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咚咚的脚步声,我走下了楼梯。自和小花说话的那天后,我就会时常这座阶梯上上下。空旷的空间中独自一个人下楼梯,意外地会让我觉得很舒服。下了七阶后,便来到了楼梯的转角平台,稍稍转个身之后又下了七阶。就这样不断来回,我步入了入口大厅。
吉田女士站立着,在成排的邮箱前,。
「你好」
听见声音,吉田小姐抬起了头。
「啊,你好」
「还有萨哈,你好啊」
萨哈呆在吉田小姐的宠物携带箱里,有些害怕似地蜷缩着身躯。
「这是要带到哪去吗?」
「嗯,去动物医院,他的牙龈有点肿了。」
我探头向宠物携带箱里看了看,朝着萨哈打了声招呼。萨哈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又再度捲缩成一团。我不想吓到他,于是慢慢地站起身,发现吉田小姐一脸複杂的表情。
「怎么了?」
「来了一份,明信片。」
「谁寄来的?」
「从我之前的,丈夫那里。」
啊啊,早知道就不问了,不过吉田小姐并没有觉得很尴尬。
她手中的浅粉色卡片画有歪歪曲曲的卡通角色,很是可爱。虽然不知道吉田小姐的前夫到底多大年纪,无论怎么也不会是十几岁吧,而且又肯定是男性。
虽然十分迷茫,不过既然吉田小姐不在意的话,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就像平常一样行动吧。
「就像是女孩子用得卡片一样啊。」
「是的呀。」
吉田小姐终于笑了出来。
「那个人,一直都是用这样的卡片的,上面写发现猫了」
「猫?」
「给猫餵了一次食后,貌似每天都会来。用很大的声音叫,每天早上都会被弄醒。看
他现在每天都规律地餵食猫哟。」
真是个温柔的人啊,我如是说。
「是的,曾经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吉田小姐停了一下,点了点头。在这短暂的空白里,她在思考什么呢?
啊啊,原来如此。
温柔并非总是好事,小诚也是很温柔的。
低着头的这会儿功夫,眼神和萨哈对上了。萨哈的右眼是绿色的,左眼是白色的,或
通过这只白色的眼睛,萨哈能够看见绿色的右眼无法看见的东西。
思考着这些有的没的,不自觉地就将疑问诉诸于口。
「和你的前夫还保持书信联繫吗?」
我没有抬起头,我没有这样做的勇气。
嗯——吉田小姐的声音传来了。
「我们两人都很喜欢写信。无论是交往之前还是结婚之后,都经常用书信交流。即使住在一起,他还是会写信。工作完回到家里,收到一封收信人为滝口裕子的信。当我觉得这字如此熟悉的时候翻到信的背面,发现寄信人是滝口慎治……啊啊,那个滝口是他的姓,在结婚之前我的姓也是这个哦。」
只倾听就能明白的事情,吉田小姐都一一解释给我听,这份真诚的感觉让我非常高兴
「上面没有写什么特别的东西啦。发现了燕子的巢啊,新发售的罐装咖啡很好喝啊什么的,都是些这样的事情。但是,我喜欢这些信。他的这点真的很有魅力,虽然已经离婚了,不过他的信我至今都很喜欢。」
我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吉田小姐露出了寂寞的微笑,将明信片的一角贴着自己软乎乎的脸颊说道。
虽然看上去十分寂寞,不过也很幸福。为什么呢?
站着的聊天结束了,我朝着吉田小姐和萨哈挥了挥手便从入口出去了。萨哈目送着就这样去散步的我。
在细细的道路上慢慢地走着,向着车站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行进。并排的估衣贩卖屋的一角有一伙年轻的男孩子们聚集在一起,正互相端详着购买的东西。邮局边上的路再向前走一点就是住宅地,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孩子们的笑音与相互追逐嬉戏的声音。
我把手伸进套头衫的兜里,压低自己的帽檐,一边感受着炽热的阳光,一边一个劲儿地走着。
终于来到了一条小河的河边,河宽10米左右,并不深。河川的两侧是城市的步行道和漂亮的草坪。在一角的长椅上,我坐了下来。长椅边上有一棵樱树,使其躲在了树荫之下
大概是被阳光暴晒了太久的缘故,现在感觉十分凉快,吹过的风冷却着我炽热的皮肤。
吉田小姐一会儿笑地十分开心,一会笑地十分烦恼。
萨哈总是团成一团。
刚买了衣服的男孩子看起来十分快乐。
住宅地里迴响着孩子们高亢悦耳的声音。
只是在这附近走了十五分钟,却感觉自己知道了很多东西。不过,这或许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到头来都只是些左耳进右耳出的东西吧。就像背英语单词的时候,即使你觉得完美地背下了这个单词了,一段时间后还是会忘却。然后再去重新记忆,然后再去忘却。然后再一边「哎呀呀」地叹息着,一边重新去记忆。
总之,只能不断重複、循环着……
树叶间摇曳着日光,就像我现在的思绪一样,漂流来去,渺无行迹。
我将左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叹了口气。
热气从身上散发的差不多了。
我獃獃地望着在步行道上来去如斯的人流。领着狗的老太太从对岸走过,而脖上没有牵绳的那只狗,也不比老太太年轻多少。他们的走路方式让我看着就觉得危险。不久狗儿走近河边,把脑袋扎进河边的茂密草丛里,仔细地嗅着什么。老太太把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等待狗儿的归来,没有着急,也没有生气。随后彷彿满足了一般,狗儿踩着稳健的步伐登上坡道回到了老太太的身边。
