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要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呢嗯?
几乎和老人重提话头同时,屋前就传来一个汽车停下来的声音。接着是一个车门打开的声音,又一个关门声。
老人没再说下去,转而看着自家的门。随即响起一个敲门声。
谁啊?门没锁。
打扰了。
一名三十岁左右,身着西装的男子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进来。
男子看见屋子里望着自己的艾莉森与维尔,一时面露惊讶,动作也停了下来。然后他清清喉咙,恭谦有礼地对老人说:
冒昧打扰,请问您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吗?
老人点点头。
我是镇公所税务课的人,想和您谈一谈关于此地税金的问题。呃这两位是?他们是您的亲人吗?
男子客气地伸手,朝艾莉森与维尔比了比。
应该算是客人吧。总不可能是住我这儿的,别那么大惊小怪嘛!
原来是这样啊。因为听说您是自己一个人住。
男子点头说道。维尔的脸色一变,眼神也有些阴沉起来。
男子又转向老人说道:
很抱歉,能否劳驾您跟我一起去公所一趟?在这里的话,有些专业性的问题不容易解释。
等等!我们话才讲到一半耶。
艾莉森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只见男子的表情揪起,显得百般为难。
啊可是
非得要今天谈不可吗?要是我拒绝呢?
老人问道。男子却面色凝重的摇摇头:
上头指示,要我们今天之内带您走一趟。我这里也有正式的文件,您要看看吗?
说着,他便伸手从西装内侧取出文件。老人看过后,双肩一垂,呼了一口气: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公差先生,我就跟你去吧!到了镇公所再去申诉好了。
多谢您的明理。
男子说时,老人已起身,他立刻伸手扶着老人的背。老人转头对着气鼓鼓的艾莉森说:
抱歉啦,小姑娘跟学生。故事晚点儿再讲,你们就自个打发时间吧。门窗关不关都无所谓反正也没什么好偷的。
说完,老人往门口走去。
咦?等、等一下
艾莉森叫道。老人和男子却没停下,就这么走出了家门。
艾莉森也跟到外头去,维尔见状也起身追上。两人见到屋前停着一辆黑色最新型的高级汽车,后座的车窗都挂有白色纱帘。
男子请老人坐在后座。老人在上车之前还看了看艾莉森和维尔,笑着挥手。
那么,我们就告辞了。司机随即发动了汽车,沿着不怎么宽阔的小路左缘开去。不久,见它向右转了一个大弯,扬长而去。
那人怎么搞的?我管他是什么公差还公务在身,未免太失礼了吧?
艾莉森忿忿地说。那辆车已经变得好小,开在蜿蜒小路上,时隐时现。
她仰头看看天空,用太阳的位置算了算时间,又看看手錶确定一下。时间已过正午。
我们去关门窗吧,维尔。说着,她就要走回屋里。
怎么了?
看见维尔一脸严肃,艾莉森不禁停下脚步。维尔回视她,说道:
好奇怪哦。
什么事?
那个人、他说他是镇公所来的,为什么看见我们摆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还问我们是不是他家人呢?明明一看就知道了。
怎么说?
维尔的人见到这个,谁会不知道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或教职员
他的话还没说完,艾莉森的眼光也锐利起来了。
她转身跑回屋子,披上自己的夹克,抓起两个旅行包和维尔的外衣,再跑出来。一手将外衣丢给维尔,另一手将旅行包扔进边车,然后从夹克口袋拿出防风镜,跨上边车。
艾莉森?
她厉声沖着一脸讶异走近的维尔叫道:
钥匙!
边车疾速飞奔着。
驾车的是穿着夹克、戴着防风眼镜的艾莉森,边车里坐的则是攀紧了扶手的维尔。为了自己的声音不致被引擎
声、风的呼啸声,以及路面巅簸的震动声给盖过,维尔只得扯着嗓子大吼:
艾莉森,你追过去要干嘛?
问清楚啊!
然后呢?
然后反正先跟那个公差把话问清楚啦,我要看他的身份证!
维尔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加速晃了一下,只得重新抓好扶手。
开太快了!
他不由自主地叫道。艾莉森立刻减速。
谢谢。
维尔鬆了一口气。才刚道完谢
找到了!
