。在研习小屋的所见所闻有别于这里,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不论是影子学生会长村上穗高的存在,还是泉水子引发的小小骚动。
泉水子再一次体认到,一切就是要这样区分开来。
(就和高柳同学曾经操纵式神、宗田姐弟身边存在着真澄一样。当在学校从事平常的活动时,如果两边产生了混淆并显现在态度上,就算是犯规……)
泉水子怔怔地想,关于姬神降临在自己身上这件事,不知仄香是否也能清楚划分。由于泉水子不想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也不想被当作谈论的对象,因此更是强烈地如此希望。
她瞥向参加会议的相乐深行。
深行和学长会长差不多,泰然自若地坐在位置上。虽然曾经断然说出「被赶出学生会也没关係」,但也完全当作没有发生过一样。
天气一直十分闷热,学生都换上了蓝色的薄衬衫,或是白底藏青条纹的短袖POLO衫。学生会的男生都穿着衬衫,但领带还是忍不住绑得较松。深行也是其中一员,虽然领带的下垂角度和其他学生一样,看起来却莫名仪容端整,很有个人特色。可能是因为他的表情非常怡然自得吧。
仄香与深行之间,或是穗高学长与深行之间,一定有过至少让一切回覆原样的协议。如今,深行仍旧是执行部有为的一年级生,本人似乎也秉持着这样的自觉发表意见。但是,泉水子却想不起来协议的详细内容。
(……而且,我也不想太深入思考。)
自那之后,泉水子不曾与深行讨论过姬神。但是,以那一天为转捩点,深行的「别找我说话」宣言就一点一滴瓦解,只有这件事让泉水子不胜感激。
执行部的会议主要与秋季的学园祭有关。在学生会选举同一时期,各班就已选出了学园祭执行委员,目前已经召开过两次执行委员会。今天的会议,就是依据执行委员会讨论出的结果,由执行部内进行工作确认。
凤城学园祭是一项举办得非常隆重盛大的活动,由于没有传统限制,学生提出的凈是大胆新颖的企画,但要管理整个学园祭的运作非常辛苦,就连反应总是慢半拍的泉水子也能深刻体会。望向学生会长出示的进度表后,泉水子甚至觉得她根本无视暑假的存在。
(该不会要马不停蹄地一路工作到九月吧……?)
泉水子暗暗感到不可置信,重新看向手上拿到的纸张。但执行部其他成员没有半个人提出疑问,深行和宗田真响也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站在泉水子的立场,更是无法开口多说什么,会议就此结束。
学生会长一派轻鬆地补充道:
「明天起是社团活动的暂停期间,执行部也一样,下一次的会议就延到考试结束那天,这段期间请专心读书。既然身为学生会的一员,绝对不能考不及格而导致必须补课。因为那将会影响到今后的工作。」
仄香曾对泉水子说过,自己并不是神崎学姐那样的才女,但为什么谈起考试不及格这件事的时候,口吻却这么事不关己呢?在场笑着打趣应和的学生们,看起来也都游刃有余。泉水子突然警觉,现在不该再恍神发獃了。
(对喔……在暑假之前,还有期末考试……)
现在不是悠哉度日或想努力划分学校生活的时候了。对于成绩总在后段班,就算撇下其他事情埋头苦读,结果会是如何也很难说的泉水子而言,一道莫大的难关正等着她。
听见仄香说的话,在内心暗自叫苦的不只有泉水子一人,真响的心情也差不多。
当然,以全学年第二名的成绩从国中部升上来的宗田真响,担心的并不是自己。她着急的是今天依然没有出席会议,徒具其名的执行部员真夏。
「咦~就算不及格,参加补课我也无所谓。」
「怎么可能无所谓!只多一分也好,反正你一定要及格!」
「现在才说这些……?」
真夏一如既往毫无紧张感。见他的态度如此贯彻始终,泉水子反倒心生佩服。虽然他说过「只要真响开心就好了」,但真夏平日的所作所为,确实常常惹怒姐姐。
当真响认真起来,只要别身为她攻击的对象,都会感受到她举手投足十分有魅力。很少有人见过她这一面。真响在男女之间都很受欢迎,面对大多数人,她都有一套圆融应对的处世之道,却唯独对同年的弟弟不管用。
真响气愤地抿着嘴唇,气势十足地将升上高中部后就披至肩膀的长髮绑成马尾。她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笔直英眉,这时五官更有如年轻武者般凛凛动人。
「我一定要让你平安过关。我说你啊,既然常常黏着相乐,至少也认真读点书吧?相乐可不会将无法在一般社会上生存的家伙放在眼里喔。」
「咦咦?是吗~」
「当然啊。没有其他男生比那家伙还显而易见地立志要成为菁英吧?」
「咦咦?是吗~」
真夏宛如猫咪般在休息区的椅子上蜷成一团。明明除了皮肤黝黑外,五官与姐姐十分相似,慵懒的程度却让人不禁心想:两个人怎么会看起来相差这么多?
