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杀死了夭后,供子等人火速从医院撤离。
供子招回负责牵制枯叶等人的双胞胎姊妹,四人光明正大地从玄关离开。
一如凯旋而归般,把『圣』雇来守在四周监视的佣兵给吓得魂飞魄散。
木春领头,供子随侍在旁,血沙与血香则退居三步之后。
担纲警备的都是些虎背熊腰的壮汉,但年纪轻轻的少女们却有如入无人之境般,无视在远方监视的他们大摇大摆地移动。
此时,忽有一人现身在她们的面前。
「……哦。」
木春伫足。
她没有散发杀气与敌意,只是带着怀念的心情面露微笑。
「好久没见了,『圣』。」
「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形式重逢,木春。」
与她对峙的砂姬则面有愤恨。
和木春不同,砂姬的语气中带着谴责般的敌意以及一丝的怜悯。
「看来似乎让你称心如意了。」
「发生什么事你都知道了?」
木春不改脸上的微笑。
「我只有监听到诊疗室的声音。不过发生了什么事,我大致都想像得到。」
砂姬愤恨地啐了一声,继续说道:
「我承认我们输得一败涂地。亏你想得出这么狡猾的计谋。简直跟人类没两样。」
即使被砂姬奚落,木春仍面不改色。
「你看我都这副模样了。我跟一般的铃鹿不同,没什么力量。好歹脑筋得灵光一点。」
木春的声音显得理直气壮,和那听似在自我解嘲的内容一点都不相衬。
「力量姑且不论,你的身手跟其它人相比,我想应该也没有比较逊色吧。」
砂姬皱眉嗤道。
然后,只见她双眼冷冷一眨,以强硬的语气询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应该是我们要问你的问题吧?」
木春微微耸起肩膀。
「砂姬,你想怎么做?你打算现在受死吗?还是说……不。」
木春一如茅塞顿开般,突然点点头。
「我都忘了你是『圣』哪。等一切结束之后,如果活下来的那方是我们,到时你会判断铃鹿将亡,乖乖献上自己的项上人头……我猜这就是你的决定吧?」
「天晓得,谁知道呢?我好歹也是铃鹿,也不是没有可能提起武器跟你们决一生死。」
「放弃那个念头吧。」
听了砂姬的话,木春摇摇头。
「我劝你还是好好保护肚里的婴儿,直到断气为止吧。」
「你……!」
砂姬讶异地猛然睁大双眼。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别把我跟枯叶那种货色混为一谈了.我可是首领,发生了这么严重的大事,像你这般实力的人却没有亲上火线,除了有孕在身外没有其它理由了……况且,从脸就可以看出一个人是不是有身孕。」
「……真是教人不快。单论器量的话,铃鹿历史里有你这般程度的,说是屈指可数也不为过。」
尊敬,遗憾,失落。
砂姬以五味杂陈的表情看了眼前的少女。
十岁左右的稚气外貌,十八岁的身体,远胜外在年龄的威严和水準。
若非有病在身,她势必是人人敬重的首领。
「不过以我个人的立场,实在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我也厌烦耍诡计阴谋了,坦白说这只有麻烦而已。呵呵……就这方面来说,我果然也有铃鹿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供子。」
木春没有正面回答砂姬的问题,而是唤了守在一旁的供子。
她默默不语地递出了一张纸来。
砂姬一脸嫌恶地收下。
「把它交给枯叶吧。上头注明了时间与地点。」
「……你说什么?」
闻言,砂姬露出了惊愕与困惑的表情。
「我会派人到那里带枯叶她们到『迷途之家』。我不想再玩勾心斗角的游戏了,儘管正面放马过来吧,我们也会拿出铃鹿的风範,堂堂正正地迎击。」
「你以为你说的话还有几分可信的价值?」
「相不相信是你们的自由。但,要是枯叶明天避而不见,也休怪我们不择手段。到时我们将使尽千方百计把你们逼入绝境,一个一个暗杀……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没用。哪怕让这座小镇化为一片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那无疑是在──恐吓。
「好了,我们走吧。」
一如该说的都说完了似地,木春重启步伐。
供子等人也如影相随,一行人从砂姬的身旁通过。
砂姬开囗询问:
「神乐人呢?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木春没有回头。她头也不回。
「……祌乐吗?」
只见她倏地停下脚步,忽然散发出怒不可抑──又彷佛是怜悯般的气息。
「我昨晚杀掉她了。真是个无趣的女人。」
撂下这句话后,木春洒脱离去。
面对那个背影,砂姬紧咬嘴唇,一如痛切心骨般低声喃喃自语:
「就为了初恋,把养育和生育自己的母亲都给杀了吗……愚蠢。」
没有人听见她的低语。
纵使木春听见了,恐怕也一样不可能会停下脚步吧。
2
双胞胎姊妹逃走约十五分钟后,景介等人才找到篠田玲二郎,当时他早已停止了心跳。
他的遗体是在夭的病房被发现的。供子等人此行锁定的目标是夭而非枯叶──比景介等人更早发现这个事实的篠田,似乎在离开诊疗室后,便直接前往她的病房。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人在走廊的木阴野和槛江都没有碰到他。看来他应该是选择绕医院一圈走远路,刻意迴避她们两人吧。景介等人都无法接受他的所作所为。
他并没有因为妻子将死,就不顾一切冲去找人。
死于『通连』刀下的夭,身体最终固然会化作一滩血水消失,但篠田应该来得及见上她的遗体一面。然而,他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依恋,说是冷血也无妨。撇开那个不提──至少他也应该要去亲眼确认夭是否真的已经丧命吧?他有义务把自己的背叛所造成的结果牢牢地烙印在眼底,不是吗?
