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东京市中心发布了暴雨警报。
突然笼罩天空的雨云遮蔽了阳光,覆盖住整个市区。转眼间,豪雨展开地毯式轰炸,黑色天空一口气压近地面。新宿区警报响起的同时,地下铁停驶,乘客紧急撤往地面,行人被迫赶往最近的大楼避难。新宿车站东口因为逆流的人潮而混乱不已。湿度在这段时间依旧无情地往上攀升。
最初的雨滴在地上碎开。
逃得不够快的男子丢下雨伞奔跑。
铁卷门被无情地拉下了。
这种暴雨犹如热带性的风暴,只出现在最初那瞬间。暴雨锁定轰炸目标之后,接下来的第二波攻击,则是连同厚重的积雨云一起落下。男子无法前进,只能趴在地面上不能动弹,他的肺中满是雨的气味,好似溺水的感觉。雨势滂沱的豪雨打在衣服上,那种像是刺进肌肤般的烧伤痛楚,让一个又一个逃得太晚的人伏贴在地面上。纵横交错的道路变身成泛滥的河川。遭到浊流吞没的男子消失在地下铁入口。
新宿彷彿陷于瀑布之中,连灿烂的霓虹灯也被遮蔽得看不清楚。
面对半世纪以来不断侵袭的热带性暴雨,东京总是束手无策。暴雨每次来袭都会瘫痪都市机能,让道路淹水。暴雨警报响起时,东京的一千万居民,全都陷入彷彿战争的紧张感之中。化为浊流的暴雨,夺走道路上所有文明的产物,造成莫大的损害。东京的平均气温逐年上升,连冬季也超过摄氏二十度以上。而治水一直都是东京最大的都市问题,政府用尽了各种手段,下水道的排水能力依旧无法完全应付雨灾,因此让雨水暂时流入地下铁,便成为一种有效的应变措施。
市民从这个经验中学习到,地面是危险的。
市民希望能居住在更安全的都市。
这种异常气候不只出现在东京,热岛效应同时也进一步加速地球暖化。联合国终于决定,强行提高过去在京都议定书①中协定的二氧化碳削减量。
这项措施也开创出新的经济型态。以往的经济,资金的流动取决于利息高低,在新时代则是由排碳量来决定,这样的事实让人忧喜参半。
大量排放二氧化碳的先进国家,其工业製品全都会被课徵所谓的「碳税」。税率则是按照排放与吸收碳元素的比例随时变动。森林可以大量吸收各国排放的二氧化碳,除了可以阻止地球暖化,同时也能降低税金。现在,降低二氧化碳排放量和阻止都市的热岛效应成为同义词。
日本政府执行的国家政策,以降低东京平均气温摄氏五度为目标。当政府发现只靠屋顶绿化不足以防止暖化及热岛效应时,遂放弃了东京市中心的一部分,并计画在被放弃的那块市中心地区,创造出像是天然大坝般的森林,然后把该区域的都市机能转移到其他地方。
距今五十年前,东京在山手线的中心建立新的都市之后,气温开始缓缓下降。但是暴雨的威胁依然无法解除。
不知何时、日本国内出现了这种言论:「让我们重建这个在风雨中飘摇不定的国家,让它屹立不摇吧!」
于是,东京的核心区域出现异样的构造物。新建造的人造地层,取代了原有的土地,从半空中投射下的巨大阴影,活像是入侵东京的飞碟。这就是政府着手建设的空中都市,历时五十年至今仍未完成。
全新的东京座落于一层面积六百五十万平方公尺的人造地层。以往存在于地面上的街道,原封不动地搬上空中,维持都市机能。居民在完全不受地面泛滥雨水影响的天空寻求活路。
这也是殖民地的一种,等于把在外太空开闢殖民地的计画,移植到地球上的市中心执行。若是人造地层建造到十三层,东京也就完全重生了。那时东京应该会成为全世界最大的森林都市吧。在东京能迎接真正像样的冬天之前,人造地层的建设不会有片刻停歇。
傍晚的暴雨暂时停止了。状似龙捲风底部的空中都市从火红的云朵间现身。这是正在赶工中的新市镇。
从近距离观看,肉眼只能捕捉到构造物的一部分,看起来犹如耸立在眼前的巨大悬崖,若是伫立在旁边,会误以为自己脚下的地面是溪谷底部。从感觉不到构造物体积的远处眺望,才能理解那只是支撑人造地层的十三支柱子之一。然而,在远处眺望时,整座构造物又在云雾之中,没人知道它真正的大小,建筑物体积庞大到足以产生独特的气流,使得顶端总是笼罩在伞状云层里。
只要让地面回覆成森林,便可提升首都的功能,因此,让整座首都转移至新的人造地层的工程正在加速进行。现在第七层已经能让人民移居了。
自然灾害也无法使其动摇,巨大的支柱犹如连接天地般。人们将这座巨大都市称为「亚特拉斯」。
