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从昨天半夜就开始转坏,到今早终于下起雨来。一直到接近中午的第四节课为止,大雨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虽然教室里有冷气让人免于闷热,但是窗外阴郁的雨声不停在耳边滴答作响,有如我现在的心情——这样的说法或许有些老套,但用来形容此刻在我脑中打转的沉重思绪却是非常贴切。
必须思考的事实在太多。
硝子的事、小芹的事,还有津久见兄妹的事。
我甚至快要分不清楚哪些事属于日常,哪些事属于非日常。虽然我打算先针对明显属于非日常的津久见兄妹思考具体对策,不过现阶段我能做的事其实很少。
我已经利用早上时间私下告诉他们:「中午我有事找你们。」虽说最好的方法是昨晚就约他们见面,可惜我没办法在对方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就取得他们的住址和电话号码。
不得已的我只好约他们到保健室见面。另外我还约了殊子、里绪、佐伯老师和舞鹤,打算跟他们一起询问两人。
我的计画非常单纯——对方若是敌人就立刻加以排除,就算不是敌人也要请殊子暂时封住他们的能力。在无限迴廊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下,请求他们提供协助反而更加危险。
既然已如此决定,我现在再怎么烦恼也没用,只是——
「城岛同学,刚刚老师说的那个。」
坐在隔壁的津久见逆绘在我耳边说道:
「黑板上的算式是2加……l吗?还是7?」
「7。」
「谢谢。」
一听到我的回答,她立刻满脸笑容向我道谢。
这位数学老师写的黑板一向潦草,对于刚转来我们学校的她来说的确有点难懂。加上她坐在最前面,也不太方便上课说话。
但是也绝对用不着把身体靠过来,贴在我的耳朵旁边开口。
坐在我背后的冢原不停踢我的椅脚。就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在心里觉得「为何只有你可以享受这种艳福?」才会把愤怒发泄在我的椅子上。
会变成这样也不是我自愿的——
总之从第一节课开始就是这样,我连想要专心思考部做不到。
不过——说不定她只是天生少根筋……
「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就在我思考这件事的同时,她已探头过来看我的笔记。这时的她不但整个身体靠向我,总觉得连她的桌子都在偷偷往我靠近。
这下子不只是冢原,我感觉到无数的视线射向我背上。耳边同时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是「杀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或「真是积极……一见锺情吗?」之类的话。可以感觉到他们故意用我应该听不到的音量交谈,不过遗憾的是我是固定剂,听力异于常人。
就连坐在我左手边第二个位子的芹菜,都不时往我这边偷瞄。
我还有一堆事情要思考,但现在却得面对来自隔壁座位接连不断的追击,加上教室里异样的压力。老实说,我有好几次都想找个理由逃到保健室。
而且才过了一天,转学来的津久见兄妹已经彻底融入这个班级。
面对这对爽朗和善的俊男美女,周遭同学们的反应非常现实。不管是哥哥奏还是妹妹逆绘都受到包括同性与异性同学在内的热烈瞩目,所有人都乐于接纳他们。照这样下去,顶多再过三个月,这两个人一定会成为这个班级的中心人物。
看来他们果然是敌人,他们现在的态度一定是无限迴廊的计策。这么一来一切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也许他们想藉由取得这个班级的控制权进行某种计画——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
只要等到午休时间,有关这两个人的问题多半可以得到解决。
乾脆顺便叫殊子催眠他们,让他们讨厌我好了。我开始思考起这种事,但是很快就为自己的无聊想法感到可笑。
芹菜又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我也假装没注意。
……事实上有关芹菜的事也是个大问题。
说真的——我不希望芹菜讨厌我。
以前的我也曾经想过让芹菜讨厌自己会比较好。与其让她待在我身边遭遇危险,还不如让她离我越远越好,而且我根本不可能回应她对我的心意。
但是对无限迴廊来说,芹菜的心情根本无关紧要。
只要我还重视芹菜,那家伙就有充分理由把她当成袭击目标。既然如此,让她留在我身边反而比较安全。
或许这个想法只是我自以为是的借口。
但是我无法选择其它方法,只能做出这种卑鄙又任性的糟糕选择——
我看向时钟,距离下课钟响还有十五分钟。
至少在今天午休时间,要先解决津久见兄妹的事才行。
+—+
「喂——硝子看那里——」
坐在我前方座位的小君转头看着我,手指往窗外指去。
「唉呀。」
一看窗外,原来是有一只狗跑进校园里。那是一只被雨淋得全身湿透,体型不大不小的杂种狗,看来是来找东西吃的。
「看起来好像很冷——」
「野狗很习惯野外环境。放心,能够独自求生的野兽都很坚强。」
「大自然真是残酷——可是狗怎么会跑到学校来?该不会有人趁着午休喂它吃东西吧……不应该这样做的——」
「的确,要是它在这里住下来,老师一定会叫卫生所派人把它抓走。」
小君难得说出与形象不合的冷静意见,我也对她投以微笑。
不过现在还是上课时间,继续聊下去会引起老师注意。
「小君,现在上课比狗重要。」
小君不好意思地叶了一下舌头,转头看回前方。老师也在此时写好黑板转过身,时间分毫不差。
距离午休时间只剩十分钟,教室气氛显得有些浮躁,但还是盖不住雨声和冷气的声音。我的视线看往教科书,在听课的同时开始思考十分钟后的事。
我们会在午休时间于保健室集合,在那里和转到主人班上的虚轴,也就是津久见兄妹谈话。
在某些情况下有可能爆发战斗,为此我不断在思考迴路中模拟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届时不只是我和主人,里绪、殊子、佐伯老师,还有舞鹤蜜都会在场,我方战力极为充分——但在虚轴与虚轴赌上性命的战斗中,人数多寡并非决定胜负的关键。加上对手的能力还是未知数,我必须事先设想所有可能的状况,拟定确切的对策才行。
明知如此——我的思考却违背我的意志,优先想起他们不是敌人时所採取的对策。
自己无法控制自我意志——这种系统错误大约从两个月前开始频繁发生。到了现在,我几乎不把这种现象视为系统错误,而是当成乱数的状态变化处理。只是毕竟才经过两个月,迴路的异样感受还无法完全消除。
对方恐怕是共生型,也就是说他们的关係非常类似我和主人。
如果他们不是敌人,我该如何跟他们接触?该如何面对他们?我该如何把从他们身上得到的情报回馈到我和主人的关係?