而且他自杀的方式非常简单。服毒自杀。手法之乾净利落,宛如早就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一样。大概是害怕会被人阻止,所以才迅速自我了断的吧。
实在太荒唐了。
简直自私得无与伦比。这样夭岂不是很可怜吗?
──不过──
另一方面,景介持有不同的看法。
篠田之所以没有去看夭的尸体,会不会其实不是他不愿去看,而是他相信夭不希望让他看到自己的死状呢?不希望自己那跟槛江交手后变得千疮百孔的身体,还有被伤口逐渐吞没的遗体被心爱的人看见──或许就是因为他了解夭的心情,所以才没有选择抱着她的尸体哀悼。
所以这就是他选择夭的病房当作葬身之地的原因吗?选择这个残留有她的味道,过去她所生活,最能感受到与她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的场所。
而且木阴野说了──
在临死之前,木春询间夭有无遗言时,她是这么回答的。
──没有。
明明心爱的人就近在咫尺,却没有任何想留给他的话‧
简言之,这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赖。坚信不需要言语也能传达心情的自信,无可救药地紧绑在一起的羁绊之证──
所以,景介也提不起劲埋怨。
即使他无法接受,即使他觉得一定有其它更好的解决方式。
「……不能理解的,终究是不能理解。」
太阳下山,夜幕降临。
后来景介等人离开医院,回到『圣』所準备的秘密根据地。
听说篠田玲二郎的遗体会被私下处理掉。他退休的父亲目前仍健在,短期间内,将由他和负责经营檯面上的医院的兄长接手……话虽如此,景介等人并未跟他们见面,目前也没那个余裕。
一伙人现在就处于宛如守灵的状态。
五坪大的客房除了景介外一个人也没有,鸦雀无声。景介试着自言自语,只听见声音空虚地迴响。这屋子大得夸张,枯叶她们每个人也都分配有各自的房间,现在她们全都关在自己的房里。
她们会想独处也是在所难免。
见夭当着自己的面被杀死的木阴野似乎陷入了情绪低潮,槛江则身受重伤。枯叶和型羽应该也想独处沉澱一下思绪吧。
当然,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众人继续这样消沉下去。
景介一边仔细端详木春交给砂姬的纸条,一边叹息。
对方指定的时间是翌日黄昏四点,地点是『迷途之家』那座山的山脚道路某地段。只要準时抵达那里,就会有人负责带路的样子。
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主动打开大门迎敌。木来还很庆幸,但选在明天这个时间实在太操之过急。对方八成是打算趁胜追击,趁着我方从夭死去的打击重新振作起来前……应该说是利用我方士气低弱这点引战,着实是策划周密的万全之计。
话虽如此,这个单刀直入的做法很有铃鹿的风格。这就好比像是在跟我方提出决斗。就这层面的意思而言,可说非常单纯明快且简单明了。
问题在于我方──严格说来只有景介自己──明天能否正常发挥战力。
坦白说现在心情很沉重。光是想起白天所发生的事,就感觉非常郁闷不快。
就在景介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通往走廊的玻璃门「喀啦」一声打开了。
「……嗯?」
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的景介坐起上半身。
定睛一瞧,原来是槛江站在门口。
「你不睡觉不要紧吗?」
景介好奇询问。
「嗯。」
槛江边揉眼睛边点头。
「脊椎和内脏应该差不多都痊癒了。不过……我肚子好饿。」
「你稍等-下。」
景介走到墙边,拿起安装在客房里的室内对讲机。
一会儿后,砂姬有了回应。
『有什么事?』
「槛江学姊醒来了,她在喊肚子饿。」
『知道了。』
通话「噗」一声被挂断。三分钟后,餐点送到了客房。只不过──
「这是怎样……?」那个份量之多,令景介忍不住瞠目结舌地喃喃自语。
实在是非比寻常。只见三名负责备餐的女性人员一一把食物搬到了桌上。
如座小山般装在巨大碗盆里的色拉;目测单份约两百克重的牛排共五块;装满三合容量电饭锅的白米饭;除了这些主餐以外,另有各一人份的拉麵、煎饺、炸虾、盐烤青花鱼等娈化多样的附餐。
最后还有满满约五公升之谱的果汁做收尾。香味里参杂了苹果、橘子、菠萝等水果的味道,看样子应该是综合果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