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剧的预兆
这天,是四月初的星期一。
远见殊子一大早就很忧郁。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昨天晚上有点喝过头了。如果说她未成年还偷喝酒是自己活该,她自然无话可说,只是既然冰箱里有大量的罐装啤酒而且爸妈不回家,这种状况怎么可能不喝。
还是应该要节制一点。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体质没那么容易醉,事实上也是如此,而且身为虚轴的固定剂,所有药品都很难在她身上生效,但是反过来说,就是因为不容易醉才会搞不清楚限度。喝到微醺时又干了一罐,结果一觉醒来就宿醉。真丢脸。
更惨的是,忍着头痛硬是来到学校,却被同班同学劈头抱怨她一身酒臭,害得她上课的兴緻全没了。
——没办法。这下子只好去保健室睡一个上午的回笼觉了。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她在早上的导师时间开始之前便离开教室。
幸好保健老师佐伯妮雅和她还算有点交情。跟她说一声借个地方躺应该不是问题。不过……她大概会说些「哎呀殊子同学,你想长眠啊?那我有很适合的葯喔。只要三滴就能让大象升天呢呵呵呵呵呵。」这种不吉利的话吧。
「这也算是种乐趣吧……但是我现在没那个力气。」
还是要点普通的葯,乖乖睡一觉比较好。
想到这里,头痛让殊子轻轻皱眉,同时来到保健室前面。
她轻敲了两下门然后打开:
「佐伯老师,在吗?」
门没锁。
但是在门的那头,保健室里面——映入殊子眼中——
「呃……咦?」
「啊,殊子?早安。」
并不是记忆中的那个脸色看起来不太健康,身穿白袍的保健老师——
※
舞鹤蜜一大早身体就不太舒服。
她想不到什么可能的原因,但是喉咙痛和畏寒很接近感冒的癥状。
每天的作息都很规律,晚上既不熬夜也不会出去玩——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毫无乐趣,过着这样的生活还会感冒虽然稀奇,但是她不是笨蛋,总是会感冒的。发生在国中时代的那个有点特殊的事件让她得到远比其他人还要强韧的身体,但是并非百病不侵。
请假的念头数度浮现脑中。但是转念一想,算了,又没严重到卧病不起,还是到了学校。
一方面也是因为担心同班同学直川君子,想要尽量待在她身边看着她。
然而在早上的导师时间开始前没多久,她总觉得畏寒的癥状似乎加重了。不但喉咙痛还会咳嗽,鼻子也有点不畅通。
一再犹豫之后,她决定到保健室。
老实说,她不是很想这么做。因为保健老师佐伯妮雅。
第一次和她见面是在不久之前,入学典礼之后的事。
是那个没有血缘的可恨姐姐远见殊子介绍的。她说妮雅和她们两人一样,也是偏离日常半步的——怀抱名为「虚轴」异世界的人。
也就是说,无论对方怎么想,对蜜而言都是敌人。
她知道总有一天要和对方对峙、厮杀。更没想过要受敌人照顾。而且那个人的人格实在是让人不太想和她扯上关係。
然而事情总是有轻重缓急。
至少在学校里她们还是师生关係。不过是去拿个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蜜如此说服自己,走出教室,前往保健室。
她大大方方走出教室,没人理她。刚开学时偶尔还会有人找她说话,但是她的反应一律是冷淡回瞪,一个星期之后,所有人不敢正眼瞧她。唯一只有和她同类的城岛硝子偶尔会从远处看过来,但是硝子今天还没来。
顺着和刚到校的学生相反的方向走在走廊上,离开教学大楼前往保健室。
