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的目光从天花板返回,他轮流望着三名少女。 
「只存在于故事中的吸血鬼这种东西,现在在这所学园徘徊,问题便是由此而生。好,这种情况该如何理解、接受才好?妳们知道吗?」 
「天晓得。」 
茉衣子不自觉瞇起一只眼,有点怪怪的。 
(这种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很简单,我拥有能够化解所有疑难的理论,EMP能力的不自然也是、接连降临在我们身上的不可思议事件也是、那些能很顺利地解决的也是,能够消除所有疑问的坚固理论。」 
宫野以让茉衣子感到异样的柔和语调说着。 
「『吸血鬼在所有特性都不具现实性,可是却存在于现实』,解决这个矛盾的方法妳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 
「妳应该知道,这是某个人教过妳的事情,要忘记还嫌太快了。」 
像是在看不存在的大字报般,宫野又再凝视着空中的某一点。 
为什么?茉衣子知道宫野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强烈的既视感。 
──那是在六月某日,类跑来社团教室那起事件的解决篇时,某个人说过的话。某个人是谁?她不可能忘记。那是观音崎滋,现在已经不在这所学园的学生。 
「『如果是最初的前提有错的话呢?要是问题的内容有错,导出的解答也不可能正确。这个情况也是这样,前提跟事实有出入』——」 
茉衣子感觉到轻微的晕眩。 
无论知不知道茉衣子内心的激蕩,宫野一副不在意地说道。 
「吸血鬼是概念上的存在,因此,在这里的不是吸血鬼。」 
「也就是说,我们见到的看起来像吸血鬼的学生们,只是看起来像吸血鬼,但本质上并不是吸血鬼。」 
「你说什么...?」 
「这个啊,只能说是『像吸血鬼的什么』,也可说是Likeavampire、或拟似吸血鬼吧。」 
宫野在微笑。光看錶情无法判断他是否认真的。 
「我想那恐怕是谁的EMP能力突发性地异变所造成的。不可能有本来就是吸血鬼的存在,也没听说过有促成吸血鬼化的能力,那种奇怪的能力者不存在于学生名册上唷。」 
「可是...」 
茉衣子奋力思考,说道: 
「我也同样没听说过EMP能力突然异变这种事,还是说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吗?这是常有的事吗?而且还偏偏是吸血鬼...」 
十分唐突地,那个回忆造访了。 
茉衣子终于回想起来,藏于内心深处的声音有如幻觉般低语着。 
『妳相信吸血鬼的存在吗?』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我应该有回答,然后,结束了那个话题。) 
残留在记忆的声音如此说道。那是自己的声音。 
(——既然有像我们EMP能力者这样的存在,所以就算有吸血鬼或狼人那种不合乎常理的存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那是茉衣子不太愿意想起的过去。是宫野让她想起的。因为他引用了滋的话... 
彷佛得到启示般,茉衣子全身僵住。 
(难不成那位滋先生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吗?所以他才问我相不相信吸血鬼...若真是那样的话会怎么样?若是吸血鬼的登场从那时就已经被注定的话……) 
若菜不解地仰望定格住的茉衣子。 
(滋先生知道...就表示在六月的时间点,吸血鬼便已存在,没错,最初的吸血鬼诞生...) 
