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郡斯特稍远的一处湖面上。两架飞机正在不到两百公尺的低空中迴旋飞行。它们整齐划一地向右绕出大而优美的弧线。
天空是一片蔚蓝。太阳仍高挂在无云的晴空中,但它的颜色竟与夕阳别无二致,圆周也已消失了一半有余。
因此我们深信,我等必须坚持独立之路。那么,我的演讲就到此为止。感谢各位的聆听。
一阵鼓掌声。男司仪宣布刚才演讲的政治家姓名。接着播音员向群众广播,表示由于天黑因素,演说会将暂时休息片刻。
休息时间结束后,将由反对独立派的代表欧文?尼希特议员发表演说
班奈迪关掉收音机,对着菲欧娜说:
看来,演说会正如预定进行中。现场也聚集了不少听众。
菲欧娜默不作声,只是看着班奈迪。
没事的。既有人在天上守护着你,往后也会有人在身旁保护你的。
说完,班奈迪打开无线电呼叫艾莉森:
你们準备得如何?
艾莉森回答:
随时都行。话说回来,这天还真乖乖的黑了。我还担心,万一不黑该怎么办才好。
它不像某人,老是玩疯了睡过头。
维尔打趣地说。坐在右倾的飞机里,他将脸往左上抬。看着太阳在天顶衰减着光芒。
白昼开始天黑了。
将世界覆成一片银白的雪,渐渐转变成灰色的。飞机投在湖面上的影子,对比也不再那么清晰。这一片世界逐渐失去光亮。
班奈迪看了一下时钟,用无线电呼叫艾莉森:
可以了吗?
随时候教!
马上就收到她的回覆。班奈迪往右看去,见身旁的女子大大地点头。
好,我们走。作战开始。
班奈迪机不再迴旋,改为水平飞行。偏斜的世界也恢複到正常的模样。艾莉森机跟着它,稳稳的保持在正后方一定的距离上。两机渐次降低高度到一百公尺以下,然后才飞越湖岸和街道,前往广大的市区上空。
驾驶席前的罗盘显示他们正朝向东南飞行。在几近完全的逆风中,两机越过蓝色的屋顶,只落下浅浅的影子。
郡斯特的小巷内。
引擎声引得一名走在巷内的男子忽地抬头往天上看去。咻!咻!房屋之间的细长天空划过两架飞机。
老公,马上就要天黑罗。快进屋吧。
家里的女人在催,他只好走进屋子里,带着一脸莫名。
天空的蓝色变得好浓。太阳就像突然远离了似的,看起来只比一颗豆子大不了多少。
班奈迪机一面减速,一面飞过昏暗的城市上空。留有残雪的蓝色屋顶一片片向后远去。
不久,世界已成一片黑暗。班奈迪专注地看着驾驶席的仪錶,一心一意使机身保持水平。
大道尽头处有一栋石彻的四方形建筑,用的是白色的大理石,外观雄伟奢华,在四周的民宅中显得鹤立鸡群。
正对大道的三楼外侧,是一处宽广的露台。面向大道的露台边缘向外弧突,并且装设有雕工精细的栏杆。
露台前缘设了一张演讲台,竖着一支麦克风。后面墙边则摆了一排椅子,上面坐的都是中年以上、西装革履的男性,大约有十人左右。在镇上贴满海报做宣传的那人也在其中。露台两侧也有好几排座椅,坐的多是妇女,还有幼童。
警官在这一区附近走动。他们都穿着深蓝色的制服,上面有精緻的装饰,腰间的皮带上挂着警棍,礼仪用的短剑则收在剑鞘里,但没有佩枪,头上戴着圆筒形的高帽子。
露台左右的螺旋阶梯前各站着两名警官。右侧的楼梯前还多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无线电机台。那里的椅子却没人坐。只看到耳机挂在椅背上。
他们面前还站了一名年过四十、板着脸孔的警官,头上的帽子上比其它警官的多了一条横线。