放下原本要敲门的手,粗鲁地打开门。
「喂,佐伯……」
保健室里背对门口的身影转头。
「啊。」了一声,看向蜜。
——啐。
看见全世界最不想看见的脸孔,蜜的表情扭曲至极。
「怎么了,小蜜?」
没有血缘的可恨姐姐——速见殊子如此问道。但是蜜不予理会,环顾室内。
佐伯妮雅不见蹤影,反而是——
「哎呀,蜜也来了?太好了。」
一个完全不看场面,稚嫩的少女声音呼叫蜜的名字——
※
柿原里绪一大早心情就很好。
原因有几个。
第一个原因,因为今天下雨。
依照里绪平常的习惯,晴天会待在顶楼,雨天则是在保健室待一整天。当然她对在顶楼度过一天没有不满,也感觉得到乐趣,但是雨天可以去保健室找佐伯妮雅。对里绪而言,这和在顶楼吹风睡午觉是同等的幸福——依照常理思考,既然雨天晴天都同样开心,两者应该一样,但是里绪并不这么想。晴天有晴天的乐趣,雨天有雨天的乐趣,这让里绪光是想到天气就会感到高兴。
而且今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因为这样就能立刻执行昨天晚上想到的计画,让里绪觉得很幸运。
进入这所高中,认识佐伯妮雅已经一年了。
这段时间足以让里绪喜欢上总是很温柔的妮雅。
里绪一直在想,要做点什么事来报答妮雅。难得妮雅愿意与里绪交朋友,实在很想做些对妮雅有帮助的事。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讨妮雅欢心?里绪这半年来一直烦恼,终于在昨天晚上想到一个好点子。
所以里绪一到学校立刻前往保健室,打开门一看见妮雅,便随口说声早安,然后带着满面的笑容说道:
「吶,妮雅,今天里绪想帮妮雅工作!」
「哎呀哎呀。」
佐伯妮雅闻言,表情为之一亮。
一如往常,这名挟间学园的保健老师双眼底下挂着浓浓的黑眼圈,脸色比墙壁还要苍白,而且表情有如个性异常的人在国道上看到一群被车子辗过的青蛙,露出阴沉的微笑——但是看在里绪眼中,这似乎叫「表情为之一亮」。
「里绪怎么了?该不会是看我工作不利搞出一堆医疗疏失看不下去了吧?想来个内部举报?呵呵呵呵呵。」
妮雅的话语同样一如往常,略为跳脱正常对话的形式,但是里绪的笑容完全没有消失,像个小孩子一样拉着妮雅的衣袖,迫不及待地说道:
「妮雅的工作总是很辛苦吧?明明讨厌看见血,却得治疗受伤的人。所以……里绪决定,今天要代替妮雅看伤患流血!」
「哎呀……里绪要帮我看血?」
「嗯,里绪来帮妮雅看血!」
如果有正常学生在场,听到这番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逃跑并且打一一〇报警吧。
「那么即使送来一个在走廊上摔倒导致头盖骨骨折,脑浆像豆腐一样流出来的学生我也可以放心罗……?呵呵呵呵,其实我一直很烦恼万一遇到这种状况该怎么办才好。因为我看见那样的学生一定会因快感及绝望而昏倒,」
「嗯,没问题。不管来几百个脑袋掉出来的学生,都交给里绪解决吧!」
她们的对话就像一般的传接球一样,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中间的球一点也不正常。感觉像某种匪夷所思的球形物体。话虽如此,这却是柿原里绪与佐伯妮雅之间的日常对话。
「是吗……这样啊。」
妮雅将手放在嘴边,发出有如快要吐血的肺病患者的气声。也就是——笑了。
「其实呢,里绪。」
「怎么了?」
「我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形,所以準备了一样东西。」
如此说道的妮雅转身背对里绪,打开药柜的门,在里面东翻西找。
然后拿出白布。
