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雀孙
《九十九天后会死的满等的我被骑士团赶走一边过着慢活生活一边在迷宫里开无双击退反派圣女跟魔王》
「够了!你给我滚出这个国家!」
杀掉一只非常强的巨龙时,忽然有人对我口吐暴言——
「你的所经之处必定会有棘手的灾厄来袭!该死的死神,别再把更难缠的怪物引来我的国家!」
「呵,是吗……」
我惊讶得不禁失笑——听说人类直接面对令人惊讶的悲伤时,反而会惊讶得笑出来。看来百战百胜的我也不例外。
这个能够预测灾厄的破格罪孽(技能),以及只是想救人的纯粹的正义感,竟然会害人产生这样的误会,我非常悲伤,忍不住笑出来——
「呵,明白。再会了,愿汝等幸福——」
就这样,我离开养育我长大的心爱的国家——
——离命运之夜,剩下九十九天。
「这什么东西。」
看完那篇文章,我诚实的感想就这五个字。还不小心连敬语都忘了用。这什么东西。盘踞在脑中的无数疑惑,反而统整成简单的结论。或者说这不是感想,而是化为言语的叹息。
「老师?那个,请问这是什么?」
过了一拍她还是没回答,因此我从印着粪作的那叠A4纸上抬起头。隔着桌子坐在我对面的,是神情自若的国文老师——平冢静。
「什么叫『这是什么』。比企谷,问问题的时候要讲清楚。」
「请问您给我看的是什么东西?」
我回应她的要求,正式提出明确的疑惑。
「小说。」
她正式回以明确的答案。
「小说……嗯,是没错,姑且算是。」
我将视线移回纸上。啪啦啪啦地从上面翻过几张。超常对别人嗤之以鼻的主角正经又奇妙的旅程,以摘要的形式呈现于纸上。「呵」这句台词出现的频率好高。这个主角的笑声种类好贫乏。而且敌人和伙伴的语气超做作。我都用舞台剧的语气在脑内播放。还有文言文跟白话文夹杂,看得我头都痛了。然后不要把破折号当成句点逗点用。罪孽(技能)又是什么鬼。总之吐槽点多到不行。整体上来说——
「这什么东西。」
就是这五个字。
「要刊在文艺社社刊上的稿子。」
平冢老师终于给了一个有建设性的答案。
「儘管是篇拙文,用你宽大的心胸包容它吧。这是创作资历不到一年的一年级社员们的作品。」
「作品。」
日文真是心胸宽广的语言。
「为什么要给我看?」
「你跟同年代的人比起来,读书量算多的吧。你觉得如何?针对目前看到的内容发表感想就好。」
「喔。」
我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对方认真徵求我的感想,多少会有点难以启齿。俗话说「别骂小孩,每个人都走过这条路」。既然我已经得知对方是新手这个基本资料,认真批评可能会被人觉得太幼稚。
「能看啦。」
我把开头的「根本不」省略掉。
「总之,我感觉得到他们想写出好作品的意志。」
不如说只感觉得到这个意志。总之想让书大卖的意志。为了沖销量将想得到的人气要素通通塞进去的意志。从那加了各种要素的无节操书名来看,这部作品充满作者迫切的愿望。大概是想反过来让人觉得「这个书名wwww」戳读者的笑点,但他们的意图表露无遗,反而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就只是个失败作。
「这回答挺模稜两可的。」
「没啊。我觉得能看啦。」
我再度省略「根本不」两个字。
「哦。」
平冢老师简短应了声,这声「哦」不是「这样啊」的意思,而是在问我「然后呢」。她要我给予更详细的评论。真的假的。这人今天好不知足。
「嗯,与其说意志,总之就是气势。作者的热情很惊人。有种『跟技术无关,这就是我的饶舌』的感觉,所以我决定投这位选手一票。」
我已经掰不出感想,便让昨晚碰巧看到的饶舌对决节目的评审附身在我身上,代替我作结。接下来Zeebra先生应该会帮忙把镜头交给怪物房。(注2)
「原来如此。还有呢?」
可是我们的静小姐十分缠人。没有篇幅这个概念。
「还有呢?」
我反射性回问,也是在委婉表示「没了啦」。
「真不像你。你还有其他意见吧?大可适度说明喔。」
「那,很无聊。」
平冢老师下达许可,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她话才刚讲完就立刻回答。
「很无聊,不如说超难看。完全不觉得之后的剧情会变精采,看完开头就能弃了。」
「原来如此。」
听完我诚实的感想,平冢老师反应十分平淡,彷佛早已预料到。
「那我问一下哪里无聊,做为参考。」
国文老师总是会想知道奇怪的事。我将那叠纸放回桌上。
「这个嘛,无聊的点在于太无聊了。」
就是无聊。除了无聊外没有办法形容。
不是让人怀疑自己眼睛有问题的夸张内容,字里行间也没有透露出作者强烈的风格。时间在阅读过程中白白流逝,虚无型的无聊。
我仔细地说明。
「这样啊。了不起,比企谷。」
「咦……?」
比企谷八幡鲜少得到称讚。直觉告诉我这是个陷阱。我被套话了。
「既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你应该能让这部作品变有趣。」
「不,这个理论有问题。」
如果这个理论说得通,网路上全是一流作家跟一流编辑了。我们是因为不用负责才能客观地讲出真理。来吧各位,今天也匿名狂批粪动画和粪轻小,以导正世界吧!