现在还会遭受暴雨威胁的,只剩下无法移居亚特拉斯的贫民。内阁已经决定在近期内放弃新宿车站东口地区,那名男子被暴雨沖走的地点,也就是歌舞伎町,如今也决定变更成森林。今年因为圣婴现象的缘故,导致气温无法下降到预定目标,也间接造成碳税的攀升。现在每个国家都为了降低碳税而大感头痛。
在大雨造成的洪水中,一辆大型休旅车划开水际向前宾士。
「哟呼,国子,欢迎回来——」
车里放了一发拉炮之后,又有好几个人跟着拉开拉炮。
「还没,还没到啦。别浪费好不容易弄到的拉炮。在迎接国子之前用完就没意义啦。」
手握方向盘的驾驶,是一位喉结引人注目的女人。她一早就忙着打扮,情绪相当亢奋。
「东京也变了好多喔,那孩子一定会吓一跳。这边两年前还是街道,现在已经成了整片森林。那孩子喜欢的什锦烧店也不见了。」
「本来打算去那边庆祝的,才两年就变成这样了。」
车窗外头只能看到一片蓊郁的森林。这个地区以前称为中野圾上,是新宿副都心的腹地,充满中小型的住商混合大楼,是东京热岛效应最严重的地区,在两年前遭到政府放弃。
「因为这里成为森林,亚特拉斯才得以往上增高一层呢。」
景观的变化非常显着,在宾士的车上回头看,甚至会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经过了哪些地方。以前可以从明治神宫或新宿御苑②看见位于绿地另一端的新宿。但现在只能从中野坂上的森林眺望摩天大楼。在新宿副都心深处,可以遥望庞大的亚特拉斯的脚踝。亚特拉斯明明位于较远处,眼前的摩天大楼,在视觉上却比亚特拉斯显得更小。明明距离很远的物体,看起来却像近在眼前,真是不可思议的景色。
亚特拉斯的倒影塞满了整个后照镜。因为雨后空气十分澄凈,连平时无法看见的深处支柱也稍微可见。但这光景马上因为降雨一瞬即逝。雨滴又开始落在挡风玻璃上。
「在那里开店是我的梦想喔。我要开一间东京最棒的第三性酒吧,让客人欣赏到最好的歌舞秀。虽然我只要住到第三层就心满意足了,却老是抽不中。」
「只有桃子姐一直在变老呢。」
「太失礼了,人妖才不会变老。人家可是永远的二十八岁。」
桃子过去被称为东京首席的第三性公关,在开店前客人总是大排长龙。不过,那是六本木森林还维持着城市样貌之前的事了。十五年前的某一天,整个六本木区突然被政府放弃,名店「热带鱼」也被埋没在森林之中。从结束营业的那一天起,桃子的心就不再变老了。直到桃子能再次站在聚光灯下之前,她的梦想都不会结束。总有一天,她要在亚特拉斯重现「热带鱼」的荣景,而且要从两千公尺的高空俯视东京,宣告名店的复活。
移居到亚特拉斯有两个方法。其中一个是购买作为建设费用的「亚特拉斯公债」,但是价格昂贵,一般
人根本买不起。况且,亚特拉斯公债的价格正因为建设费用高涨而不断攀升。
一般平民还可以利用另一种方法,那就是亚特拉斯每年都会举办的抽奖活动,但抽中的机率就跟期待买乐透中奖一样。桃子今年也把希望放在抽奖上。下一周就要公布得奖名单了。
「国子说过罗。她说,我跟美子当中有一个人可以进入亚特拉斯。但是美子是个无可救药的胖子跟丑八怪,我不可能把店交给她负责,『热带鱼』的老闆还是只有我才能胜任。换句话说,会中奖的人就是桃子小姐我啦。我本来正想问国子有没有机会的,想不到她就被关起来了……」
「如果国子真的那么说,那就不会错了。」
副驾驶座上用手撑着脸颊的男子喃喃自语。
「就是就是,国子说过的话绝对会成真。」
桃子说话的语气,彷彿把国子当成是值得骄傲的女儿一样。
「她明明长得那么漂亮,为什么会是女孩呢?如果那孩子是人妖的话,一定会可以成为超级巨星的。天上的神明还真是欺负人,只有我一个人那么美,美到让我觉得自己下辈子可能会变成一个丑八怪。祂一定是打算让我下辈子当丑八怪,所以我要好好把握这辈子!」
桃子踩下油门让引擎轰轰作响。
车里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子,从刚才就开始注意车子的振动。
「话说回来,桃子姐,你不觉得这辆车很吵吗?」
「这不是废话吗?这可是排气量六千CC的汽油车耶。对环境有益的车能够在这种淹水的路上跑吗?要是马力不足,我们早挂了。我就是要我行我素,节能车去死吧!」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坐在像是集碳税之大全的汽油燃料车里。这车的价钱都可以买三辆普通的车了,如果这么浪费的话,那就存不到开店资金了。至少也该用油电混合车呀。」