直到与他们见面的时间近在眼前,这些疑问依然没有结论。
主人与我的关係、津久见兄妹之间的关係,两者之间究竟存在何种差异?面对这些差异,我又将如何思考?
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恐怕必须从客观的角度重新审视主人和我现在的关係……
我再次望向窗外,那只野狗依然在校园里徘徊,看不到其它野狗的身影。
或许那只野狗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孤独存在。
我开始思考这种无聊又无意义的事。
+—+
钟声终于响起。
由于刚好在钟响前一刻说完一个算式,数学老师在钟响的同时便让我们下课。在班上值日生喊出下课口令时,我也缓缓深呼吸,同时做好心理準备。老实说——我发现此刻的自己比思考日常那些杂事时还要轻鬆。
真糟糕啊。我一边自嘲一边转向旁边:
「津久见同学。」
「啊、恩。有话要跟我说……对吧?」
逆绘不知为何用有些难为情的表情怯生生地看向我,让我有些出乎意料。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对我约她的目的有什么误会吗?
「就是早上说的保健室,可以吗?」
「恩,可是……奏哥哥……也要去吗?」
我用周围听不到的音量点头说道:
「请你们一起来。」
「逆绘——要不要一起吃便当?」
班上的女同学呼唤津久见同学的名字。
她立刻回答:「对不起,老师叫我过去找他。」真是机灵。
「喂、晶,今天雨这么大,你应该不用去屋顶吧?过来吃饭吧。」
良司也跑到我身边,我转身面对他说道:
「啊、对不起,良司。我有点事……」
我的话还没说完。
「敷户同学——!」
教室的另一头,芹菜和鸳野在亚一起对良司挥手。
「晶,有事要办就快去快回吧,我先去吃饭了。」
良司也朝着她们挥手,然后往她们的方式走去。转头一看,津久见兄妹也正忙着回绝其它同学共进午餐的邀请。
走吧……得先把这件事解决才行。
「好了吗?津久见同学?」
我向站在教室门口的两人进行最后的确认。
两人同时看向我,一副在问有什么事非得在保健室谈不可的疑惑表情。看他们的样子,我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
我放下心中的一缕不安,再次催促他们出发。
「那个……城岛同学?刚刚敷户同学说你不用到屋顶……」
「恩,只是我有个朋友在屋顶上而已。」
等一下就会介绍给你们认识了。我在心中如此说道,同时露出嗳昧的笑容。
此时——
气氛忽然有了改变。
「奏哥哥。」
「怎么啦,逆绘?•」
「城岛同学说……屋顶上有他的朋友。」
「好像是这样没错,逆绘。」
实在太过唐突,我一瞬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特别注意,谁也不会注意这种改变。
眼前没有半个班上同学察觉到异状。
「会是什么样的朋友呢?」
「这个嘛。」
就只有我发现气氛异于平常,身体不由得僵硬起来。
两道视线谁都不看,只凝视我一个人。
两个人对话的同时,只凝视我一个人。
津久见兄妹脸上都挂着浅笑:
「一定是……可怕的朋友吧,逆绘。」
周围的气氛生发生变化。
「……!?」
难道——
这是怎么回事?不——这是……
「可怕的朋友?好讨厌喔,奏哥哥。」
「就是说啊:真是讨厌呢,逆绘。」
变化缓慢但确实。
津久见兄妹的用词一—语气变得与先前不同——开始超脱常轨。
「……把我们带到可怕的朋友那里,城岛同学究竟打算做什么?」
「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