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关西国际机场那屋顶呈现出平缓的波浪一般起伏的候机大厅灯火通明。跑道上,闪烁着蓝光的诱导灯如同萤火虫的海洋,指示着一架架客机拔地而起。
起飞时间逐渐临近,飞往洛杉矶的UA718次航班一切準备就绪,开始缓缓地滑向跑道。
真希被蓝色方舟的成员伪装成要前往洛杉矶接受紧急手术的急病患者,躺在设置在商务舱内的病床上。
为了避开其他客人的耳目,床的四周都拉着帘子。久条穿着一件白大褂,陪伴在她的身旁。
久条旁边,的场也装扮成医生的样子,志得意满地翘着二郎腿,把自己埋在座位里。
「过一会儿,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呢?看来一切都非常顺利嘛。当时想万一L追来,这小鬼对他是个牵制,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啊。」
的场如同在看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实验动物一般,盯着躺在床上的真希。
「差不多到病毒扩散装置启动的时间了吧。两周以后,病毒感染者就将遍布日本全国啦。二阶堂教授的名字,将作为毁灭日本的恶魔,被永远地铭刻在
新世界的历史之中。」
的场心情愉快地说道,现在的他,已经完全确信计画取得了成功,静静地笑了起来。
「是啊。」
久条简短地回应着,也露出了静静的微笑。但的场却不知怎的,觉得那笑容中透出了一丝不自然的感觉。
「怎么了,久条小姐。怎么和平常的你感觉不太一样啊。」
久条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一切都很正常。
「没有,只是计画马上就要成功了,心里有些感慨罢了。而且或许是得了热伤风吧,身体有些发热的感觉。」
说着,久条好像是因为发烧的缘故,眼睛变得湿润起来。
「是吗。好在到美国之前还有很长时间。你就在飞机里好好休息休息吧。」
听到的场慰劳的话语,久条点点头,再次观察了一下帘子真希的情况。
「各位乘客,我是机长。根据塔台的指示,因发现社会车辆擅自闯入跑道,本机暂时停止起飞。」
听到有车辆闯入,久条隔着病床向窗外望去,忽然僵在了那里。
「的场代表,有件事情我想问问您,可以吗?」
「你间吧。」
的场一边对就那么望着窗外的久条那不寻常的语气感到些许诧异,一边点点头表示许可。
「您还记得二十六年前,也就是一九八零年发生在美国东塞拉斯岛的传染病研究所神秘爆炸事件吗?」
儘管已经是很早事情了,但的场的反应却是意外的乾脆。
「当然记得。那可以说是我进入这个世界之后的出道之作。是一次非常有效率的行动。反正,最后的破坏工作是那个国家的政府替我完成的。」
与心情愉快地咯咯笑着的的场不同,久条依然毫无感情色彩地继续说道:
「看来,在那次的事件中果然是成功地掩盖了三个事实啊。那就是在那个研究设施中进行生物武器开发的事实;为了隐瞒前一个事实而由政府自身对研究所及其中的研究人员实施爆炸行动的事实;以及作为实施这种行动直接诱因的生物武器泄漏危机,是与总统选举有关的恐怖行为这一事实。」
「久条小姐,你都已经调查到这种地步了,真有你的啊。」
的场发自内心地对久条表示了敬佩之意。
当然,早在的场与久条联手进行合作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久条调查过自己的经历了。
而且的场也不认为有必要对别人调查自己的身世这种事保持什么厌恶的感觉。
因为他们所生活的世界本来就是一个与深藏不露的对手合作,今天是敌人明天就能变成朋友的世界。
相反,如果连这种程度的心计都没有的话,反而没有什么合作的价值。
「的场代表,我想,作为以后行动的参考,您能告诉我当时是怎么潜入到那个研究所里的吗?」
的场答应了她的请求,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回忆起当时的情况。
「在那个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中,有一对亚裔夫妇。和我岁数相仿,我想会比较容易接近。于是就利用家庭聚会、野营等各种机会拉近与他们的关係。从中获得了不少的情报。比如研究所的保防系统、警备的弱点、武器的装备情况、等等……」
「那个家庭有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这您还记不记得?」