一名年轻警官来到他面前,併拢脚跟向他敬礼。
您找我吗?瓦廉队长。
这名中年队长朝露台边的座位区示意,只见那里坐着一名年幼的男童,自得其乐地晃着双脚。
马上就天黑了。你到那小孩旁边去,免得他不小心摔下露台。这里由我看着。
年轻警官答完是,又一敬礼后,便走到那名小男童身旁,蹲下去和他聊天。只见男童向年轻警官讨着要他头上的帽子,警官便将帽子戴在小孩的头上,竟把他整张小脸蛋儿都罩住了。看见小男孩笑得那样开心,瓦廉也不禁浅浅笑起,自言自语道:
违反服务规则哦。
从露台往大道下看去,来听演说会的群众无处可去,大多站在原地等待天黑过去。男男女女约半,都是拥有投票权的年纪,也有好些年长者夹杂其间。虽还不到将大道挤得水泄不通的地步,但也人声鼎沸,人群间偶尔可见雪地的灰色。
瓦廉看看手錶,又望一望天空。那片深蓝仍是一味的沉,太阳看来像颗小豆子似的,旁边有两颗一等星在发亮。
不久,豆大的太阳已完全看不见。
天黑开始了。
瓦廉喃喃道。如今四周一片漆黑,连大道都看不到。
每八天就绕这颗行星一周的月亮,常常在新月时遮住太阳。日全蚀就这么在白天里造就出黑夜。
黑暗中传来一个虫鸣声。
嗡嗡的声响越来越大,终于令整条大道都听得见了。
怎么了?
大道上,有人看着昏暗的天空说道。
下个瞬间,月亮已通过太阳前方,宛如黑幕被揭开,一丝光亮又回到世界来。太阳的一角宝石般闪耀在蓝色天空中。
于是站在大道上的人们都看见了。?
在他们头上轻盈移动的是一架飞机。
飞机的高度几乎是伸手可及,大约只比二楼屋顶稍高一些,而且它的速度奇慢,和脚踏车閑逛差不多。这样的慢速,令它看来几乎像是停留在空中似的。
人人瞠目结舌地仰头看着飞机,见它沿着大道缓缓漂向露台。
怎、怎么了?
瓦廉在露台上看见机首正对着他们,不由得大吃一惊。就像拍戏用的背景板被抽换时那样,短暂的漆黑过去后,眼前竟突然多了一架飞机,伸展着左右机翼出现在大道中央。
会撞上的咦?
瓦廉再次错愕,因为他眼中的机体大小几乎都没变。他本以为飞机会失速冲上露台,差点没吓慌,如今见机体那样飘浮着,一时也傻了眼。
在他附近的人也都有相同的反应。投向那架飞机的目光不只来自大道,也来自这座露台。
驾驶席上的班奈迪,此刻正沐浴在数百人的视线下,而他两眼紧盯着眼前的露台,脸上是一抹狰狞的微笑。
观测机继续以低空飞行。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撞上露台了。此时班奈迪打开三角窗,面朝下探出头,卯足了力气大吼:
下面的人让开!我要降落!
正抬头往上看的人们,这会儿才回过神,随即向四方逃散而去。有人往大道两旁走避,也有人直接往飞机前进的反向逃。
就在这临时形成的空间上方,班奈迪开始降落。一切看看就像电影的慢速播放,又像是起重机具準备放下重物,飞机一寸一寸地接近覆雪的路面。就在雪撬即将触地前,班奈迪关掉了引擎,旋桨随之停止,然后着地。
长长的机轮脚架发出锵的一声,机身渐随着它的内缩而下沉。金属发出难听的磨擦声,飞机的滑行俄然停止,削起大量雪泥。
距离露台,仅剩大约十公尺。
既没有人成为飞机的垫底,也没有人被它撞飞。
确定这一点后,班奈迪往右看,对着双手攀紧仪錶板、拚命看着自己的脚的菲欧娜唤了一声:
我们平安抵达罗。没有人受伤。
菲欧娜惊怯地抬起头,见大批群众在黑暗中围在旁边看着他们。
放心!
