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喵生赢家组
图源:请给我一个这样的弟弟
录入:学长的便当由我来吃掉
「巧。」
在樱花树下,有人叫了原田巧的名字。不用回头也知道叫的人是谁。会直呼巧名字的,除了家人之外,就只有一个人。
巧望着站在一旁的永仓豪。为了做出这个动作,脸部还得略微向上抬起。巧并不矮小。在新田东中学的一年二班里,巧是最高的,将近一百七十公分,不过豪却比他还要高大,不单单是身高,还包括了肩宽、腰围以及脖子的粗细。裹在黑色学生服里的身躯健壮而结实。
「天气真是不赖。」
豪伸了个懒腰。四月的天空在两人的头顶上延展开来。天空一片蔚蓝,蓝到看起来带点绿色。飞机云拉着白线,由东往西横贯了过去。一枚樱花花瓣落在肩膀上。樱花的开花时间随着地点会有很大的不同,这是来到新田市之后才知道的。时间是四月半的现在,校园里的几株樱花早已落尽,正要变成叶樱(注:只剩叶片的樱花树),不过位于校舍背后的这棵却还没有盛开。
一个月前,原田一家搬到了外公所住的新田市。这个人口数目不到六万的地方都市听说是个颇负盛名的樱花观光胜地,但实际上樱花的数量比传闻中还要多,车站前、校园、公园、旧城城址全都埋在花海里头。巧对花并没有兴趣,尤其不喜欢开了整片的花,唯独这棵立在阳光底下的樱花却让他感到中意。细长的树榦加上丑陋的枝条,上面挂着不合时节的花苞,直挺挺立在那里的模样相当逗趣。
巧一面用手指把肩上的花瓣弹掉,一面说道:
「豪。」
「啥?」
「走了吧。」
接着他拿起脚边的包包,催促着豪。
「你不看棒球社的练习?」
「我已经看够了。」
新田东中的校地是很久以前由田地改建而成,平坦且宽阔,尤其是操场,特别宽阔。看在父亲因工作的缘故而在东京、大阪等都市屡屡搬迁的巧眼中,这个操场宽阔到令人有点惊讶。即便现在是放学、进入社团活动的时间,足球、田径、手球,以及棒球队的成员正在各自活动着,人数相当多,不过操场看起来还是相当宽阔。
「巧。」
豪一面与他并肩走着,一面屡屡回望着操场。
「为什么你没有一入学就马上加入棒球社?」
入学典礼已经过了六天。典礼才刚结束,社团申请书就发了下来,只要填上想参加的社团名字,写上本人和监护人的姓名顺便盖章,然后向学校提出申请,当天就能参加社团活动。豪在入学典礼回家之后马上就写好了,他以为巧一定也是这样,所以那天巧在深夜打来的电话让他吓了一跳,瞬间差点让他一口气噎住。
「社团申请书先不要交。」
巧如此说道。豪先把瞬间哽住的那口气吐出来,然后问他原因。
「原因不重要吧。反正明天先不要交。」
「那要什么时候交?」
「最慢什么时候交?」
新田东中的所有学生全都要隶属于某个社团,不过学校会给予一个礼拜的考虑时间,学生可以用这段时间来参观社团做决定。一旦决定了社团,至少得持续一个学期。记得在名为《学生手册》的小本子上面这样写着。从服装、读书的方法到度过假期的方法,全都用细细的字写得密密麻麻。豪一面心想:「真是有够蠢」,一面只挑出社团活动的相关部份来看。巧想必是连翻都没翻就扔了吧。
豪重新握紧话筒,然后回答:
「不是在一个礼拜之内就要交吗?」
「那就先等一个礼拜。」
「为什么要等?」
豪不懂为什么要等一个礼拜。
「等一个礼拜,那这段时间要做什么?」
「自行练习。」
就这样,电话被挂断了。
嘟嘟的电子声在耳边迴响。
「什么啦!巧,怎么回事啦?」
被切断的电话不可能传来答案,不过他还是出声问了一下。
豪决定进了国中就加入棒球社。其实不能说是他早就决定如此,应该说他是为了打棒球才去上国中,至少豪的目的是要和巧组成投捕搭档来打棒球。不只是国中三年,他还打算一直持续下去。年纪还不到十三岁,自己将来的样子连个影子都还没看到,不过他就是一直要持续接巧的球,这样就能清楚看见自己身为捕手的模样。巧的球就是有这样的魅力。第一次看到是在去年夏天县少棒大会的会场上,当时豪所属的新田星星队在第二轮的比赛败北。
「豪,来看看下场比赛出场的投手。我看了第一场比赛,这个人不简单。」
在準备回家的时候,豪被教练叫住。坦白讲,当时他心里只有「拜託,饶了我吧!」的心情。当时的时间是八月,在大太阳下比了两场比赛,整个人都累瘫了。在回程巴士抵达之前,他只想到树荫底下吃个冰淇淋。他之所以会听教练的话,是因为心想这是打棒球的最后一次机会。和妈妈说好了,进了国中就要以课业为重。随便找个有趣的社团、随便读点书,这样也就够了。
不过难得夸奖人的教练竟然会一脸正色地说这人真是不简单。豪心想瞧瞧被他这样形容的投手,应该也能够当成回忆。
