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想给一个好奇心旺盛的男孩子什么东西,唯一绝对不能给的就是螺丝起子。否则你家的孩子大概会将你家的收音机给一个一个解体掉。我不知道这句警语可以通用到什么地步,但是我记得八岁那年夏天,父亲送了一把螺丝起子给我之后,我便将哥哥的收录机给解体了。
解体的程度可以说是几近完全而彻底的。
金属的零件和零件和零件和零件。
看着眼前已经不会再有可以解体的部分,八岁的我体会到一种不可能再有的满足感,然而下一瞬间袭上来的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我那小小的身躯无法承受的极度恐惧感。
啊,绝对会被骂得很惨。
那是哥哥非常珍惜的收录音机。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把这件是给完全抛到脑后了。一开始,我甚至认为会获得哥哥的夸讚,我是抱着这种心情将那个收录音机给解体的,然而事实当然不是这样。我慌了手脚,死命地将自己拆解得七零八落的哥哥的收录音机给重新组合起来。其实光想就知道了,这根本是一件白费功夫的作业。我觉得做这件事的价值几乎就跟雨天在游泳池里游泳一样多此一举。
如果说解体收录音机花了我三十分钟的话,那么重新把它拼组起来就整整花了我三个小时的时间。事实上也许是花了三分钟,但是我却觉得是整整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以我当时的年龄来看那根本就是相当于「永远」的漫长时间。当时我还带着几分微笑,同时很想夸讚自己——我还挺行的嘛!那种喜悦的心情就好像有人跟我说要买又甜又浓的糖果给我一样。
可是,当时的我也还不是那么完美,就如同我现在一样。就外观可以看到的状况来看,收录音机是完全恢複原形了,但是却始终没办法用。不管我按哪个按键,机器却吭也不吭一声。
那是当然的了。
因为我那小小的手上还留有一个积体电路。
哥哥回到家之后对收录音机突然秀逗一事感到不解,但是好歹我是把机器给拼回原状了,所以我很庆幸自己的小小冒险并没有泄底。
唯一的证据就在我手中。
我当然还不至于将那个东西直接丢进垃圾桶里,不过那个留在我手上的积体电路的形状却对当时的我的感情产生了某种诉求。
绿色的基板。
银色的电线。
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随着知识的累积,我知道了那个积体电路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是最简单的收录音机的一个零件),但是,那种在一个少年眼中看来非常有「机械」感的形象却深深地魅惑着八岁时的我。
所以,生长在双薪家庭中的钥匙儿童的我用钻子在基板上钻了个洞,当成系着家里的钥匙的钥匙圈,随身带着这块积体电路到处跑。之后这个积体电路一直是我唯一自己动手搞出来的钥匙圈。虽然是不起眼的东西,但是却满满有着我儿时的回忆。就算只是最简单的一个零件,度我来说,那却是稀有的宝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