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琳?」
『绘里里?就快要到妳那里了!』
卡琳的声音从接通的通讯迴路另一头传来。
紧接着立刻就有一阵咚咚震动声传来,害我不禁毛骨悚然起来,随后发现这是平常熟悉的红叶的脚步声才又放下心。
远远看到鬼女红叶朝这里急奔的身影,背上还背着卡琳与Voyager。
卡琳从红叶背上跳下来,看到周遭战后的惨状,忍不住睁大眼睛。Voyager本来也想跑到我身边来,可是「枝桠」嗅到猎物气息,扬首而起。Voyager看到也只能皱着眉头停下脚步。这样就对了。
「哇!!这、这太凄惨了。妳、妳没事吧?小春春。」
「红叶──」
我还没来得及说明来龙去脉,鬼女红叶看到小春的伤势似乎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牠发出担心的低吼声,立刻开始治疗。
「……麻烦你了。」
让人遗憾的是我只能治疗自己的伤势,没办法去医治别人。而且就算是医治自己,技术也不是很好。我本身就是不适合运用治癒魔术,如果是肉体上的伤势,我还可以做急救处置,但小春的伤不是伤在身体。
「……然后我们要怎么办?那个大家伙就要来了。虽然当局已经引导人群去避难,可是那怪物也已经翻过封锁线了。要直接去避难吗?」
我又看了一次终端。原本一直线往这边来的那头怪物半路改变方向,往人群比较多的闹区过去了。
「那个是一种叫做阿米特的幻兽。我必须去帮忙玛琪才行……!Voyager,你站在那里听我说。」
我压抑着昂扬鼓动的「枝桠」,儘可能把它往我身边引导过来。
「──你一个人也能飞吗?」
「要飞的话必须要有绘里世的力量才行。其实刚才我就想飞过来,可是飞不起来。」
「这样啊……我想也是。」
就如同我先前的亲身经历,飞行是一件非常疲惫的事情。如果要Voyager自己飞的话,过度的魔力消耗可能会危害到他自己本身的存在。
如今也没办法仰赖小春。
那么我就必须得做出一项决定,没有时间烦恼了。
「──就使用「令咒」吧,只有这个办法了。」
「……令咒?」
「我的「枝桠」会不由自主伤到你,因为它们会把从者吃掉。我和那头怪物也是半斤八两……所以我必须要动用我自己的力量来保护你。」
Voyager挺起胸膛,把护目镜拿起来放在自己头上。
「要和妳一起飞对吧。要是我们一起飞的话,我什么事都办得到。」
「……嗯。一起上吧,Voyager。」
我把刻有令咒的左手伸向少年。
(这样一来,也能知道我的令咒的根源来自何处……)
我小心翼翼地伸长「枝桠」,就像绕线圈一样在少年伸出的纤细手臂上缠绕好几圈。同时还得拚命撑着,阻止垂涎欲滴想要侵蚀Voyager的「枝桠」真的伤到他。
『我以令咒命令你──抵抗我的「枝桠」侵蚀!』
一阵惊人的魔力迸射出来,发出乙太灵光盈满他的灵体。
(使用令咒……就是这么一回事……!这就是我对圣杯许下的第一个愿望……!)
接下来我解开对「枝桠」的控制。放鬆控制的同时,「枝桠」紧紧缠住他的手臂。要是平常的状况,「枝桠」会直接潜入灵体内部,试图找出灵核所在。可是此时「枝桠」就被挡在Voyager的身体表面上。
Voyager也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凝视着我。
(暂时是……成功了。)
手背上的令咒确实是消耗掉了。纹样中最靠近手腕的部位变成像是旧伤般的状态。输送给从者的庞大魔力应该是转换成某种具有特定抗魔力的术法了。可是这种术法的抵抗力恐怕和强化魔法一样,只是暂时性的。至于魔力的来源是来自何处,只要看接下来几个小时令咒会不会复原就知道了。
虽然这只是结果论,但先前如果没有犹豫直接动用令咒的话,说不定早就已经成功解决掉恩桑比她们了。
或者情况也可能相反,用令咒对抗可能也还不足以打倒她们。过去我也碰过好几个市民御主使用令咒来抵抗我,但还是被我打败。
怎么会这么不适合呢?我这个御主为什么会这么配不上他?
