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離別

小鸟啁啾的叫声叫醒了趴在床上睡着的小桃。颱风过后的第二天早晨，迎接汐岛的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早晨的太阳从病房的窗口照了进来。妈妈表情安稳地睡在床上，即使贴近她的喉咙也听不到奇怪的呼吸声了。

昨天晚上，小桃去找了人在今治的医生来。昏死过去的幸市就由阿岩在背后替他撑着走，因为有大人在比较能取信于人。

医生很讶异她是如何在这样的颱风天过来的，小桃和医生说因为桥已经可以走了，拜託他无论如何都要去汐岛。医护人员搭着救护车——小桃、幸市和阿岩也一起搭乘——在妖怪防护网的守护下，来到了汐岛。幸市的邮务机车则混在防护网当中，由妖怪们负责运送。

床单上有一张对摺成一半的纸，她昨天好像就这么拿在手上睡着了。小桃站起来把纸张收进口袋，在熟睡中的妈妈耳边轻声说：

「我回家一下，马上回来喔。」

走出医院，小桃急忙踏上回家的路。在蔚蓝的天空下，她带着开朗的表情奔跑过古老的街道。

「太好了。赶上了！」

她爬上「天空」，阿岩等三人正背起包袱準备就绪。

「谢谢。托你们的福，妈妈不要紧了！」

小桃带着满脸笑容说，阿岩和阿川都突然涨红了脸。

「不、不，吾等只是做了身为『守护组』该做的事情罢了。」

阿岩虽然不好意思，却又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

「是说，我们也有一半是为了自己啦。」

阿川还是一样用那冷冷的口吻小声喃喃自语。小桃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对摺的纸，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帮我把这封信交给爸爸。」

她说着将纸递给阿岩他们。

「这亦为触犯禁忌之事啊……」

「那个啊，我老是记不清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搞不好可以帮她喔。」

阿豆站在筋疲力竭的阿岩旁边这么说。阿川听了阿豆的话，傻眼了似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我还真羡慕你能这么悠哉耶。」

他从小桃手上抽出那封信，收进自己怀里。

「再见罗。我真想吃吃看你的生肝呢。」

「吾也想把幸市一口吞下乎。」

「那个啊……我只要橘子就可以了，」

这句话实在太有阿豆的风格，小桃听完忍不住噗嗤一笑。然后越想越好笑，便开始哈哈大笑起来，阿岩和阿川也一起大声笑了。

「啊哈哈哈哈！」

小桃突然恢複认真的表情，说：

「不过，那个是……」

她说着指了指三个人背着的包袱。阿岩和阿川一惊往后退了一步。果然有鬼！「那个给我看一下！」小桃说着便伸手要去拿阿川背着的包袱。

「快住手，这可是我的隐私！」

阿川拚命抵抗，但小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拉，包袱便离开阿川的手，里面的东西全都滚到地上。橘子、番茄、茄子、青椒……当中还有一个粉红色的铅笔盒和化妆包。阿川连忙去捡，一面往怀里收，一面用眼睛偷瞄小桃的脸色。

真是，也差不多一点……本来她正要发火起来，最后还是放弃了。

「算了，还是留下美好的回忆吧。你们走吧。」

「那吾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也。」

阿岩开心地说着，小桃则点头说好。阿岩的包袱里一定也装了从小桃房间偷出来的东西吧？真是奇怪，阿岩和阿川明明一脸欧吉桑的样子，为什么会喜欢一些女孩子的东西呢？就只有这一点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排成一行，阿豆站在中央，脚边放着黄皮书。阿岩右手指着天空——是真正的天空——然后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地说着像咒语似的话。

「多几伊呜摸有噜、多摸尼拉唆！」

「喝！」的一声，三个人当场双脚交叉跳起来，然后两手张开蹲着落地。三个人静止的身体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渐渐变得透明。

他们真的会消失。小桃这么一想的时候，突然觉得好寂寞，寂寞得不得了。

「谢谢。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小桃依序看向他们三人的脸。他们的身影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女人总是说这种话。」

阿川逐渐地消失，然后别有深意地一笑。

「这样就太失礼了。」

阿岩他们的身体慢慢开始发光。小桃惊讶地看向阿豆，发现他正微笑挥着手。三个人变成闪闪发亮的光芒，然后往空中飘去，变成一团光，咻的一声被吸进黄皮书里面。

真的这么快就走了吗？小桃盯着黄皮书看。突然，书捲起好几页，一颗大水滴滚了出来。小桃吃了一惊往里看，中水滴接着滚出来，最后是一滴小水滴。大小虽然不同，但是每一滴都是圆滚滚的水滴。小桃跟着在地板滚动的水滴后面。水滴来到窗边之后，便爬上墙壁，彷彿在说着「快打开」。小桃打开了窗户。水滴们按照大、中、小的顺序爬到窗户的横木上，在那里轻轻地摇晃了一下，最后慢慢地、轻飘飘地浮起来。就这么浮啊浮地，从小桃的眼前经过飘出窗外，渐渐加快速度，往天空中冉冉上升。小桃把脸采出窗外，看着水滴们离去的方向。

「再见——！」

小桃在灿烂的蓝天下眯起眼睛用力挥手。

水滴们渐渐失去蹤影，最后消失在蓝天里。

阿岩、阿川、阿豆。

奇怪的三人组。与其说是守护，还不如说是跑来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但或许也是因为他们，小桃才终于能够习惯在这座岛上的生活。这么说来，爸爸也是一个有点怪怪又很有趣的人。也许这就是爸爸独特的守护方式吧？

当。

突然间，时钟响了。

当、当、当、当、当——

房间里的时钟宣告着已经六点了。原本已经停下的时钟又开始动了。

从春季的那一天起就静止下来的小桃的时钟，或许也终于要开始动了。

不对，是已经开始动起来了。小桃露出了笑容。

「给爸爸

我很好。

对不起，那时候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我一直都想跟你道歉。

妖怪们救了妈妈。如果爸爸也能向他们道谢，我会很高兴。虽然也许他们的模样会跟我认识的他们有所不同。

从今以后我会和妈妈两个人一起努力的。爸爸，请你担心我们的同时，也永远守护着我们。

给我最爱的爸爸　小桃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