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鋼鐵的侍女

在月城町的北部山中，落差五十公尺的大瀑布后方有一个钟乳石洞，若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内有古代财宝沉睡、充满神秘气息的洞窟。

令人意外的是内部长满光苔，让洞内有着微薄的明亮。

而天花板上则是垂吊着经年累月所累积，有如长枪般锐利的钟乳石，脚下也长有好几个尖锐的石笋。

踏入这个洞穴的人毫无例外，会觉得身处张开下颚的巨大幻兽的口腔里，因而有一股微薄寒意袭身的错觉。

瀑布内的钟乳石洞就是呈现如此神秘的气氛，即使不是小孩子也会激发出冒险心，然而如今日本已没有人烟未至之地。

即便是这个地形让人难以接近、可说是秘境的洞穴也不例外，洞穴里已经被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这样的想法——也在数个月之前改观了。

现在这个洞穴被称为『极东第二遗迹』。

而且是『组织』所命名。

「主人～～不好了～～主人～～」

既纯真又慵懒的少女声音在洞穴中回蕩。

在洞穴的『前』最深处附近，只见侍女服的少女——悠里，从一道通往更深处的新洞穴中出现。

「主人，你在这里吗——？」

她一边朝洞穴入口缓缓前进，一边将两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以毫无紧张感的语调不断呼唤主人。

「主人——主人——？呼……你没听见吗？死秃子。」

「我听得很清楚，废铁！」

「呀～～！？」

悠里的悲鸣声回蕩在洞穴的每一个角落，余音不停地缭绕。

接着悠里彷彿颈关节生鏽似地，朝着主人声音的方向笨拙地转过去。

只见亚列克在洞穴的一隅，坐在一个刚好形成椅子状的岩石上。

他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悠里刚才从便利商店买回来的清凉写真杂誌，对悠里根本不屑一顾。

于是悠里双手併拢放在围裙上，然后对着主人履行她的职务——微笑。

「什、什么嘛——原来您在那里呀，主人……请不要吓悠里了。」

「我说废铁呀，我现在帮你想到了新名字，你帮我听听看：1.巨蛋美2.披萨子3.魔人噗华——哪一个比较好啊？」

「不管哪个我都不要！为什么全部都是暗喻肥猪的名字呢o-0」

「喔，你不懂吗？那么你就对着镜子，把自己的体重念三遍看看。」

「过分！我、我的确是很爱披萨没错，是打心底爱上它，但是即便是如此，要把它用来当名字就不行了……而且3是怎么回事啊！主人。和我没有一点共通点呀……！？」

这时从怒气沖沖的悠里身上「噗咻！」地响起独特的排气声。

义肢各处排热用的气孔里，有如沸腾的水壶般喷出蒸气。

「讨厌……请恕我失礼。」

悠里像在掩饰羞涩般露出微笑，发现亚列克没有出言讽刺她，她于是安心地鬆了一口气。

对于侍女的失态，亚列克甚至头也不抬起来看她一眼。

「果然噗华这名字实在是精心之作……不，披萨子也不错啊——」

他明显是在随口敷衍，却又以一副懊恼的哲学家表情凝视着杂誌上的写真女郎。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样下去我会变成披萨子的呀……」

悠里一副泪眼汪汪的模样。

「唔、这是……！」

亚列克表情变得更为认真，他将阅读的杂誌快速纵向旋转九十度。

那是在刊头的写真插页。

悠里悄悄地从旁偷看，只见刊头的插页上，一个穿着侍女服的东方女性正面露笑容，将裙子掀起，微微露出黑色的内裤。

（难道……难道这就是我的设计灵感吗？主人……！？）

知道自己的原型之后，人造人苦恼了一会儿，然后将主人的喜好记录在记忆领域中。

写上『色·老·头』三个字。

（好、好……！悠里要加油！）

为了设法迴避那可怕的命名，人造人採取讨好主人的行动方针，她以充满悲壮觉悟的表情，开口向主人说道：

「主人、主人，请看这里——您看，这是您最喜欢的姿势。」

悠里的笑容染上羞耻之色，以颤抖的手做出和写真同样的姿势。

而亚列克的视线则是从杂誌上改瞄了悠里一眼，然后看着她的脸说道：

「——你的腿真粗啊。」

悠里顿时跌到谷底。

「我太受打击了！太过分了！我都下定决心露大腿了，感想只有这样吗！主人！」

对于悠里的恸哭，亚列克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再次将目光回到杂誌上。

「难得我在研究东方的神秘，不要让我看那种大腿破坏我的幻想好吗？」

（真、真失礼……）

只见悠里鼓起脸颊，嘟着嘴，想要表现自己闹彆扭的可爱模样。

「……是您自己把我做成这样，请别那样抱怨嘛，我会哀伤得哭泣耶。」

悠里说着从围裙的口袋取出手帕，擦拭眼泪。

「我明明把你设计成完美的尺寸，不知不觉你竟胖了一圈，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我还在发育……吧？」