就听得艾莉森尖声说道。
在哪?维尔问。只见艾莉森伸手指着他们的左前方。但他找了又找,眼前只有一片田野。艾莉森放慢速度,左转进了一条更窄的小径,再次加速。这时,维尔的眼睛才捕捉到道路前端的那个小点。正是刚才的那辆车。
你想他们要开去哪里?
不会是镇上方向根本完全相反。那边是我记得只有农地,没有别的啊。
那就更可疑了,不是吗?
艾莉森语气似乎颇为开心。
发现边车追了上来,汽车的速度立刻减缓。
追到与前车相距十公里左右时,艾莉森开始猛按喇叭。汽车只是放慢了一些速度,但仍继续往前开,并没有停
下来。
艾莉森更不高兴了。
那是什么意思?我就超到前面去堵你。
不行啦!路太窄了。
维尔说。这条路的宽度大约只能容纳一辆半的车子。路肩都是斜坡,连到落差约一公尺的空地去。
可恶!
艾莉森不甘心地再按喇叭,那辆高级车却像是嘲弄着她一般,继续保持低速行驶。
好!我就追你追到没油为止!
你别闹了
这时,汽车开到了路中央。前面有一座小桥。
艾莉森也跟着骑到中央,喇叭仍按得震天价响。
嗯?
维尔注意到汽车的右后窗中冒出一个物体。那是一个人的手,握着小小的黑色细长物。
物体前端的圆筒,正朝着他们。
艾莉森,是枪!
维尔大喊,从边车上一起身,抓了艾莉森的夹克就是一扯。
哇!
艾莉森大吃一惊,跌下了边车。失去了驾驶,边车马上乱晃起来。维尔抓着艾莉森,就这么往路肩跃去。
两人滚落杂草丛生的斜坡。天空的蔚蓝和草的碧绿,交替出现在视野中。
无人的边车继续往前跑,不停地往左弯去,边车就这么撞上桥的栏杆,紧接着又被弹回来滚了半个圈,车上的
东西全落了出来,车子则惨兮兮地倒在那儿。
那只无名的手缩回车内。汽车加速离去。
艾莉森仰倒在路肩与草地的分界线上。防风镜上覆满了野草,视线中是一片绿。
略略动一下手脚。都能动,也没有哪里痛。
嗯?
不经意间,她感觉有个东西压在自己身上。夹克是敞开的,但有个东西隔着衬衫压住她的胸口。
艾莉森慢慢拨开野草。
维尔?
视线清楚了,她抬起头看着胸前。
然后一脸不悦地拂开她的旅行包。
维尔?
艾莉森跳起来,大声呼唤着维尔。她转头四顾,为看见维尔的影子。
维尔!
我在这里这里
维尔细弱的声音传了回来。艾莉森循着声音方向走去,只见维尔一屁股跌坐在小溪里,腰部以下都泡在水中。
你没有怎么样吧?维尔,有受伤吗?
维尔抬头看看艾莉森:
只有脚撞到一下,应该是没受伤你呢?
我没事。谢谢你。
那就好你有没有看到车子里的枪?
艾莉森摇头。
这样啊
来,抓好。
艾莉森伸出手,拉起已成半个落汤鸡的维尔。两人在溪边坐下。
车子呢?
维尔问。
艾莉森爬上路肩,往路前看去。没见到汽车。紧接着
王八蛋!
她吼了起来。
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的学生宿舍,在马卡尼戊镇上算是很显眼的。
在一个马路不宽且只有木造平房的小镇边缘,却盖起了彷彿首都才有的钢筋水泥建筑物。高三层,纵两列,四栋并排在一起。中央是大食堂,并设有管理大楼和外来人士的住宿设施等等。
学期间有一千多名学生在此生活起居,平时嘈杂喧闹不绝于耳。而今正值假期,只有一栋开放使用。
夜里。维尔的房间没点灯。只有走廊上微暗的灯光,从房门的毛玻璃透进房里。
维尔是从别栋宿舍搬来这里的,只住暑假期间。仅供两人住宿的寝室,原本就不宽敞:书桌、书架和衣柜各有两套。其中一个衣柜里放着维尔的皮包,他所有的随身物品就全都装在这个大大的旅行袋里。
寝室的一角则是冬季权充暖气用的温水管,都固定在墙上。床铺也有两张,其中一张的床垫已被拆掉,铁管床架和弹簧露在外头。另一张床上,躺着身穿睡衣的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