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皮。是睽违已久地赋予眼睛「视野」这项资讯。这让她产生类似晕眩的感觉。
她渐渐适应——缓缓坐起身,转动脑袋,眨了眨眼。
眼前绿色的地板叫作什么?记得是……榻……榻榻米……对了,榻榻米。
没有不快,反而有些怀念的感觉包覆住胸口深处。她忆起这是所谓的「气味」。透过嗅觉感受到的刺激。榻榻米的气味很像青草,教人心情平静。
她深呼吸。
榻榻米的气味将遗忘的记忆和想起的记忆串连起来。她缓慢地让这个气味渗透到全身。
于是,意识也自然而然地串连起了其他事物。原先遗忘的言语和概念一点一点苏醒。
这里——是铺着榻榻米的和室。自己正在其中的一个角落,在高出一阶的地方……啊啊,她也能回想起这个地方的称呼。是壁龛。她正坐在壁龛上。
这个房间很眼熟。但是,天花板上的污渍、柱子的伤痕、壁龛的木头纹理,每处地方又都让她觉得有些古怪。
原因——是变化。显示着时光飞逝的变化。
像是增加了没有见过的伤痕,色泽变得黯淡,或是重新换上了拉门的纸,变得崭新雪白。在自己一无所觉的期间,究竟经过了多久时间呢——
手冷不防碰到了某样东西。低头一看,一块像是手帕的小布勾住指尖,因此刺激到了脑海里怀念的部分。他们从前好像也曾用这样的布,擦拭陷入沉睡的蓝壶。
她想,和当时一样——也有某个人每天都为她擦拭身体吧。
她看向抬起的手。雪白的肌肤。自己的手。
非常温暖的某种事物盈满了那只手、全身,甚至是胸口。
那和从前盈满体内的,寒冷又沉闷如污泥的诅咒截然不同。是彷彿与诅咒对立的事物。
大概是这缘故,她不是依循逻辑,而是凭藉感觉理解到了。既然有诅咒,那么应该也有与之对应的温暖力量存在。那份温暖的力量,应该也可以引发类似诅咒的不可思议现象——
房间边缘,明亮的光芒斜斜地从拉门缝隙间照射进来。现在是白天吧。
所以,从远处可以断断续续地听见热闹的说话声。
「喂,不才的番茄汁喝完了……」
「……糟糕,上班要迟到了……蠢毙了……」
「……呼耶……是黑绘打来的,电话……」
「来了来了。环游世界一圈……至少要马上向我们报告嘛……现在在哪里……秘鲁?嗯,没事的话就好……而且你身边也有可靠的保镖嘛,担心也是白费力气——」
熟悉的声音。平凡无奇的,莫名其妙的,不明白也无所谓的对话片断。
「想要什么秘鲁纪念品?喔……我会问问大家。」
「咦?呃,这种问题别问我啦。我又不晓得那里的特产是什么,替我回答就交给她随便决定吧……嗯,不用换我听啦。国际电话费很贵吧,而且只要知道她过得很好,那就够了。那我去做平常的例行功课了。」
对于最后听到的那道声音。
心脏猛然飞快跳动,有某种情感一股作气在胸口满溢。有某种情感爆炸性地弹开来。
咚哒咚哒的脚步声往这个房间靠近。
那个熟悉的节奏,她不可能认错。是谁正往这里来?用不着想,肉体就理解到了。感觉就理解到了。是他。
这时她发现自己全身一丝不挂,慌忙环顾四周,捡起刚才的手帕。不行,太小了,又只有一条。但是在布下方,还有其他东西。
是如供品般——放在点心盘上的仙贝小山。
就在她急忙抓起仙贝的瞬间,拉门喀啦一声打开——
出现在那里的人震惊地停下动作,呆然地张开嘴巴注视着她。
为了遮挡他的视线,她将两手交错在身前。
一边用两片仙贝护住胸部,一边大喊:
「你……你这个可恶的无耻小鬼!不……不準看,别过来!你要是再过来,我就——」
该接在这句台词之后说出的话语,仅一瞬间卡在喉咙。
那是根本办不到的谎话。
她第一次知道。
可以说谎这件事——竟然能让人感到这么幸福。
久违的声音。
非常幸福的,第一个谎言。
像促使那句话挤出喉咙的润滑油般,她自然而然地笑着流下泪水。
「诅咒你喔!」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