「没办法,谁叫我自己已经是男女混合的变性人了嘛!」
桃子打趣的笑容,让嘴角的细小皱纹变得很明显。
「你现在手上的钱,连找个小地方开店都不够吧?」
「你很烦耶,我的店绝对不会开在郊区。人妖如果不求上进的话,就无法引人注目了。等国子回来了,我一定要找她商量。话说友香啊,你本来就——」
副驾驶座上的男子用手捣住桃子的嘴。这位落腮鬍男用眼神示意,发出「给我闭嘴!」的警告。如野兽低吼的引擎声在车内回蕩。打在车身上的雨势又加剧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子,对于眼前缓慢移动的雨刷感到火大。但是,即使雨刷扫除雨水的速度再快,遇到这种豪雨也无法确保眼前视野清楚。车子自动切换成以GPS与红外线感应器行驶,继续往前疾驰。
「喂,桃子。还在下雨,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啦,我已经跟她约好。『等到雨停了我就会回来』,国子是这么说的,她哪次食言呢?」
乌黑的雨云佔据了整片天空,完全没有移动的迹象。
☆
在东京市郊的一隅,有一片由阴森墙壁围成的区块。唯一的出入口是厚重的钢铁大门。这里是关东少女感化院。
厚重的门扉内,有一名刚服完刑的少女。离院的最后一道手续是向辅导员告别。少女身上穿着和来时相同的水手服。
在滂沱的雨势中,感化院辅导员递出了一把伞。
「国子同学,你已经充分反省,也尽了应尽的责任,以后不要再回来这里罗。」
少女咬着下唇,拒绝了雨伞。这样的雨打在身上很舒服。之前进来这里时也是下着大雨的日子呢。
「雨伞会勾起我的回忆,所以不需要。况且,马上就要放晴了。」
说这番话的少女往东京市中心方向眺望。在雨水中,可以看见黑色阴影。亚特拉斯的轮廓改变很多,第九层人造地层的钢筋已架起不少条。少女觉得风的呼啸声之所以有改变,全是因为这些钢筋的缘故。
感化院的男辅导员拍了拍少女,手掌搭住她的肩膀。
「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跟你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里想着『亚特拉斯又变大了』。到去年为止,感化院的墙壁都还遮得住它的身影,从感化院内侧完全看不到亚特拉斯,现在终于看得见它的顶端了。我常觉得这玩意建得太过头了……」
少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但是我都知道喔。每到晚上,亚特拉斯那边都会传来风声。声音越来越大,那是亚特拉斯在对我说:『你差不多该出去了,因为大家都很无聊喔。』所以我才离开的。」
「真像你会说的台词。」
感化院辅导员说话的同时,突然背上感到一阵寒意。每个感化院职员都认为国子的罪状有问题。她的罪名是:在学校里施放催泪瓦斯,发动恐怖行动。但是,从国子在院内的举止看来,根本无法想像这位少女会发动恐怖攻击。而且只要看过起诉书就更清楚了。
不论是在收容所内,或是在少年法庭上,她都以冷静的态度陈述整个事件的经过。起诉书上也记录着她以极度理性犯案的过程。一切彷彿都是经过她的精确盘算,她以轻微的罪行让自己被送入感化院。根据起诉书上的记载,她先是描述自己的动机。现在回想起来,在起诉时就应该要起疑才对。
国子施放催泪气体的动机是:被男生甩了,所以很不爽。但是,一个被男生拒绝、自暴自弃的女孩子,真的会顾虑到烟囱效应而配置三十个催泪瓦斯吗?如果她请一个高明的人权律师让法庭重审,那应该就可以釐清真相了。但是她却选了把案件处理得有气无力的公设辩护人。
国子拥有过人的理性和信念,处事态度也超然于善恶之外。因此,感化院所有的辅导员,对她都怀抱着畏惧之心,总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受到她操弄的棋子而已。
「这两年对我们来说才是试炼。」