「我倒觉得阿深还有其他志向喔。」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就别考不及格,以能到学生会室报到为目标,当场证明给我看。」
真响老大不客气地反驳,再过意不去地看向身旁的泉水子。
「对不起喔,我可能没有多余的心力了。泉水子和真夏不一样,从春天开始就一直认真读书,靠着累积至今的努力,考试也考得不错,你可以对自己有自信一点喔。」
泉水子微笑着点点头。
「嗯,我也这么觉得。你别担心我,专心督促真夏念书吧。我会去图书馆看书。」
这绝对不是逞强。与真响同寝室后,她的学习态度泉水子始终看在眼里,所以学习到了不少东西。
真响担心地望着泉水子一会儿后,才微微一笑。
「说得也是。跟刚入学的时候相比,泉水子变了不少呢。你刚才那些话,我就当真罗?」
泉水子心想不能举棋不定,于是用力点头。
「当然没问题。我可以自己读书。」
当晚睡觉前,泉水子打了电话回玉仓神社的老家。因为先前末森佐和叮咛过,要提早告诉她暑假何时会回去。
简单地报告完近况,泉水子向佐和转迤情况:
「总之就是这样,所以直到考完试,再次确认学生会的行程之前,我都不能确定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到时候看情况,说不定除了八月中以外,都有事情要处理。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
「这样啊……真辛苦呢。不过,身负学生会执行部这种重要职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佐和儘管失望,但语气听起来更为泉水子融入了凤城学园感到开心。
「有段时间我还很担心泉水子小姐呢,没想到你出乎预期地过得不错,还在学生会里大显身手,完全超出我的期待喔。凤城学园意外地很适合泉水子小姐呢。明明以前就读山脚下的中学时,吃了那么多苦头。」
泉水子觉得很难为情,急忙否认:
「我才没有大显身手呢。现在距离考试只剩一个星期,学生会执行部的人还告诫大家不可以不及格,我才在想,这下子我一定会被踢出执行部。」
「绝不会有那种事。因为泉水子小姐是大成先生和紫子小姐的女儿啊。」
佐和说得斩钉截铁。
「截至目前为止,你只是有些抓不到诀窍而已。承袭了双亲头脑的泉水子小姐,一定会在某个舞台上崭露头角。」
泉水子慌忙打岔:
「这种事情没有人可以保证啦。不过,室友真响同学非常聪明,我好像也有点懂得该怎么读书了。接下来一个星期我会加油。」
「嗯,好好加油吧。对了,深行也加入了学生会吧?如果深行有意在暑假期间来玉仓山,我準备泉水子小姐的车票时,会连同他的份一起,所以请帮我问问他吧。深行如果会来,野野村也会非常高兴喔,虽然他那个人不会说出口。」
「啊,嗯……我会问问看。」
泉水子的心跳突然加快。明知道佐和的提议没有其他含意,但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何会心跳加速。若无其事地改变话题后,两人又閑聊了好一阵子。
「那么考完试后,我再打给你。思,我会儘快。再见。」
放下话筒后,泉水子吁了一大口气,胸口的悸动已经平息。
紧接着,思索起了至今几乎不曾想过的事情。
(……深行平常在自己家里,都是怎么度过的呢?)