在盛夏的热浪与阳光中,简直快令人晕眩的球场上,第二轮的第二场比赛在下午一点开始。豪和巧的球在那里相遇了。难以相信站在投手丘上的少年居然和自己同年,若比身材,自己远比他要来得壮硕,对面穿着直条纹球衣的投手看起来甚至有点单薄。不过那球又是怎么回事?完全没擦到球棒,直接进入捕手的手套。彷彿可以听见球的声响。
——啊,好想接接看那个球。
不是以打击者的身份打击出去,而是以捕手的身份接球,这股念头从身体内部涌了上来。每五、六球就会漏接一球的捕手,令人看了真是着急。
自己就不会这样,每一球、每一球都会集中注意力,仔细把球接住。要是换成自己,会更……汹涌而来的情绪随着心脏一起剧烈跳动。这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经验。
隔天的八强赛、四强赛他也看了,连一周后的冠军赛他也自己一个人去看。不在乎搭巴士单程就要花上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还有八月的酷热。不仅仅是县大会,中国地区大会(注:指日本的中国地区。近畿以西的地方称中国地区,範围包括鸟取县、岛根县、冈山县、广岛县、山口县)他也去看了。去广岛,就只是为了看巧的投球,那是十月的事。
——好想接接看那个球。
在秋日的阳光底下,豪心里再度强烈地这么想着。但是想也没用,只能捨弃,捨弃自己心底所萌生出来的强烈念头。他觉得自己是个平凡且无用的人。妈妈常讲的「悲哀」这个字眼,现在活生生地逼近在眼前。
从广岛回来之后,豪沮丧了一阵子,所以在听到巧要搬到新田的时候并确认这件事情是千真万确时,他真的差点相信神的存在,甚至还到新田神社,在香油钱箱里丢了两枚五百圆的铜板,而且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要接巧的球,持续接他的球。
在和巧相遇、第一次将巧的球接进自己棒球手套里的那一刻,豪就这么决定了。首先是进入国中,和他组成正式的投捕搭档,所以他才会想尽远向棒球社提出入社申请,好进行练习。虽然豪并不清楚巧对他是怎么想的,不过巧想玩的应该就是棒球,至少这一点是他知道的。而巧却要他等一个礼拜,因此豪不问原因等了他六天。
今天是星期六,后天星期一是提出入社申请书的最后期限。豪所念的四班,几乎所有人都已决定了社团。连新田星星队的队友东谷、泽口也都加入棒球队,甚至此时正在操场上奔跑。这让豪感到有些着急。
「巧。」
巧把包包夹在腋下,两手插进口袋,并没有回答。豪已经习惯他的这种态度,所以不会生气。
「你好好跟我说啊!为什么非得等上一个礼拜?」
巧停下脚步。身体转动九十度,用眼角上扬的凌厉目光直直逼视着豪。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巧绝对不会转移他的视线,那是让对方看了不由得会后退的视线。对于那双眼睛,豪差不多也习惯了。
「我不是说过自行练习了吗?」
放学之后,两人确实有在公园练习跑步、柔软体操、传接球及伸展体操。
「可是,自行练习是职业选手因应集训即将开始所进行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交入社申请书,到操场上去好好练习。」
豪对着操场方向稍微抬了抬下巴。顺着他的动作,巧的目光也移向宽阔的操场。
「你要是有所顾虑,不交申请表也无所谓,不过总要稍微说明一下。」
「我觉得不安。」
巧用一句话打断了一切,然后再度迈步往前。
「啥?什么?你说了什么?」
「我说,我觉得有点不安。」
不安?球迷(注:日文『球迷』(Fan)的发音近似『不安』)?豪不太了解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喂!慢着,巧。等等!『不安』指的是那个『不安』?『不安心』的意思吗?」
豪用手指在空中写出不安的字形。
「不然会是哪个?别问这种蠢话。」
「不安」虽然是个随处可见的字眼,却没想到会出自巧的嘴里。对自己拥有绝对的自信,既不是骄傲自大,也不是自以为是,而是笃信自己体内所拥有的力量。巧拥有这样的能力。没想到这家伙也会不安、恐惧及迷惑。
「不会吧。」
豪忍不住大叫出声。巧转过身来,一旁走过的几名女学生也跟着转身,然后哄然发出了笑声。
「自己一个人叫什么叫?」
「为什么你会觉得不安?我是听说新田棒球社的社员不仅多,练习也很严格,不过凭你的实力,应该没必要不安吧!你在讲什么,我听不太懂。」