「你只是发胖！笨蛋！不想被我用水清洗你的脑，你就给我安静一点！」

「呜、呜呜……怎么这么过分……」

悠里双手拄着地面，在地上垂头丧气。

（主人自己还不是秃头……光秃秃的秃头……）

这时亚列克不耐烦地对她说道：

「——然后呢？你在这地方摸什么鱼啊，还不快点回去进行探勘作业！只有能够感测共鸣反应的你才有能力发现新的球体——别让我说那么多次。」

「啊——对了。」

悠里换成正坐姿势，然后双手一拍说道。

「有大事发生了，主人。」

或许是她悠閑的语调的关係，听起来完全不觉得是大事。

「什么啊，有事就快说，快说！」

亚列克翻页注视着新的写真女郎，同时催促她说下去。

「不久前我感测到複数的共鸣反应，目前正在城市的西方交战之中。」

「喔，这种事你要早说啊！」

侍女的报告总算引起他的兴趣，看着杂誌的亚列克抬起头来。

「这么说来应该是『第十二号』和『第四号』吧。」

「是的，正是如此。」

「原本是期待这里会有什么才过来的，没想到一来就不得安宁，好了——」

「要怎么办呢？」

「别理她们就好。擅自干涉战斗，很可能被捲入她们激烈的战斗中——那个野兽女可是不分辨敌我，如果这样你还坚持要插手，我可不会阻止你哦！」

「我、我最不会应付那个人了！她会放电，我会短路的！」

被亚列克坏心眼的揶揄，悠里坐在地上，用全身表达她的不愿意。

对悠里而言，第四号确实是非常棘手的敌人。

如果是一对一战斗，虽然并不是说没有胜算，但想要确实打倒对方，大概就要有会受到剧烈损伤的觉悟。

「不过——主人。」

悠里似乎还想说什么，亚列克却打断了她。

「你可别想偏了，废铁。我一点也不觉得你比未完成的『第十二号』，或是充满缺陷的『第四号』逊色，这单纯是风险的问题，如果现在强行出头，最坏的情况将会同时与两只杀戮＇人偶敌对，与其那样，还不如专心寻找新的未知物质。」

以LT球体为代表的未知物质若是经过解析，就能抽取出各式各样的失落科技。

而亚列克的研究课题就是『製造真正的人造人』。

为了加速超越人类常识的外法研究，无论如何都需要新的未知物质，如果能找到LT球体更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是主人。」

在判断主人的长篇大论与她要报告的事情无关之后，悠里继续刚才说到一半的话。

「除了交战中的两个共鸣反应之外，在与她们有相当一段距离之处——另外还有一个微小的共鸣反应，它的反应和『第十二号』十分相似……却是我纪录中所没有的类型。」

「什么……？」

这个意外的报告，这次终于让亚列克吃了一惊。

「那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我是说——除了『第十二号』和『第四号』之外，应该还有另外一只吧——而且是未知的杀戮人偶。」

坐在地上的悠里，语气始终一派悠閑自得。

就好像下了雨得收衣服——大概只有这种程度的紧迫感。

「为什么这种事你不早说！！」

听了这个报告，亚列克当然再也坐不住。

现在不是看黄色书刊的时候了，他迅速地从岩石上起身。

「那么——我们要如何做呢？」

「那还用说吗？先尝试接触那个未知的杀戮人偶，调查她的身份，如果可能的话，在收集战斗资料后将之击破，夺取对方的LT球体。」

「——是的，主人。」

洞穴外亮起了耀眼的闪光，间隔一阵后雷声响起。

那是远方的落雷。

在逐渐恢複昏暗的洞穴中，一个有着少女外形的人造怪物缓缓起身。

「好！出击吧！披萨子！」

「我……我就说我不是披萨子了……」

第十号的杀戮兵器就这样眼角含泪地出击了。

***

原先那样晴朗的天空，如今已是乌云密布。

在甩开三月之后，爱丽丝无处可去，彷徨无助地走在街上，之后来到购物中心尽头的市立公园，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抬头仰望天空，天上则是一个星星也看不到。

「……呜……！」

爱丽丝紧握放在膝上的双手，低着头，一副快要哭泣的表情。

只见一滴一一摘的水滴落在裙子上．在裙上造成湿痕。

（……下雨了啊。）

该回家了……虽然头脑这么想，软弱无力的脚却拒绝动作。

「……痛……！」

她的胸痛如绞，彷彿有恶魔掐住她的心脏一般。

在脑中盘旋的是银髮转学生的身影。

莉莉丝·古拉姆——自从与她初遇，爱丽丝就一直输给她。之所以只是看到她的脸就会烦躁——会看她那么不顺眼，或许是因为她比自己更接近爱丽丝心中理想的模样，不止是外貌或专长那些浅薄的因素，而是她从莉莉丝身上感觉到——她有着爱丽丝缺乏的强韧精神，也具备成熟大人才有的从容。也因为那样的关係，只要与她站在一起，爱丽丝就会觉得自己十分渺小，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这就是所谓的自卑感吗？

九条院爱丽丝远逊于莉莉丝·古拉姆……？

（怎么会……）

所以她珍爱的人……才会被夺走，如果她有更珍惜他、有牢牢把握他、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的话——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