「啊,是的。的确有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我也觉得那个女孩还真是可怜啊。」
听到这怀念往昔的话语,久条的肩膀轻轻地动了动。
到了这个时候,的场终于察觉到她说出了一件就算经过调查也不应该会知道的事情。
二十六年前的那个八岁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彷彿与眼前的久条重合起来,虽然的场已经忘了小女孩的长相,但他还是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说?」
这时,坐在经济舱的吉泽和初音两个人不顾乘务人员的制止,径直闯了进来。
「的场代表!L就坐在闯入跑道的那辆车里!」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L已经被死亡笔记给杀死了吗!」
「是啊,可是!」
拉开真希病床的帘子,想从窗口再次确认一下的初音,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孩子发病了!」
真希的眼睛里流出了混杂着鲜血的眼泪,痛苦地呻吟着。
「这是怎么回事,久条君。你应该说过,这孩子已经注射过抗病毒药了吧。」
久条对的场的诘问声置之不理,看了看真希,把头低了下来。
「我本来还以为能够坚持到美国上空的……」
久条小、声嘀咕着,突然站起身来,环视着机场,凛然地说道:
「佛尔曼、小西。改为B计画,开始行动!」
跑来了解情况的,小西闻言,推开了吉泽和初音,跑到真希的床边,取出了藏在旁边的医疗器械里的手枪。
一个坐在前排座位好像若无其事地翻阅着报纸的外国男人此时也站起来,接过了小西递过来的手枪。
「这架飞机现在由我们来控制了!」
那个外国人举起手枪,沖着客席用英语和日语宣告。他一边警觉地扫视着飞机里的乘客,一边沖身后的久条说道:
「怎么了久条?不是要等起飞以后再行动吗?」
「佛尔曼,L来了。快点控制驾驶室,抓紧时间起飞。」
「知道了!」
被称为佛尔曼的男人揭下了粘在脸颊上的假鬍鬚,看着的场。
「马特巴,好久不见了啊。话虽这么说,但在你看来我早就已经变成一具死尸了吧。不过也好,你就当我是从对你的仇恨当中浴火重生了吧。这次可不是那一点点烧伤就能够了结的了哟。」
说完,佛尔曼便向驾驶室走去。小西接替了他的位置,监视着机舱里的乘客。的场的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脸颊处的烧伤。
「那,那个男人,的确应该在汶莱的行动当中死了的啊……」
「是啊,代你而死,对吧。你还真是在不少的地方都撒下了仇恨的种子啊。」
久条嘲讽地笑了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的场。
「的场先生,二十六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为了完成对美国政府和恐怖活动的主谋这二者的复仇,这几十年一直在寻找着像这样的机会。你能相信吗?」
呆若木鸡一般站在那里的的场,好像依然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似的。
「可,可是,久条,你的过去不是……」
就如同久条会调查的场的过去一样,的场肯定也对久条的身世进行过一番调查。
「对我所编造出来的过去如此深信不疑,我还真的要谢谢您了。」
看着装模作样鞠了一躬的久条,的场终于意识到,她完全是抱着别的目的来和自己一起行动的。
好像是要乘胜追击似的,久条继续说道: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说了。刚刚给大家注射的,并不是什么抗病毒药,而只是单纯的病毒而已。现在,在座的大家全都已经变成杀人病毒的携带者了」
的场瞠目结舌地看着久条,完全颠覆了平常那沉稳潇洒的完美形象。
「那,那么,你所谓的从那小姑娘手里夺过来的抗病毒药是?」
「我从来就没得到过什么抗病毒药哦。」
「你是说,不仅是这个小鬼,你要把我们所有人都变成杀人病毒的人体炸弹是吗?久条!」
的场一脸杀气地逼问道。
「的场先生,什么只有神的选民才有资格活下去的世界,你以为我会相信那种荒诞的故事吗?」
「荒诞的故事?」
已经失去了冷静的的场,神情反而变得有些滑稽起来。
久条看着露出讥讽笑容的的场,毫不退缩地迎接着对方危险的眼神。