「班长。」 
连茉衣子自己都觉得声音相当沉重。 
「我觉得班长的那个理论有破绽。班长你恣意玩弄着前提条件吧?」 
「喔——」宫野低语着露出微笑。「有意思,哪里有破绽呢?这可得请教一下妳的意见。」 
茉衣子吐了口气后说道: 
「因为吸血鬼实际上不存在,所以在这所学园出现的那些也不可能是吸血鬼——这是班长的主张吧。」 
「完全正确。」 
「其根本原因是,只要吸血鬼有透过吸血来繁殖的性质,他们就会以等比级数增加,所以人类必定早就灭亡——既然有猎食人类这种优势,也应该早就登上食物链的顶点——是这样没错吧?」 
「我是有这样说过呢。」 
「然后,迴避人类灭亡的那种方便花招,是人类酌情创造的借口。」 
「嗯,我说过类似那样的话。」 
「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 
茉衣子对他回以微笑。 
「接下来就会变成那样:最初的吸血鬼是最近才出现的。吸血鬼的概念很久以前就诞生了。可是,真正的吸血鬼是最近才诞生的,没错,班长所说的本质上的吸血鬼,现在就在这所学园里。」 
『我所说的是从一开始,生来就具备身为吸血鬼条件的生命体唷。』 
「因为,不就是这样吗?」 
滋也这么说过。 
『即使是看起来是再没有可能性的解答,但如果最后只剩下那个解答,那么不论机率或个人观点如何,那个解答就是真实。』 
那样的话—— 
「不管怎么看,D栋的那些人就是吸血鬼,拥有以吸血增加同伴的不死之身...那种东西,就只有吸血鬼吧,不必那么麻烦特地想什么拟似吸血鬼的迂迴称呼,吸血鬼就是吸血鬼,那样就好了。」 
「这么说,妳的意思是接下来人类会灭亡吗?吸血鬼基于倍数游戏而增加,而他们的开张第一炮,正是现在这所第三EMP发生的现象吗?」 
茉衣子发现宫野的表情像是冷不防被将了一军似的。 
「那也是班长一开始就说过的不是吗?」 
茉衣子将手扠在腰上,模仿他的声音道。 
「这里已经不再是女生宿舍D栋,而是吸血鬼的桥头堡──那是正确的,在过去吸血鬼或许并不存在,但我个人是认为他们其实存在,只是不引人注目地巧妙行动着。但不管是怎样都没关係,因为至少现代的吸血鬼,是以追随概念的形式诞生。就在我们的眼前。」 
她闭上了唇,像是在说「如何」地抬头上望。 
一时之间,宫野有如稻草人般呆立不动,不久之后他慢慢地走过来,在茉衣子面前跪下,与她四目相对,接着突然抱住茉衣子。 
「太棒了。」 
「——」这是茉衣子唯一的反应。 
「真实就存在于妳的话语中。没错,是怎样都没关係,要怀疑现实还是怀疑吸血鬼,实际上哪种都一样,因为吸血鬼的被害者会不会吸血鬼化,那个解答不只一个。不管如何选择,我们的现实还是这样前进着,即使选了其中一边也相同,只要还没去到上位现实,我们就无法认清那个差异。」 
「——」 
「我的目标果然是上面,不是旁边。一层就好,我必须登上世界的阶级。茉衣子,我对着妳那美丽的左眼睫毛起誓,我一定会俯瞰世界。我发誓我会那么做。」 
「——」 
茉衣子只是挣扎。 
「你要这样子——到什么时候...」 
茉衣子强制让精神从惊慌失措的状态恢複,说道: 
「话说回来,这是怎么回事,才刚长篇大论完,突然拥抱...不对!比起这个,班长的话到底是想要说什么?全是些让人晕头转向的话。」 
宫野一边低笑,一边道: 
「茉衣子,别相信言语。谁是值得相信的人,那要由妳来判断。比方说,假设我被缟濑真琴佔据精神,说出非出自本心的话,妳能判定真伪吗?那种情况,能信任的只有自己唷,自己以外的人是不是在说真的,只能倾听自己的才智,独力判断,没必要听别人的话。」 
「——快点放开...」 
「妳有那样的见识与判断力,我可以保证。」 
她无法相信这种话。这根本就是克里特人的悖论。说完「别相信我的话」后,马上又断言「我保证」的宫野行为满是矛盾。穿着衣服走路的不合理本身,就是最适合宫野的形容词,所以茉衣子没有任何犹疑,如果一一沉思宫野所说的话,要花上超过徒步来回月亮的时间,因此想别的比较好。 
「——!」 
最后一瞬间,白衣手臂上放出彷佛要让人发出呻吟声程度的力量后,茉衣子终于获得自由之身。她当下俯卧在地,全身无力,冰凉的木质地板很舒服地帮她冷却脸颊。 
「咦咦?什么?这是恋爱场面吗?」 
若菜发出悠哉的声音。 
「哇!哇!哇哇!」 
类也发出相当不知所措的声音。 
茉衣子阖上眼睛听着,脸被长发掩盖,所以宫野应该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用双手梳拢黑髮,遮住露出的耳朵。 
(我需要时间,直到我恢複能揍班长的力量的时间...啊啊,讨厌...) 