我就这样一直发着呆,直到有人突然向我搭话。
「咦,香织小姐?」
把脸瞥向声音的方向,站在那里的是睦月君。穿着惹眼的衬衫和膝盖处破有洞的牛仔裤,
着大大的吉他箱的睦月君,俨然是一副音乐家的样子。头髮也用髮蜡固定住了。
「在做什么啊?」
「什么都没干」
「说起来,香织小姐总是很閑呢」睦月君惊讶地笑道。我也报以苦笑,确实,我总是很閑。没有目的,也没有目标。
「睦月君呢?去练习吗?」
「打算在车站前演奏,就是那种马路live。香织小姐也许不知道,这里车站的前面还是一块相当有名的场所呢。」
「哦,这样啊。」
「商店街的人们鼓励这种行为啊。不许使用扩音器,不要妨碍到通行人之类的规矩还是有的。不过只要遵守了这些,就能让你痛快地演奏。」
说起来,这个小镇上的马路音乐家的确挺多。周六周日的车站前总会有好几组人马竞相演奏。
啊啊,原来如此。
有这样的事啊。
「下次,可以去听睦月君的路上live吗」
「可以啊,不过请不要被震惊啊。」
听上去感觉有点说笑的意味。
「震惊?为什么?」
「其实我们还是很受欢迎的哟。」
「真厉害」
表达出自己真诚的感叹后,睦月君却露出一脸抱歉的表情。
「抱歉,我吹牛了。其实就只有一点点的名气而已,一般也就聚集个10人左右,还是不够看啊。」
最后不知怎的变成了自嘲。
对于他认真的性格,我不禁笑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好厉害啊,居然真的有特地聚集过来看的人啊。」
「其实真正有人气的团体,会带来更多观众。场所优势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会有好多女孩子在那里激动的大喊啊。」
「羡慕了?」
「非常羡慕!」
叹着气,睦月君坐在了我的面前。不是长椅,而是直接坐在了草坪上。
「今天我们的位置正好在人气团队的旁边,说实话,有点想逃跑了。」
「演奏一首好曲子,一股脑儿地把他们的人气夺过来不就行了。」
「说的倒是简单啊」睦月君喃喃自语的同时,打开了吉他箱。
「请问有没有什么想点的歌?」
「真的?可以吗?」
「虽然我弹的不是那么好啦」
于是我点了一首流行过的传统国语歌。睦月君有些不满地说道
「要是更深沉一点的曲子就好了」
虽然这么说,睦月君却还是老实地开始弹奏了。
确实睦月君的演奏水平不是那么优秀,不过眼前弹奏的弦音也能沁人心脾,使人心情舒畅。乐器,音乐都很美妙,而且睦月君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通透,该说是直率呢?还是说没有刻意地为了唱得好而唱呢,总之声音伸展的的很开,就如同他的性格一般。
曲毕,我热烈地鼓起了掌。
「真是太棒了」
「那接下来我要演奏我喜欢的曲目了。」
「是什么曲子?谁的?」
「Blind Faith的"t Find My Way Home。」(译者注:Blind Faith是一个有名的英国乐
和我点的曲目风格完全不同,更加地缓慢,还有着少许感伤。
闭着眼睛歌唱的睦月君,表情十分认真。
虽然我对英语不是很在行,不过歌曲名的意义还是知道的,无法找到回家的路——应该是这个意思吧。在最后的旋律中睦月君不断重複着同样的曲调。
无法找到回家的路,不知如何回家,我不知道——
我鼓起了掌,然后另一份掌声也响起了。惊讶地抬起头后发现是一个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的五十岁左右的大叔,他拍打着自己厚重的手。虽然同样是鼓掌,不过他的掌声与我的有着很大的不同。
你好,睦月君害羞地点了一下头。
「Steve Winwood吧?」(译者注:Blind Faith的成员,主唱)
「是的。虽然我是先知道Clapton,才了解这个乐队的。」(译者注:Clapton:Blind Faith的吉他手)
「Clapton也很出色啊。」
这之后睦月和大叔聊起了摇滚。两人谈论着那样比较好这样比较生涩什么的,显得十分开心。说起来,睦月君真是一个好孩子啊,突然被陌生人搭话,却一点也不觉得厌恶,立刻就能融入到气氛在,显得笑容可掬。这大概是人天生的品质吧,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做到的。
「Clapton的曲目还有没有别的能弹的?」
「恩,Layla的话,应该行。」
「那就这个吧。」
大叔掏出了五百日元硬币放在了吉他箱上。
「啊,钱就算了吧。」
睦月君忙把钱还给大叔,可大叔却没有接受。
「我点的歌,所以你还是收下吧。」
「那我就笑纳了」
期间我一句嘴也没有插,只是在边上旁观。我可不想插入男人之间的对话。
大叔付钱时一点都不傲慢,而睦月君收钱时也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悲惨。
似乎他们两人之间已经相互理解了一般。
伴着一点点的紧张,睦月君开始弹奏起了吉他。
听着睦月君的曲子,大叔随着节奏摇晃起了身体,看上去很是开心。和我视线对上的时候他对我报以微笑,我也还以微笑。不久之后曲子弹完了,我和大叔一同鼓起了掌。
「谢谢」
即使付了钱,大叔依然好好地道了谢,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