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夕阳几近没入了地平线,晚霞开始笼罩天空。
小镇的郊外,国道两侧的人行道上不见有路人通行。因时逢下班返家时段,车道上可见车头灯眼花缭乱地交错往来,但此处的交通原本就算不上拥塞。儘管如此,县府却墨守成规地在此课税,导致这条三线道在车流量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宽阔——即便有一定的车流,但也不至于塞得水泄不通,构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宁静。
也因此,没有人将步行于人行道上的三名人物的异貌当成异貌。
「欸欸,血沙。」
「怎啦,血香。」
「你看。是咪娃娃耶。」
「真的耶。是咪娃娃耶。」
首先是屈身蹲在路旁的两名女孩。年约十二、三岁左右。
两人拥有一副第二性徵才刚开始显现、稚气依然未脱的身体。一个人是在头部右侧、另一个人则是在头部左侧,将留得长长的头髮系成马尾,呈左右对称。
两人身穿和服。不过衣襬的长度格外地短,是经过现代风的改版。不仅如此——和服上头的花纹是模拟飞蛾在血沫中飞舞的怪异图案。
「呵呵,好温暖喔。」
「是呀,好温暖呢。」
两个人蜷缩在一团,各自抚摸着两只野猫。
大概是习惯了人类吧,乖巧地任凭指头抚摸的野猫们「咪!」地发出惹人怜爱的声音。
「牠们是兄弟吗?」
「牠们是姊妹吗?」
「「牠们跟我们一样是血沙香吗?」」
同时绽开了笑容的两张脸长得一模一样。简言之,就是双胞胎。
「你们在干什么?」
走在数公尺前头处的少女唤了那两名女孩。
「动作快。不然我要丢下你们了。」
少女的外表看起来则有十五岁以上。身上裹着的是白州高中的制服。
她的造型是将一头的头髮梳整成了两条,可以说是双马尾的髮型——彷佛是将双胞胎的髮型组合起来一样。
「咯咯咯,动作拖拖拉拉的,小心到时让猎物给逃了。」
但她的五官与腔调则和双胞胎呈对比,扭曲得极其狰狞。
「你看,供子姊姊。是咪娃娃耶。」
「咪娃娃的血沙香。」
双胞胎跑到催促两人赶路的少女面前,像是在炫耀似地将从地上抱起来的小猫高高举起。
「那叫猫的双胞胎。」
少女夹杂着叹息订正两人的说法。
「不要再使用你们独创的用字了。是要我说几次才知道,那只有你们两个自己听得懂。」
双胞胎目瞪口呆。
「可是供子姊姊你刚不就听懂了吗?」
「对啊,血香。供子姊姊有听懂。」
「那是因为我……」
本想反驳的少女,大概自知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口水,于是摇摇头,重新背好扛在肩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大型登山包。
「反正不要停着不走。」
「是~」
「是~」
名为血沙、血香的双胞胎活泼地点点头后说:
「欸,供子姊姊。我们可以带着咪娃娃一起去吗?」
「对啊。可以带牠们一起去吗?牠们真的好可爱喔。」
「不準。」
瞥了猫一眼。
供子冷冷地打了回票。
「那种噁心的东西哪里可爱了?比呕吐物还不如。」
供子皱着脸咬牙切齿似地咒骂后,重新迈开步伐。
「呜~」「呜~」
双胞胎不情不愿地将猫轻轻放回道路,追上举步前进的姊姊。
在三人前方约莫二十公尺处,有一栋庞大的建筑。
外观就像箱子的那栋建筑物,唯独四楼点亮灯光的房间格外稀少。
2
时间已接近下午六点半。
该谈的几乎都谈过了,接下来只需等候槛江。由于现在没人有那个心情聊点轻鬆的话题,景介等人只得在微妙的气氛下,一语不发地聆听着指针的走动声。
「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望向时钟的夭打破了沉默。
「是啊。」
枯叶也配合着站起身。
「槛江吗?奴家实在不愿与她为敌哪。」
对此景介也是抱持相同意见。