我谨慎小心地握住Voyager的手,当我们正要原地起飞的时候──
红叶低吼一声叫住了我,正在接受治疗的小春要找我。
「……绘里世同学,这给妳……现在的我用不着。这应该……可以当做护身符保护妳。」
小春强撑着让自己不昏过去,很辛苦地把自己使用的金色手环咒具递给我。
「谢谢妳,小春……现在妳先安静休息吧。」
*
我让Voyager扶着我的一只手,一起在大楼之间垂直上升。
低空飞行比较麻烦,有可能卡到电线。而且我也还不确定能不能做出精细的移动动作。
(比起航海的船员,我对飞行员几乎没有留意过……只知道草创期的太空人都是军中的测试飞行员,还有修伯里对飞机有一种几近病态的热爱。)
虽然人数不多,但马赛克市里也有几个能够自己飞行的从者。比如说自称是坠机王的奥托‧李林塔尔,还有完成人类史上第一次热气球载人飞行的孟格菲兄弟之类就是这类从者。只要有适当的工具器材,就算是一般市民也能实现他们的飞行型态。如果是靠宝具或是魔力硬是让人飘浮起来的话,其他很多从者或是魔术师应该也有办法做到。只是效率如何就另当别论了。
「啊啊……这样飞起来,比晚上的时候可怕多了。」
「妳有惧高症吗?」
「才没有,可是我还不习惯。总觉得肚子轻飘飘的。」
过去在花园町的公园里俯瞰过好几次的《新宿》风景就在下方展开。如果不是身陷这样的危急当中,这会是一场多么棒的飞行啊。
「找到了……就是那个!」
我用强化视力看向要确认的地点,便看到大量粉尘白烟从半倒塌的大楼后方扬起,到处都有火灾发生,而且也听得到断断续续的枪声。阿米特应该就隐藏在白烟当中,牠明明应该是史前时代的幻兽,可是却感觉不到有什么魔力,反而更让人觉得诡异。
「我们必须降落到那旁边去……哇哇……唉呀呀……」
「绘里世,妳技术好烂。让我来吧。」
「……………是。」
Voyager看不下去我飞得这么不稳。我把主导权交给他,让他来控制。原本不稳的飞行一下子变得很平顺,一边稳稳地降低高度,一边往现场靠近。那头巨兽终于出现在我们眼前。
「……比划面上看到的更大上许多……这是另一个个体吗!?」
我们一边观察巨兽的行为举止,一边贴在大楼侧面,从高处观察牠。
在巨兽的周围有一群拿着自动步枪的特殊部队队员以及机动队队员,保持一段距离正在应战。怪兽看起来比刚才在通讯中看到的更大上许多,就好比中型卡车与特大型巴士的差异。
可是阿米特的动作又钝又重,现场看起来没有要求提供紧急支援。因为巨兽的体格庞大,反而变成很好瞄準的靶子。
照这样看起来,我们在天空上的飞具有很大的优势。要是那种现在已经是老古董的有人驾驶攻击直升机,也能给予有效的打击。不巧的是马赛克市内没有飞行机械,也没有具备攻击性能的无人机。
「玛琪……好像不在耶。」
「……嗯。她肯定是去应付另一头幻兽了。我们也赶快去和她会合,确认一下状况吧。可是………」
眼前的光景和我料想的不同,让我有些疑惑。现场没有从者。后方好像有几个从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部署在最前方的全都是人类的武装队员。
从者最擅长近身肉搏战或是猎杀猛兽,对付这样的怪兽应该是他们的专长才对。
(对了……玛琪先前好像有这样叫过──说从者要被吞噬掉。)
「阿米特」是一种栖息在埃及神话中冥界雅卢的审判兽。牠的外貌融合鳄鱼、狮子与河马三种野兽的特徵,看起来虽然滑稽,可是却负责执行一项可怕的工作。
在古埃及的世界里,脱离肉体之后成为灵魂「Ba」的往生者会经过一段漫长的旅程,来到冥界主神欧西里斯掌管的审判大厅。
要是往生者生前的善行无法在这场审判里受到认可,就没办法送往众神居住的冥界去。往生者要在四十二位神祇面前表明自己的清白,最后还要把自己的心脏放在阿努比斯神裁定的天秤上。天秤的另一端放着真相羽毛。如果往生者的表白没有说谎,天秤就会保持平衡。
但要是天秤稍有一点偏斜,往生者的心脏就会被阿米特吃掉。以圣书体文字流传下来的阿米特的名称代表着「吞噬心脏者」、「吃死者的野兽」的意思。往生者已经死过一回,要是再死第二次就会彻底毁灭。对于笃信生死重複轮迴的古埃及人来说,阿米特是他们最大的恐惧,比地狱还可怕。
(牠该不会把从者吸收掉……吃掉了吧……)
这幻兽阿米特很有可能是阿努比斯神派出来的,我不认为牠们只是诱饵,好让恩桑比与那个女孩脱身。如果有能力这样使唤幻兽,根本用不着客气。
我认为应该是对方把某种预定计画提前,在尚未準备就绪的情况下就先实行了。而且我也很挂心为什么出现的幻兽不是一头而是两头。