「既然要帮忙我,就穿这个吧。嘻嘻……一定很好看吧。」
「啊……」
里绪一发现那是什么,便高兴得跳来跳去,用全身表达她的喜悦。
「真的可以吗,妮雅?」
「当然。我就是为了这天才买的。其实我原本想找蜜同学来穿,故意整她一下,所以上个星期才网拍……可是那个孩子实在无法攻略,呵呵呵。」
「咦,这是要买给蜜的吗?那里绪不好意思穿。」
「不,里绪,是我错了。这件衣服毋宁说是为了穿在里绪身上而生。一定是这样没错,呵呵呵呵……来吧。」
妮雅将衣服递给里绪。
那是一件剪裁合身的纯白连身裙,以及同样是白色的帽子。
是和妮雅身上的白袍成对的——护士服。
「谢谢!」
里绪高兴极了,脱下每天穿着的运动服,身上只剩内衣裤,兴高采烈地从妮雅手上接过护士服,急急忙忙换上。
「啊哈,好看吗,妮雅?」
「啊啊……比我想像中还要可爱。」妮雅按着头,站不稳脚步:
「我原本就觉得很适合里绪,没想到竟然会适合到这种程度。鼻血都快流出来了……真想就这样吃掉里绪。当然是穿着衣服整个吃掉。」
「妮雅不可以,这样里绪就不能帮妮雅的忙了。」
「是啊,说得也是。」
「而且妮雅如果流鼻血,会被自己的血吓昏吧?」
「一点都没错……万一昏倒就看不到里绪以这么可爱的模样跑来跑去了……嘻嘻……啊啊,真庆幸我活到现在还没自杀。」
「真是太好了。」
对话内容已经脱离常轨,朝别的方向飞去,但是两位当事人毫不知情。
里绪将脱下的运动服摺好,放在床上:
「好,今天就以这身打扮来帮妮雅的忙吧!」
看着办公桌上的镜子整理护士帽,里绪显得精神抖擞。準备就绪的里绪要努力工作,让妮雅乐得轻鬆。
「妮雅,今天怎么还没有病人过来?」
「哎呀哎呀里绪,没有人生病受伤才是最好的喔?」
「咦~~不要啦。这样里绪就帮不到妮雅的忙了。」
儘管没有恶意,这种话还是不怎么吉利。
「啊……可是,对了。」
妮雅高兴地摸摸里绪的头,像是想起什么事地说道:
「我等一下必须去开个会,不能待在这里。其实我好想翘掉没意义的教职员会议一直留在这里欣赏里绪可爱的护士装扮……可是又不能丢掉这份工作。这就是大人的可悲之处,必须遭到社会束缚,嘻嘻。可以的话真想乾脆从这些俗世的桎梏之中解放自由起飞。呵呵呵呵呵呵。」
「不然里绪代替妮雅去吧?」
「哎呀,里绪想代替我去死?这样就没有意义了——从各种意义来说。」
妮雅惋惜地垂下盾,走向保健室的出口:
「我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就会回来,这段时间就交给里绪看门罗?如果有人过来就先请他在床上躺一下。不过早上这个时间大概不会有人。」
「嗯,里绪知道了!」
正如妮雅所说,早上很少有人会来保健室,在妮雅开会的时间留守,也是里绪下雨天过来这里常做的事。所以工作本身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但是里绪的精神特别紧绷。
毕竟里绪今天不同以往,是妮雅的护士。
目送妮雅离开保健室之后,里绪摆出胜利姿势为自己打气。
里绪在没有其他人的寂静之中环顾四周,坐到妮雅平常坐的办公椅。总是和里绪在一起的白猫——小町,在里绪脚边「喵」了一声,像是在鼓励里绪。
就在大约五分钟后。不知该说是偶然,还是命中注定。
早上鲜少有人造访的保健室,接连来了两个有需要的人。
惨栏揭开序摹
见到出乎预料的脸孔,速见殊子一阵错愕。
不,她也不是没想过。里绪总是会在下雨天过来保健室。今天是下雨天,出现在这里也很符合逻辑。令她错愕、出乎意料的是——里绪的穿着并非平常的体育服。
「咦,里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