真是一个格外难以想像的家庭。
雪政在深行七岁的时候离婚,自那之后始终保持单身,一家子只有他们父子两人。他们老家应该是在和歌山,但听说那也是深行考上知名私立学校后,才搬到了学校附近。回家既没有母亲迎接,父亲现在又住在东京,所以深行会不会回和歌山老家还是未知数。
(佐和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不着痕迹地邀请他去玉仓神社吧……)
泉水子想起了国中部升上高中部期间的春假,深行也留在学园。再加上雪政会以英语讲师的身分来到凤城学园,主要都是为了泉水子,佐和会关心深行也不奇怪。
(就算放假,我也不觉得相乐先生会做那些繁琐的家务事,也很难想像他会腾出时间陪深行。至今家里的大小事,都是深行负责的吧?啊,可是,相乐先生很受欢迎,搞不好有很多女性会主动跑去家里帮忙……)
跟任谁看了都只觉得是哥哥、既年轻又不分男女皆受欢迎的父亲生活在一起,想必很辛苦。泉水子感触良深地想。雪政甚至自己也说过,他先前还忘了自己有个儿子。寄住在玉仓神社的时候,深行会独立自主到看起来不像国三男生,肯定也是经历了让他不得不学会独立的成长过程。
(那样的深行也会感到寂寞吗……)
泉水子重新领悟到,就算深行一副没有父母也无所谓的样子,但不可能不感到寂寞吧。
就连泉水子,即便有佐和陪在身边,有时仍会感到寂寞。就亲生母亲不在身边这点而言,泉水子的状况与深行很相似。虽然不像深行父母离异,但这种情况也许反而更糟糕。在警视厅工作的紫子虽在东京都内设有住处,却时常跑到外地,完全掌握不到她的行蹤。难得女儿就读了东京的学校,也很少联络。
(如果能够多点时间和深行相处,我们也能稍微了解彼此吗……)
泉水子东想西想,最后向自己确认。也就是说,她并不讨厌和深行一起回玉仓山。考虑到至令彼此那么势如水火,这个结论令她十分惊讶。
久违地前往图书馆自习后,由于时值考试前夕,阅览室里密密麻麻地坐满了学生。动作如果慢了半拍,就有可能找不到位置。泉水子裹足不前,但还是下定决心,别因为自己是一年级生就有所顾虑。
如果只有自己一人坐在宿舍的桌子前,她一定会忍不住做起别的事情。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想待在无法做其他事情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后,她坐在椅子上,摊开教科书、参考书和笔记本。
从前泉水子準备学校的考试时,都以为要漫无边际地记下教科书上的内容。但与真响相处之后,她才惊觉并不是这样。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将所有内容都记进脑海。聪明的人不会有这种想法,关键在于重点和效率。
「就算很想睡,上课期间也最好儘可能集中精神。因为比起事后再念书,认真听课更有效率。我想老师们也都是基于好心,才会出那些考题。他们也是想知道自己平常强调的那些重点,学生是否都听进去了。」
真响这么说道。难怪她的笔记本上,被标为重点的部分都划上了记号。
「就是为了抓住这些重点,才会有预习和複习喔。考前猜题也不能随便瞎猜,要仔细比对已经抓住的重点。」
现在这时候,真响正强行将自己抓住的重点集中灌输给真夏吧?可是,泉水子平日都看真响的笔记,这一次想试着自己抓抓看重点。当产生了这种心情,要配合他人的脚步一起读书,反倒比较困难。
(虽然不晓得能不能成功……)
泉水子还不至于觉得读书是件开心的事。可是,现在确实比之前更能集中精神,时间也过得比较快。
泉水子在脑袋一隅里想着,深行也在阅览室的某处读书吧?但是,她并未兴起去找他的念头。即使找到他,她也不会希望他教自己功课。现下她想试试看光靠自己一个人,可以走到哪个地步。