虽然或许就如通夜子所说,这样的心态未免太过天真——不过既然槛江没有明确的敌意与信念,那就没有理由硬是要与她开战。不敢奢望她会愿意加入我方,但至少希望她可以跟这场腥风血雨的斗争保持距离。和平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景介想着这种事的时候……
「你和她约在哪儿碰面?这儿吗?」
枯叶以不经思索的语调问道。
「咦……啊!」
景介经这么一间才发觉自己犯下了天大的失误。
「惨了,我们完全没说好要约在哪儿。」
因为当初只听说大约一小时结束,而且一开始的预定是顶多只会在夭的病房打发四、五十分钟的时间。不料枯叶半途加入,众人开始了一番深入的长谈,等到注意到时,时间也快赶不上了。
「得快点赶到那里去。」
别说时间就快赶不及,万一诊疗提早结束,说不定早已经被她跑回家去了。
景介赶忙起身,披上了放在膝上的大衣。
「……真是,对于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这么粗心大意。」
面对一副傻眼模样的枯叶,景介也无话可说。
「早知如此,我应该先交代那个人诊疗一结束就跟我联络的。」
听夭一如自言自语如此喃喃说道,景介忍不住开口询问:
「咦,『那个人』指的是?」
夭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我的先生。筱田玲二郎。这间医院的医师。」
「……咦?」
——先生?
唐突揭晓的惊人事实教景介脑袋一片空白。
「那……夭学姊你……」
「对,我已经结婚了。」
「怎么,景介原来你不知道吗?」
「这么说来,我好像没有主动提起呢。不过,只要稍微留意一下不难看出来吧?」
被笑得俏皮的夭这么一点,景介赫然发现。
这间医院叫筱田医院。
然后,夭人类身分的姓名记得就是筱田夭。
既然是同姓,那么彼此之间有某种关联性存在也不足为奇。
「啊,的确是。」
毕竟长期住院的事自己都提了,所以只要景介开口问,她应该就会回答。
是故意隐瞒不讲的吗?真是够了,再怎么淘气也该适可而止。
景介发出叹息,看了夭一眼。一旦冠上人妻这个字眼,便有种她的娇艳变得更加动人的感觉。况且前一阵子她的身分还是女高中生。这可是女高中生和人妻的双重威力。
话虽如此,现在可不是为她着迷的时候。
又惹枯叶生气的话只是在自找麻烦,更重要的是再不加紧动作就要让槛江给溜了。
「我这就去找她。」
景介向两人报备后,把手搭在病房的门上。
不过还没来得及使力。
「啊。」
门就被拉了开来——槛江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那头。
「你来找我吗?」
「找到了。」
槛江面无表情地仰望了景介的脸。
「……枯叶也在。」
她接着看到棺奈和站在对面的枯叶之后,低声嘀咕道。
「好久不见了哪,槛江。」
枯叶以貌似有些紧张的表情打了招呼,但槛江没有明显的反应。
「欢迎,要不要进来坐坐呢?」
直到夭心平气和地从床上跟她寒暄,槛江才点了点头。
景介从门前退开,招待槛江入室。
虽然先前跟她对话难以成立,不过现在有枯叶和夭在场,或许情况能获得改善也说不定。总而言之,一定要设法使她全盘托出她所知道的消息。下落不明已久的姊姊的背影,感觉就近在眼前了。
「啊,对不起。椅子只有两张……」
「没关係啦。我是男生,站着就好。」
可是,不管怎么敦请,槛江就是没有坐下的意思。
只是徒让那张留有稚气——不对,应该说是无法摆脱稚气的无表情脸孔茫然地愣着。
「得报告才行。」
并且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报告?」
景介反问。于是,槛江宛若不当一回事般,在三人面前开口说道:
「跟供子报告枯叶在这。」
「……槛江!」
枯叶反射性地从椅子上起身,摆出架势厉声喊道:
「你这家伙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