在我于心中玩起正义的网路义勇军游戏(我并没有真的干过这种事)时。
「你看一下。」
平冢老师拿起那叠纸,抽出最底下的那张递给我。
「可恶!这男人太强了!」
「我们几个等级超过二十,竟然连他的一根手指都碰不到!」
山贼们见识到我惊人的剑技,吓得两腿及声音都在颤抖——
「呵,真不好意思。我的等级——是满等。」
我举起连岩石都能劈开的大剑,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挥——
咻——!
——疾风呼啸而过,接着是剎那间的沉默。敌人一个个应声倒地。
不知为何,胜利过后总会有股空虚感——我转过身,準备离开静寂的战场。
「谢、谢谢您,圣骑士大人!」
惹人怜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在这块无名的边境遭到山贼袭击的村姑。
「呵,圣骑士吗——」
然而,现在的我没资格被人用这个怀念的称号称呼,仅仅是——一介旅人。
「真是有趣的女人——回去时小心点啊。」
——离命运之夜,剩下二十四天。
破折号还是一样烦到不行。
还有那个女人有讲什么有趣的话吗?
还有从开头到这段剧情好像经过七十五天了,还在写这种日常剧情没问题吗?魔王登场了没?
「怎么样?」
「能看啦。」
她再度徵求我的感想,我再度随口回答。
「我说的不是那个。」
平冢老师却摇摇头。
「倒数计时不是结束在『剩下二十四天』吗?不过,那是最后一页。」
「嗯,对啊。」
她说得没错,虽然我因为完全不好奇后续的关係,没有注意到。这里不存在故事的结局。有的只有「努力撰写中」,或是写到一半就弃坑。
不重要就是了。
「我想请你帮忙写后面的部分。」
「啥?」
平冢老师开了个荒谬的玩笑。她的表情完全不像在开玩笑,但那句话怎么听都是在开玩笑,所以肯定是开玩笑的。
「啥?啥?」
我问了三次「啥?」,打算问到平冢老师回答「开玩笑的啦」为止。
「比企谷,这里是哪里?」
「哪里……呃,侍奉社社办。」
虽然两位社员有事,今天只有我一个人。
「是啊。对吧。没错。」
听见我的回答,平冢老师满意地点头。
「所以,希望你想办法搞定这份没写完的原稿——这是文艺社的有志之士向侍奉社提出的委託。认真工作啊。完毕。」
「不不不不。」
我摇头摇到脖子都快断了。真希望我的头直接掉下来,击中平冢静的脸。
「您在说什么啊?我完全无法理解。叫我想办法搞定,咦咦,这什么随便的委託……不对,这是文艺社的作品吧?」
「嗯,文艺社成员的接龙小说。」
「接龙小说?」
由好几个人按照顺序接着写的那个接龙小说?
经她这么一说,我重新拿起原稿翻阅,儘管没有注明每位作者,每一段的文风……不如说文笔确实有差。大部分都是不成熟的练习等级,但其中也有几段能看的文章。
「发现了吗?没错,里面分成会写的人跟不会写的人。」
平冢老师抬起下巴,指了下我手中那叠办公室用纸。
「社团也是一个社会的缩影,有等级差距的话,各种摩擦也会随之而生。简单地说,现在社内的气氛似乎很沉重。」
「哦……认真写的人跟写好玩的人有点起冲突的意思。」
不意外,毕竟平均水準太那个……可是太自我感觉良好也很恐怖……对于认真型文艺社的同情,以及对于休閑型文艺社的共鸣同时涌现。双方的心情我都能理解。
不过,该怎么说呢。同好难得聚集在同一个地方,却把气氛搞得这么僵,都不知道那个社群是用来干么的了。人果然不该群聚。边缘人最强论的可信度又提高一级了……
「就是这样,原本打着要让社员团结的名义制定的接龙小说企划,如今似乎只是争执的源头。」
「那乾脆中止企划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