豪一面说着,一面察觉巧的眉头稍稍皱了起来,脸也微微发红。
(啊,他生气了。)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巧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手腕往前挥动,一个小小红红的东西飞了过来。豪来不及闪避被击中右肩,感觉很痛,于是他用右手把正要弹落的红色东西接住。那是一颗用几乎会把眼睛染成鲜红的红色纸张,包着的硬硬小小圆球状糖果,要是打中了脸应该会很痛。但是巧不可能瞄準毫无防备的脸部,所以找了接近脸部、足以教人大吃一惊的地方直直扔了过来。他看来很生气。
「巧,你生气了?」
「废话!怎么会有那么蠢的误会。」
「什么误会?」
「我说的不安,指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们那些人。」
豪懂得「他们」指的是棒球社的人,不懂的是他所说的「不安」。于是他大步走向巧,来到他身边。巧彷彿等着他似的发出了叹息。
「操场看起来很大吧?」
「嗯,是啊。新田东中的操场在这边也算很大,不过那又怎样?」
「原本我也打算一入学就交入社申请书的,不过看了他们练习的样子后,发现操场似乎显得更大了,所以让我觉得有点不安。该怎么讲才好咧……」
巧陷入了沉默。豪感觉他正在努力寻找对自己说明的用语,所以静静地等待着。
「嗯,总之就是操场很大。不过大归大,要是大家都动起来,感觉就不会太大。现在也是这样,操场看起来与其说是大,不如说是空旷,因为练习的人动作迟钝又缓慢。春天是个必须好好储备基本体力不可的季节,不然撑不到夏天的比赛。我对这点感到有点不安。」
也就是说,因为对棒球社的练习感到不安,所以这一整个礼拜就由自己进行训练。巧说的是这个意思。
「清楚了没有?」
「很清楚。」
「那就好,下回不要叫我一一解释,实在太累了。还有入社申请书,星期一可别忘了。」
「星期一要交?」
「不然咧。总不能老是两个人自己练习,天气变暖了,操场上的人动作也比较正常了。」
这样的对话,要是被棒球社的成员听到可不得了,总觉得有点彆扭。
「你在笑什么?」
「不,没事没事。今天还是吃了午饭之后,一起去公园哦?」
「当然。」
豪把糖果放进嘴里。有汽水的味道。
「还有哦。」
这回递过来的是用黄色包装纸包装的糖果。
「喂,你老是带着这种东西啊?」
「我有糖尿病,需要甜的东西。」
糖果差点滚到喉咙深处。
「糖尿病,怎么可能……你是胡扯的吧?」
「是胡扯的。」
巧不带一丝笑意地这么说完,然后快步往前。
就像对眼睛已经习惯快速球的打者,投出会扰乱击球节奏的慢速球一样,巧三不五时会讲这种冷笑话。
吞下汽水味的唾液后,豪嘀咕地说:「这笑话真是无聊」。
外公的家有个石门。进门之后就会看到一棵大大的梅树。一个月前搬到这栋房子的时候,梅树开满红色的花,发出浓郁的甜香,现在则是长出了嫩叶。阳光透过浅绿的叶片,落在巧的头上。巧用手掌试着遮住阳光,皮肤则染上淡淡的绿色。
「哥哥。」
听到声音的同时,有人从后面撞了上来。
「青波,吓我一跳耶。」
「你站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在和梅树讲话吗?」
「笨蛋,我又不是你,哪能和梅树讲话。」
青波晃动着书包笑了起来,他现在是四年级。依四年级的标準他的个头算瘦小,从短裤里露出来的脚比梅枝还细,因为出生就是早产儿,经常发烧,还得过好几个巧听都没听过的病。自从生了青波之后,身为母亲的真纪子专心地抚育他,要是少了母亲细心注意的呵护,青波想必也长不大。虽然印象不是很清楚,但巧其实是知道的。不过这阵子青波很有精神,自从来到新田,和外公井冈洋三住在一起、不顾真纪子的强烈反对加入新田星星队之后就很有精神,甚至还长高了些。
「哥哥一定是在跟梅树讲话,我知道。哥哥,这棵树会不会结很多果子?」
青波仰起头说着。他那既白又薄的皮肤,染上了比巧的手掌更为鲜明的绿色。
「它哪会结果,没那个本事啦。」
「是树跟你讲的吗?」
「笨蛋,别闹了。」
巧作势推开青波,走进了玄关。室内传来咖哩的香味。
「你回来啦。啊!巧,青波人呢?我有听到他的声音。」
「在跟树木讲话吧。对了,我肚子饿了。饭咧?」
「我做了咖哩。青波、青波,快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