毫不掩饰的笑声落在背上。 
「就採用妳的说法吧。」 
茉衣子仍保持着乌龟的姿势。 
「茉衣子,妳好美。」 
(在说什么啊?) 
「妳不想要保有那份美貌吗?青春永驻,当然那里有的只是外表上的活着,但妳能永远以那副容貌驻足在世界。妳觉得放弃那个机会也无所谓吗?」 
(我非得回答不可吗?) 
茉衣子就那样趴着低语道: 
「...人的本质并非由外表决定吧。这点班长应该最清楚不是吗?说名字不过是个记号的班长。依照那个理论,人的外貌应该也只是记号...」 
宫野以异常平静的语气道: 
「看来妳果然是我可爱的后继者。」 
「谁是后继者啊?」 
茉衣子终于抬起头。在瞪视宫野这一点上,应该无人能出其右吧?那是在无意识间反覆练习的成果。 
「我可没有继承班长的打算。」 
茉衣子说完,脸颊再度贴上地面,茫然的视线在木纹上徘徊。 
(其它的就随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想让思考停止。现在,什么都不想要想...) 
「这是场有意义的讨论,我很感谢妳唷,茉衣子。我的这份感谢全部只给妳,其它人没份!这是无聊的会议里绝对体会不到的东西!我很高兴能和妳共度有益的时间!」 
宫野的拖鞋发出响亮的声音,他将门打开。 
「拜妳所赐,要思考的事又增加了,因此我不得不思考。因为妳提示了意想之外的问题!我有种通体舒畅的高昂感觉。那么,等一下再碰头吧!在此之前再会了!」 
宫野就这样从茉衣子们的房间退场。反正只是暂时退场吧,他还打算再回来,只要茉衣子在这里,宫野一定会来,真是的,讨厌—— 
「...我最讨厌班长了。」 
漏出口的声音,似乎也传到了若菜耳里。 
「吶,茉衣子。」 
她一边轻拍黑衣蜷曲的背,一边道: 
「不可以对喜欢的人说讨厌唷,就算是骗人或开玩笑也不行唷。」 
她用安慰般的声音晓以大义,茉衣子反射性地起身道: 
「妳说谁喜欢谁啊?」 
「那,至少说不讨厌的人讨厌更是绝对不行。」 
若菜以几乎满是笑容的认真表情道: 
「知道了吗?茉衣子,嗯?嗯?」 
她的脸像是期待回答似地往下靠近,茉衣子将视线投向类寻求援助。 
「唔、那个...」 
类移开闪烁的目光,像是刚刚才察觉似地,收拾起宫野留下的早餐。 
「剩下一点...不对,剩下蛮多的呢...怎么办...」 
「啊,真的呢,这样太可惜了,剩下的用保鲜膜包起来放到冰箱,盘子必须还给餐厅吧,放进这个大箱子便行了吗~」 
若菜很乾脆地放弃逼问茉衣子。 
「哇,好重。」 
她用双手举起外送箱,摇摇晃晃地好像很高兴。类似乎也鬆了口气,庆幸有事可做地将餐具拿起又放下,做着乍看没意义、实际上也没意义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