「让你在计画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跌入绝望的深渊,这就是我们这次的使命。如您所期望的,我们就让你实现以病毒改变世界的这个愿望吧,不过是用你自己的身体来作为病毒的人体炸弹。」
「混蛋!」
猛扑上去抓住了久条衣襟的的场,忽然惊愕地看着久条的脸,慢慢地放开手,向后退去。
久条充血的眼睛里,一道血泪留了下来。那是病毒感染的初期癥状。
「好像,我也开始发病了啊。」
一边流着血泪,久条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不……不要!别过来!会,会传染的……。救命,不要,我……我不想
的场一边歇斯底里地胡言乱语着,一边瘫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后蹭去,撞到了初音的身上。
「唉——真是个让人噁心的家伙。」
看到自己之前尊敬到几乎崇拜的人露出了如此的丑态,初音变得更加地冷酷无情起来。
她猛击了一下的场的脖颈,让他失去了意识。
然后,她沖着正拿着手枪指着自己的久条耸了耸肩。
「随你怎么干吧,我不会插手的。我知道你是一个比我更可怕的女人。」
说完,初音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转过身哼着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次轮到吉泽和小西两个人了。
「你是什么意思,小西!大家都会没命的啊!」
「什么?吉泽先生,难道你是还打算活下去的吗?能够活下去的只有对新世界来说有存在必要的优秀的人材啊。呵呵。」
小西挖苦地笑了笑。
吉泽对平时那个总是一副惴惴不安样子的宅男已经颐指气使惯了,儘管现在被枪指着,但依然趾高气昂地责骂着他。
「什么,你那是什么态度?混蛋,什么变成久条手底下的狗了?你这个噁心的宅男。」
小西用他那疯狂的眼神盯着吉泽,发出了高亢尖锐的笑声,连声音都已经变得狂热起来。
「你……果然到现在……还把我当傻瓜……还把我当傻瓜!」
小西已经明显失去了理智,用那颤抖的手举起枪,瞄準吉泽。
「喂,慢着。等等,是我不对,我道歉!」
吉泽总算意识到,自己已经侵犯到了内向懦弱性格的人那绝对不能触碰的领域,但为时已晚。
「不、不、不能饶恕!」
一枪、两枪、三枪,小西宣洩着自己的愤怒。吉泽慢慢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
佛尔曼从乘务员那里夺过了麦克风。
「各位乘客,我是劫机犯。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我们的行动。我想说的是,我们的武器并不只是手枪,首先,我们有足以将这架飞机炸成碎片的塑胶炸药,拥有启爆按钮的人,就隐藏在你们这些乘客当中。一旦发现有反抗的迹象,他就会毫不犹疑地按下那个按钮,请大家一定要注意。而另一件武器,便是病毒。相信大家从新闻报道上已经知道杀人病毒的事情了吧,现在,在这架飞机上便有一个已经发病了的患者,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变成了病毒携带者。也就是说,就算你们反抗,逃出了飞机,在日本也没有抗病毒药。如果能够乖乖地跟我们飞到美国去的话,我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够注射抗病毒药,得到充分的治疗。综上所述,我希望你们能够放弃抵抗,无条件地服从我们的安排。」
虽然无论是塑胶炸药,还是在美国有抗病毒药都只是虚张声势,但要吓唬这些乘客,就已经足够了。
佛尔曼命令乘务员为他联繫驾驶室。
「机长,我是劫机犯。就如你刚才所听到的,如果不飞到美国去,无论怎么样乘客都是没有生还希望的。我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
驾驶室的锁被打开,佛尔曼将机长与副机长两人绑了起来,自己做到了驾驶席上。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做好一切的準备了。等着瞧吧,美国。不择手段地利用别人,这次我就把这个和你这个骯髒的国度很般配的大礼送给你吧。」
飞机朝着跑道慢慢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