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泽梦/插画:春日步
曾几何时,雪之下雪乃说过「说不定,没有人来委託,就这样平静地度过,反而比较好」。
现在我重新感受到这句话的重量。
理由很简单……有委託就会忙起来。
闻名世界的狙击手迪克・东乡(注16),藉由同时处理好几件委託,一年完成了一百件以上的任务。
也就是趁委託A的待命时间及移动时间,处理另一件工作B。不,还得同时为C和D做事前準备,才能勉强达到这个数字吧。
连黑社会的大人物和各国总统都另眼相看的超人,才做得到如此完美的多工处理……区区一介平凡无奇的高中生,自然没那个能耐。
不能要求高中生多工处理。希望没有工作可以做反而才是正常的。
我——比企谷八幡加入的侍奉社,最近几天异常忙碌。平常明明几乎不会有人来,总是悠悠哉哉,现在却像那位狙击手一样,沦落到非得同时处理好几件委託的地步。
主要原因是顾问平冢老师突然加入的烦恼谘询信箱服务。
至于她是在哪里徵求来信的,依然是个谜,不过多亏这个用不着直接到侍奉社社办就能轻鬆倾诉烦恼的系统,之前偶尔会接到的委託,现在从未间断过。
运气不好的是,这几天的委託叠得跟鬆饼一样高。
导致我们得四处奔波,行程整个被打乱。
我看差不多有可能形成平行世界了。那些诸多委託,另一个世界的比企谷八幡应该会想办法解决……
撑过如此的苦行,今天终于成功迎来风平浪静的放学后。
我和雪之下在安静的侍奉社社办看书,由比滨在滑手机。最近频繁出入社办的一色,今天似乎没来。
今天死都不开电脑。就算有人写信来谘询,只要没看见就等于不存在。
「呼……」
雪之下吁出一大口气,将文库本放到桌上。然后用手摩挲肩膀,确认肩膀有多僵硬。
「累的话要不要今天就到此解散了?」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没事,比目鱼同学。」
「只剩下『比』这个字一样了……」
只要对一个字就行的话,我到最后是不是有可能被叫成Twitter同学?
我、我可不是在担心雪之下。我只是真的累到不行,想早点回去而已。别误会了!
……这种傲娇的固定台词在近代日本逐渐褪流行了,好哀伤。很哀伤对吧?
「辛苦了~小雪乃!我帮你按摩肩膀!」
由比滨精力十足地绕到雪之下的座位后面。
「没关係的,由比滨同学……我不累。」
雪之下明显在逞强。因为我知道她这几天也忙到不行。
我不会虚张声势,因为我真的很累。昨天我还一个人用电脑回了多达十五封谘询信。虽说侍奉社的回信平均只有两行,没得肌腱炎真是不可思议。
由比滨没有理她,把手放在雪之下肩上,夸张地做出惊讶的反应。
「喔——这个!你肩膀很硬喔~!」
她将身体向前倾,大概是为了施加重量。
雪之下好像放弃挣扎了,任凭由比滨帮自己按摩。
我偷瞄了一下,雪之下全身一动也不动。应该是因为就算加上身体的重量,由比滨的力气还是太小。那样看来一点按摩功效都没用。
「怎么样,小雪乃?有用吗~?」
「嗯,很舒服。谢谢你。」
儘管如此,朋友愿意帮自己按摩应该还是挺令人高兴的,雪之下微笑着道谢。
「咦?」
由比滨忽然停下按摩肩膀的手。
她将脸凑近雪之下的后脑勺沉吟。本以为是在闻她头髮,结果好像不是。
「啊,果然。小雪乃有白头髮。」
由比滨似乎找到了白头髮,灵活地捏起一根头髮。
雪之下的头髮长及腰部,要将捏起来的头髮拿到本人面前给她看毫无难度。雪之下看了——
「……真的。」
显得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也是啦,总不可能说「哇,谢谢你帮我找到白头髮!小雪乃好开心喔~!」。
由比滨「嘿嘿嘿」笑着询问雪之下:
「欸欸,可以拔掉吗?」
「……随便你。」
掌握白头髮命运的由比滨,慎重又大胆地一口气把它拔掉。
「嘿!」
「嗯……」
雪之下肩膀一颤,轻轻叫了声。
她的声音害我觉得有点色,尴尬得望向其他地方。
由比滨一副砍下敌方首级的态度,高高举起白髮。
「小雪乃连白头髮都好漂亮~」
的确。一根白髮在社办的白色灯光照耀下,闪烁如同绢丝的光芒。
「谢谢你,由比滨同学。我的肩膀舒服多了。」
雪之下呼出一口气,又开始看书。
由比滨在雪之下道谢后依然站在她背后,用更严肃的声音说:
「啊,还有一根白头髮。」
「咦……?」
雪之下手中的文库本差点掉下来,在千钧一髮之际接住它。
「这根我也拔掉啰。」
由比滨立刻拔掉第二根白髮。
然而,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咦,又一根。」
由比滨的神之手找到第三根白头髮,迅速拔掉的瞬间,雪之下终于惊讶地转过身。
「——可、可以等一下吗?由比滨同学。那真的是白头髮?有可能只是光线造成的。」
雪之下努力维持冷静的态度说明,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动摇。
「没错喔,你看,是白头髮。我小时候常帮爸爸拔白头髮,所以很会找。」
说句「真的耶是我误会了,嘿嘿☆」然后闭上嘴巴不就得了。由比滨平常很懂得察言观色,是因为曾经身为白头髮猎人的习性,导致她失去冷静的判断力吗?