然而,泉水子开始至图书馆报到后,出声向她攀谈的不是深行,反而是一个教她大吃一惊的人物。
「铃原同学。」
泉水子正準备前往阅览室,听见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后,不假思索地回过头,旋即怀疑起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竟然是高柳一条。他有着剪齐的浏海,在男生中偏白的肤色,身上的制服笔挺到甚至让人觉得有点不自然。泉水子总觉得好久没有看到领带绑在正确位置上的男学生了。
「你自己一个人来图书馆吗?真难得呢。和宗田姐弟吵架了吗?」
高柳的语气有些看好戏的心态,身为学年代表的狂妄自大似乎没有半点改变。泉水子暗暗为他这么快就重新振作感到惊奇。还是说,因为对象是泉水子,他才能採取和之前相同的态度?
泉水子迟疑了一瞬,但转念想想,觉得自己不需要逃跑。高柳有他温文儒雅的一面,虽然自大,但不讨人厌。更何况,偶过时该觉得尴尬的是前不久被真澄修理得惨兮兮的高柳,而不是泉水子。
「我们才没有吵架。」
「是吗?那相乐呢?」
「和他又没有关係。」
泉水子前所未有地冷淡答腔,但高柳不以为意。带着笑意的细长双眼始终不轻易产生变化,有些像是狐狸的面具——泉水子没头没脑地这么想。
高柳冷不防开口问道:
「对了,听说铃原同学认识三年级的村上学长?」
泉水子不禁心头一惊,但随即发现自己的反应被高柳看穿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呢?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耳闻而已。」
高柳也陪她装傻。是谁告诉他自己与村上穗高见过面的呢?这个无法问出口的疑问在泉水子
脑海内盘旋不去,同时也有些毛骨悚然。果然高柳和他身边的人都深不可测。
(好像还有式神听令于这个人……明明才觉得最近都没看到了……)
高柳改变语气,显得真诚地说:
「那个,难道你还在意我一开始把你误认成『式神』的事吗?如果是的话,我向你道歉。我
现在已经认清了你是独立自主的人类,只要你不嫌弃,我也有意邀请你加入我的阵营。」
直至目前为止,泉水子仍是一边与高柳交谈一边前进,这时终于停下脚步。阅览室的大门就
在眼前,但高柳的发言太过出人意表。
「阵营?」
「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你最好别站在宗田那边,和我成为朋友比较有利。我现在就可以预言,你就算跟在宗田身边,今后也不会得到半点好处。
泉水子彻底哑口无言,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看来让他回想一下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比较好吧——他也许是视情况就会把以前的事忘得一乾二净的那种人。泉水子抬头看向高柳。
「呃,我先前也看到了你和宗田同学他们之间力量的差距,你为什么还敢这么说?」
高柳顿了一拍后,仍是从容不迫地回答问题:
「因为真正的胜负是在学园祭时决定。之前的事情,不过是前哨战罢了。宗田大概也很清楚喔。当时他们的确略胜一筹,但一到秋天的学园祭,情况又另当别论了。」
仅仅是略胜一筹吗?泉水子诧异地看向高柳。她无法轻易看出他究竟有多少程度是在虚张声势。
「我倒觉得当时的情况没有那么简单就可以带过。学园祭为什么会另当别论?」
「因为会开放。」
高柳低声说。看见泉水子连眨了好几下眼睛,他又接着道:
「你还不明白吗?也就是学园祭期间,学校会对外开放。学园拥有的某种结界就会解除。校外人士全都能自由出入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