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康/插画:红绪
吾名为材木座义辉。
经常有人误会成「木材座」或「材木屋」,「材木座」才是正确的。
惨一点的时候还会被人说「喔,就那个啊,那个名字很像五金行的人」,但我叫材木座。
顺带一提,我查过星座,没有材木座这个星座。没办法。就算有,圣衣<Cloth>八成也是木製的。遇到火焰系招式只有死路一条吧。
……他人无法正确认知我的真名<Mana>,是有原因的。
因为我材木座义辉乃孤高之人。是不会结党成群的独行侠。
我在教室几乎不会跟班上的人说话……有点太爱面子了。差不多可以说没说过话……我又在顾面子了。根本没说过话。
恐怕是因为我身为剑豪将军的威猛霸气,会令一般学生本能性地畏惧我。
类似人称「圆」的念能力,範围长达半径四公尺。那部漫画什么时候才会出下一集啊。(注10)
因此,谁都不会靠近我。真的没人会靠近我。人少到听得见「那家五金行迟早会倒闭吧?」的窃窃私语声。
但那也是无可奈何。
吾乃复甦于现世的剑豪将军。拥有过于强大的力量,背负必须不断战斗的宿命之人。
众人只要享受和平的日常即可。我会守护世界,今晚我要做的也只有将魔物斩杀殆尽。钱存得差不多了,我要去买水镜之盾了(注11)。
总而言之。
我每天都过着崇高的生活,却要付出代价。
上下学、下课时间、午餐时间……在校园生活的各种局面,我都经常被迫单独行动。做什么事都是单骑走天下。
其中最麻烦的,是体育课。
或许各位会感到意外,我其实很会流汗。排汗功能比一般人还要好。也容易喘气,这是因为我必须分一部分体力压制从右手溢出的邪气。
不,这不重要。
体育课让人难熬的不是体力方面,反而是精神方面——
「好——自己找朋友两两一组。」
体育老师残忍的指示,对我而言如同恶梦。
不是我在自夸,这种时候我有九成九的机率会没组。剩下那零点一成是跟老师一组。嗯,这不是自夸,是自虐。
每次我都会期待「说不定今天会有失去理智的人来找我一组?」可惜那样的救世主从来没出现过。俗世真的是艰辛啊。
「不能设法改善这个不良风习吗?」
一名沉默斗士怀着冰冷的心独自站在那边,凝视众人甚至跨越班级的藩篱纷纷组成一组。也就是我。
在我宛如于黑暗中摇曳的火光伫立于原地时,大部分的人都找到人一组了。将我这个剑豪将军晾在一旁。
「呣……剩下的人还有十个左右吗?」
没错。真正伤人的现在才开始。
卖剩的人即为在众人面前出糗的人。与昭告天下「我的朋友很少」无异。对青春期的人来说,是非常丢脸的一件事。
因此剩下的人会感到焦躁,拚命寻找搭档。妥协再妥协,硬是随便找一个人组队。
就像堕入饿鬼道的亡者。事已至此还没人来找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怕了吗?
「真是,一个个都如此肤浅。就这么讨厌只身一人吗?真该学学平冢老师。」
你们没有尊严吗?
不,正因为有尊严,才忌讳孤独。不惜贱卖自己。
无论如何,到这个阶段,「找朋友一组」这个宗旨已经失去意义。如果一开始就说「按照座号两两一组」,就不会有任何人受伤了。
「再说,这个世界未必能跟喜欢的人结合。正因如此,NTR这个类别才会有一定的人气吧?」
在我忍不住口吐诅咒时。
我的双眼捕捉到一名男子。
那家伙跟我一样,至今仍独自伫立。没去找搭档,跟地缚灵似地站在那里,散发出负面情绪。
「呵,是彻头彻尾的边缘人吗。可怜啊……」
他也是体育课不良风气的受害者。没有挚友<朋友>,没有强敌<朋友>,没有认识的人<朋友>,在极少数的情况下,甚至连可以打招呼的人<朋友>都没有的单身贵族。
「不,从那不起眼的外表来看,是单身平民吗?和身为将军的我一组,对那人而言或许负担太重,但这也称得上缘分。我就施捨他一些慈悲吧。」
我判断该对那只迷途的羔羊伸出援手,故作自然地走近他。
儘管提不太起劲,总不能对弱者见死不救。由我来成为你的救世主。所以给我等着!别跟其他人一组喔!不然我会哭喔!求您大发慈悲!
不晓得是不是我的祈祷奏效了,边缘人依然是自己一个。过没多久,他似乎发现我在接近了。
「…………」
「…………」
边缘人讶异地看着停在离他两公尺左右的距离的我。
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眼神十分混浊。像只死掉的鱼。我昨天晚上吃的煮岩鱼,眼睛就是长这样。
「…………」
「…………」
我们像要决斗般对峙着,经过数秒的沉默。
双方默默无言。对方应该知道我走过来的理由,却坚持等待。我都走到你旁边了,不能由你开口邀约吗!