班奈迪大声说道。菲欧娜闻声回头。
有历史的英雄陪着你,一定会顺利的。公主殿下。
班奈迪对她送了一个秋波。
菲欧娜双手合拳,放在胸口前。
嗯,说得也是。一定会顺利的
然后她慢慢闭上眼睛,握紧拳头。
接着睁开眼睛。
那么,我们走吧。英雄先生。
班奈迪举起手向她敬礼。
荣幸之至。公主殿下。
原本以悠扬乐声垫档的广播节目,突然间被一个男播报员的声音打断。
是飞机!就是现在!一架小型的飞机在露台前方降落了,真不敢相信!上面坐了两个!
干得好!
艾莉森的欢呼声和广播一起传进了维尔的耳里。他们的战斗机正逐渐攀升,在城镇上空盘旋。月影刚刚离开了太阳,光明正一点一滴的回来。
临时发生了最新情况,本台将儘可能为您转播!我再重複一次!刚才有一架飞机突然降落在露台前的大道上。啊!有人走出来了。是个年轻的女性。接着是一名男性!
第一步成功!真了不起!
维尔这时从后面座问道:
艾莉森,飞机都是藉风力托住机翼前进。所以起降时都需要较长的距离?
是呀,当然。
那为什么他们能在那么短的地方降落?
艾莉森的回答,第一句就是总之。
简单的说,那一架是特殊机种。别看它样子土土的,那可是最新机型唷!若要选一架带回洛克榭军队,部队宁可要那架观测机,而不要我们这一架战斗机呢。
原来如此不过你不可以那样做啦。
我只是举例嘛。好啦。不知道接下来班奈迪先生会怎么做?
不知道。我们只能听广播了。
接着又是播报员的声音:
啊,警官包围了飞机。啊,走下飞机的那名男性说了什么。他穿着黑色的军服。他在高声喊叫!
首都大道的正中央,飞机与周遭的景物极不相衬,彷彿一座奇妙的雕塑。有两个人从飞机侧边走出来。
一旁挤满了围观的群众和几名警官。此外包括紧握着麦克风的播报员,几乎所有露台上的人都向前挤到栏杆边边,直往下探。
天黑逐渐告终,才刚习惯黑暗的视力,突然又要接受光明。
班奈迪将菲欧娜扶下飞机,让她站到自己身旁。
两名警官手持警棍,正要从人群中走出来时
各位!在场的各位!
只见班奈迪伸出双手,以洛克榭语大声呼喊着。警官们停下了脚步,嘈杂的人声也平息下来。
各位!还有警察同仁们,就是贝佐。伊尔拓亚王国联合的空军军官,卡尔?班奈迪少校!也有人称我是发现壁画的英雄!
这就够了。群众间立刻响起惊呼声。
那是英雄先生耶、英雄先生、他好潇洒、是本人吗?、英雄先生啊!
警官们也面面相觑。
造成现场的骚动,我感到非常抱歉,不过,我实在太想来到这里了,伊库司托法的各位,大家好。
说着,班奈迪取下帽子高高挥舞。这次他赢得了群众的鼓掌与喝采。
是英雄先生!我实在太不敢相信了!是那位发现壁画的历史英雄,卡尔?班奈迪少校!多么令人惊奇啊!卡尔少校竟然驾机光临本地!
这是播报员兴奋的声音,背景还有一片喝采声。
正在上空盘旋的艾莉森便说:
他很受欢迎耶
这是当然啦!换成是我,大概受不了那种场合。
哦我懂。
现在英雄先生正在和现场的警官说话。他的身旁有一位年轻女性,从服装看来应该是我国的国民。是一个黑髮的小姐。啊,卡尔少校在警官的带领下走向右侧的楼梯了。他好象要上露台来。
喂!快把上尉叫来!卡尔少校在首都!
有个声音以贝佐语怒吼道。
斯贝伊尔空军营地的无线电室里,听见广播的士兵如是命令部下,于是那人连忙冲出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