不过,连雪之下看起来都受不了了。
「谢谢你,但已经够了。虽然白头髮拔了会变多这个说法,在现代遭到否认,一次拔太多白头髮会对头皮造成负担吧?」
「会吗?……这样啊,所以爸爸才会……」
由比滨缓缓抬起视线凝视空中,哀伤地眯起眼睛。
咦,等等,你爸怎么了?一次拔太多白头髮,对头皮造成负担的结果是?
「小雪乃感觉还有白头髮……」
由比滨好像觉醒了奇怪的使命感,想继续搜索白头髮。
我不禁觉得雪之下太可怜,若无其事地插嘴。
「适可而止吧。你想拿雪之下的头髮做小提琴吗?这样没完没了。」
我自己都觉得这句话满有梗的。拿雪之下的头髮当弦做小提琴啊,想必会演奏出恶魔般的美丽音色吧咿嘻嘻嘻。
「……!说、说得也是,对不起小雪乃。以前我和爸爸最常靠拔白头髮交流……所以我不小心想起来了……」
「没关係,别放在心上。很温馨的孩童时期呀。」
雪之下乍看之下并不介意,可是……
过没多久,告知离校时间的钟声响起。
不知为何,好不容易从忙碌的生活下得到解放,今天感觉却异常疲惫。
「我的白头髮……什么时候变那么多了……」
雪之下用微弱的声音咕哝道。
听起来像丧气话的那句自言自语,残留在耳中。她果然有点受到打击吧。
白头髮啊……我也得注意才行。
「嗨啰——」
隔天放学后。由比滨接在雪之下和我后面走进侍奉社社办。
「嗨啰——」虽然是很神秘的招呼语,每天都在听的话就能藉由嗨啰的嗨啰程度,掌握嗨啰由比滨的精神状态及身体状态。
今天的嗨啰粗估有8.5嗨啰……不,差不多8.7嗨啰吧。
跟基本值10嗨啰比起来有点低,不至于沮丧,但情绪有点低落的数字。
以上全是我现在随便想出来的设定。八幡,你累了……
简单地说,我只是想表达由比滨似乎有点在意昨天的事。
当事人雪之下在看书,看起来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可是考虑到昨天回去前发生的事,这个态度也挺微妙的。
这时,社办的门突然打开。平冢老师飒爽地走进来。
「平冢老师,请记得敲门……」
雪之下这句话讲到一半就没了气势。由于讲了好几次依然没用,她几乎放弃了。
平冢老师坐在空着的椅子上,双臂环胸,翘起脚来。
我们等待着她开口,她却沉默不语,只是坐在那边。没办法,我们只好继续做自己的事。
过了十分钟左右,平冢老师仍然一句话也没说。
反而在盯着我……
「………………」
咦?干么?她甚至在对我抛媚眼。好可怕。
由于目光交流并未成立,我决定代为陈述平冢老师的用意。
「嗨,挖喜平冢静。今年三十岁左右的资深女教师。因为一直没对象的关係,结婚的希望愈来愈渺茫,超着急的啦。」
「哈哈哈我也是因为有苦衷才结不了婚的喔,小心我杀了你。」
面对在这个时代还敢满不在乎地放话说要杀掉学生的战斗民族,我只能「啊、啊啊啊……」吓得瑟瑟发抖。
不过,请看。拜其所赐,平冢老师终于愿意开口。
偶尔也好,希望各位想起来。仅仅是个平凡地球人的比企谷八幡这个男人,勇敢对抗过兇恶的外星人。
「老师,怎么了吗?你一直默默坐在那里,就算不是自闭男也会好奇耶。」
头部右方装备了觔斗云的Z女子由比滨,向我伸出援手。虽然希望她在平冢老师对我释放杀气前就这么做,有总比没有好。得救了。
「我可是侍奉社的顾问,待在社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那还真不可思议。除了塞问题——更正,塞委託给我们的时候,你根本不会出现耶。
阖上文库本的雪之下也面露疑惑。
平冢老师夸张地叹气,像在谴责我似的往我身上瞪。
「比企谷,今天的谘询信是不是还没看?」
有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我用眼神制止立刻準备从抽屉拿出笔电的雪之下。这次的目光交流成功了。
「最近电脑怪怪的……今天也开不了机。所以谘询信下次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