(这样的话,再有其他阿米特出现也不足为奇了……)
怪物扬起头来,和我们视线交会。
幻兽发出震动空气的咆吼声,让我感受到很大的压力与危险。而我则是用充满敌意的眼神回瞪牠。
「……呜……绘里世……」
就在我内心陷入不安的时候,少年扭动着身躯发出呻吟。缠在他手腕上的「枝桠」已经开始侵蚀他了。被「枝桠」碰触到的一部分衣服逐渐消散。「枝桠」看似马上就要突破令咒的保护,我倒抽一口气,身子缩了缩。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们去找玛琪吧,绘里世。我感觉很不舒服。」
「好,我们也没办法一起飞太久。」
「……嗯……是啊。」
我在墙面上一蹬加速,明明只会在地上爬的死神,现在却又再次飞上天空。
下面举着枪的队员也发现了我。我打手势表示要去看另一头魔兽的所在地,对方也用力挥手向我指示。希望在我回来之前,他们都别出事。
我又笨手笨脚地在空中加快速度,然后向少年问道:
「Voyager──你告诉我,那头怪物就是你说的「蛇」吗?」
「……不知道……应该不是……」
他一边犹豫一边摇头说道:
「如果是蛇的话,牠一定有吞东西。」
「你是说大象吗……?如果是说汉尼拔的战象,我们先前才打过。」
「是更大、更大的东西。」
过没多久,我们就到达另一处猎捕幻兽的现场。靖国通横跨两个街区,那头怪兽已经离开靖国通了。光是被牠破坏的住宅损坏就不可计数。
就在这时候,那头古代幻兽正好浑身遭受枪击,溅洒出大量体液之后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样丑陋脏污的结局和英雄传说故事中讲的完全天差地远。正如我料想的一样,这头比刚才那一头更小。
(可是凭藉人类的力量……用一般武器……可以打得倒!)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玛琪的身影就在现场。虽然她自己受伤流血,但还是平安无事,大声发出指示。
安妮‧奥克雷也穿着女侍服直接出动。她背着大型狙击枪的硬壳箱,跳上摩托车立刻开始移动。
「妳来了,绘里世。刚才好像看到妳是飞过来的?总而言之,我已经听冰室报告过了。妳让恩桑比和另一名同伙跑掉了是吗?」
「………我无话可说。」
「不……我才是没能防止灾害发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使出这么不客气的攻势……」
「………那应该是幻兽阿米特没错吧?」
「嗯,好像是没错。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类型的怪物。」
她的措词让我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我没有多理会,又再问道:
「妳的武器呢?圣骸布怎么了……」
「圣骸布啊……这家伙是雌性的,所以我才打得这么辛苦。书虫绘里世也有满多事情不知道的嘛,哈哈哈……」
「……咦,怎么会……那是雌的……?」
错误的误解让我脸色发白。要是知道的话,我肯定打从一开始就先警告她了。
没错,虽然长相可怕,但阿米特的性别全部都是雌性。即便是对抗野兽,但只要是不是雄性,圣骸布就没办法发挥束缚的效果。我恍然大悟,吞噬死者心脏使之回归虚无的惩罚,这样的神话思想确实也可以解释成回归母亲的子宫。
「那另一头还活着的怪兽要怎么办?我马上就能回去那边,如果妳有什么有效计策的话,请告诉我。」
「…………」
玛琪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叹了一口气便在瓦砾堆上坐下。被粉尘染成白色的西服也沾上了黏黏的血糊。隐藏不住的疲劳与懊悔让她看起来似乎突然老了几岁。
那头怪兽重重倒卧在地上,把大楼的一楼店铺压到半垮。听起来没有再继续活动了。牠明明已经完全断气,尸体却没有消失。
(不会变成灵体……?所以枪械才能打伤牠吗……?)
「玛琪……妳没事吧?」
Voyager问道。
「没担心。看起来好像很严重,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势。Voyager会飞了啊?真了不起。」
「嗯,不过绘里世还是满重的。」
玛琪对担心慰问的少年笑了笑,彷彿在称讚一个刚学会足球射门的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