「…………」
「…………」
漫长得恍若永恆的互瞪,又持续了三秒左右。
对方仍旧一语不发。我也是。既然如此,就要比毅力了。
要不要跟我一组?……我们都在拒绝说出这句话。说了就输了。
「…………」
「…………」
我判断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决定採取行动。
拖着步伐慢慢拉近距离,向对手施压。我还下意识在心中念起「卡巴迪,卡巴迪,卡巴迪(注12)」。
敌人却并未上钩。我拉近多少步,他就退后多少步,维持同样的距离。如同海市蜃楼。
……这男人,不简单。
不过,竟敢跟我比心理战,可笑至极。平民自以为赢得了将军吗?
既然如此——我稍微清了下嗓子。接着偷瞄四周,对他使出「看,大家都找到搭档啰?剩下我们啰?」的精神攻击。
但敌人也不容小觑。他缓缓蹲下,使出重系鞋带的招式。喂,那么明显就别演了。你鞋带又没鬆掉。
……这个边缘人不怕自己是边缘人吗?
那还真是可怕的精神力。根本是边缘人专家。如果他是卡巴迪专家怎么办?
然而,我可是剑豪将军。可不能让不败传说蒙羞。因此,我直接靠眼神对敌人那双死鱼眼诉说。
——边缘人啊,放弃无谓的挣扎。你已经没时间了。
——你也一样吧。
——给我说。邀请我跟你一组。现在不是挑对象的时候了吧!
——就说了,你也一样吧。
——别意气用事!放自己一马!你已经很努力了!
——怎么有个难搞的家伙凑过来啊……
就旁人看来,只会觉得是两个捡剩的人在拖拖拉拉吧。
事实上,我们之间进行了这样子的心电感应。大概。
如履薄冰的牵制又持续了五秒钟左右时,比赛以意想不到的形式落幕。
「那边那两个,别再拖了。你们就一组吧。」
体育老师失去耐性,一句话收拾了这个局面。
可恶的体育老师。还不都是你害的。竟然还敢打断我俩的战斗,究竟有何居心!反正都要插手了,不能快一点吗!
于是,我只得跟这个眼神死的边缘人一组。
男人名为比企谷八幡。
未来将与我共度无数堂体育课之人——
「今天我朋友请假,所以我偶然,碰巧,奇蹟似的剩下来。」
记得我对他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彷佛在虚张声势的辩解。
我好歹是剑豪将军。不能被区区平民瞧不起。不,以这男人不畏惧当边缘人的胆量,搞不好是武士。搞不好是下级武士。
「啊——不用跟我找藉口。」
对方却一副没兴趣的样子,懒洋洋地扔回一句失礼的回应。还是一样顶着那双死鱼眼。我三天前吃的鲷鱼烧,眼睛就是长这样。
老师叫我们两人一组做伸展运动,因此我们也效法其他人,磨磨蹭蹭地开始做伸展。我先张开双腿坐到地上,让边缘人帮我压背。
「你柔软度好差。文风不动耶。」
「肚子卡住了。别在意,体育课与战斗不同。我擅长的是后者。」
「那个肚子战斗时也很碍事吧。」
我忍不住对喋喋不休的下级武士「呣」了一声。不久后换成我来帮他压背。
「是说你啊,似乎是相当有名的边缘人。」
「闭嘴。因为边缘而有名超惨的吧。」
「是我失言了。吾名为材木座义辉。室町幕府的第十三代将军——足利义辉灵魂的继承人。」
「啥?」
听完我的自我介绍,边缘人发出错愕的声音。
「足利义辉?对喔,他在《信长的野望》里有出现过。」
「哦,你认识他吗?我继承了他的灵魂。」
「继承了吗?」
「正是。」
「原来如此……虽然我早就隐约察觉到了,你果然是那方面的人。」
边缘人伸展完后站起身,脸上不知为何带着淡淡的苦笑。接着不知为何拍了下我的肩膀。
「你、你那看着被雨淋湿的弃犬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不错啊?你们名字一样嘛。」
总会觉得自己跟那人有点关係嘛,我懂我懂……他的眼神彷佛在这么说。
「住手!别用那种怜悯腐烂的眼神看我!」
「腐烂是多余的。」
这个边缘人未免对跟他一组的将军太失礼了。我只是基于同情才跟你一组喔!不是谁都行喔!不过……谢谢你愿意跟我一组。
「无论如何,我已经自我介绍完了。你也报上名来。」
「比企谷八幡。不用记住也没关係。」
听见他冷冷说出的这句台词,我立刻瞪大眼睛。
「是那个吗!『你这家伙马上就要死了,会被我打倒,所以没必要记住』的意思吗!」
「不,并不是……算了,就当成是那样吧。」
「而且,你说你叫八幡?说到八幡大菩萨,祂可是受人尊敬的武神!呵呵呵,是吗,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低声笑着,单手用力一挥,掀起大衣。然后在下一秒想到我现在穿着体育服,所以没穿大衣。
「这么一回事是怎么一回事?」
「你为了与我并肩作战,转生到了现世对吧?」
「不,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