感化院辅导员回想起和国子一起度过的日子。日誌上记载着国子定期进入禁闭室的纪录,两年来一共八次。不知为何,关禁闭的日子一定是选在春分、夏至、秋分和冬至这四天,简直就像是经过盘算才进去一样。他深信国子是为了想一个人独处,才会故意打破玻璃窗让自己被关禁闭。与其说国子是在禁闭室里反省,倒不如说她是在冥想。她在里面盘腿打坐,完全不进食,俨然像个正在修行的僧侣。
如此纤细的身体,却蕴藏着如此坚毅的理性和信念,让人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她看上去就像是在代人受罪的普通少女。
男辅导员似乎有一点了解了。她一定是为了寻找一个适合冥想的好环境,才会进入少女感化院。「因为我想通了,所以才会离开喔。」她可以若无其事说出这种话。这样的少女是感化院以往未曾出现过的人物。
如果一名少女只是拥有过人的理性,还不至于让人感到畏惧。她除了极端理性之外,还具有敏锐的真觉。每当有新的少女要进入感化院,她在前一天一定会先在院内做好準备。新入院的人经常很不安分,但是国子却能让这种女孩服服贴贴,手法高超得令人胆怯。
被送进混居室的新人,在情绪上一定会不稳、感到恐惧,就像是被人拿刀威胁,拚命想保护自己的野生动物一样。这时通常会演变成以打架来决定上下关係的场面。但是,在国子来了之后,情况就不同了。
国子只要轻轻用手指敲敲对方的眉心,原本充满惊恐的少女,眼神马上就会稳定下来,对国子放下戒心。即使是辅导教官也束手无策的粗暴女孩,在国子面前也会变得像婴儿一样。国子不喜欢院内失去秩序,她要求保持宁静。国子在感化院的这两年,院内气氛变得像女子修道院般肃穆。
若是进入感化院是因为基于她本身的意志,那么离开也是基于她的意志。在两年前,朋友送她来的时候,她说:「等到雨停了,我就会回去。」
她只留下这句话之后便进了感化院。那副自信满满的表情,彷彿相信自己就是太阳一样。男子和国子相处时,总是下意识变得拘谨。这两年就在今日画下句点。
国子脱下了便鞋,放进个人的袋子里。
「如果不是光着脚踏入这个裟婆世界,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呢。」
她说完之后,一脚踩进水洼,让脚趾习惯水洼的触感。
辅导员最后还想问一个问题。
「国子同学,你真的在学校施放了催泪瓦斯吗?」
国子湿濡的浏海下露出锐利的目光。
「真的想要知道的话,你应该早点问的。到了现在,就算知道也没什么意义吧?而且——」
雨水彷彿要贯穿身体般打在她身上。国子神清气爽地仰望天际。
「我现在啊,记忆几乎都被雨水沖走罗,两年前的记忆也被沖走了。你可以问我还没忘掉的事,像是昨天的事。」
「那,你后不后悔?你可是以恐怖份子的身分进入这个感化院的。」
男辅导员焦躁地越说越快。国子在放置个人物品的袋子里翻找东西。
「说的也是。不过,人生多一点历练不是比较好吗?」
接着,她从袋子里掏出了雅诗兰黛的唇膏。打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两年前春天流行的唇彩。那是她的伙伴桃子送她的生日礼物。
国子没有照镜子,直接在唇上涂上了厚厚的一层。稚气未脱的脸庞立刻凸显了出来。看到这张脸庞,男子终于确信国子的心灵依然天真无邪。她果然是被冤枉的。
国子舔了舔嘴唇,突然在辅导员耳边轻声说道:「我不是因为服刑结束才出院喔,我只是因为想涂唇膏所以才出来的,请你不要搞错了。」
男辅导员因为过于敬畏,而无法维持一贯的冷静。如果他今天的身分不是辅导员,那大概只能选择恭顺地低头吧。他觉得自己要是这么做,可能会轻鬆很多。
国子在大门中央摆出一夫当关的姿态。
「打开大门吧,外面已经放晴了。」
大门缓缓开启。灿烂耀眼的夕阳光辉从厚重大门的缝隙透入,从正面看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火红的太阳,毫不吝惜地把最后的光芒洒在国子身上。阴森的墙壁、漆黑的大门,以及国子脸上的表情,与赤红色的光芒融为一体,同时舒爽的风也吹进院内。
「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男子手中的雨伞掉落下来。围墙内明明下着雨,外头却是平静如镜、充满水洼的世界。男子只觉得自己站在两个迥异世界的分界线上。
他听见汽车的喇叭声。一辆溅起水花的休旅车正在靠近感化院。车子还没完全停下来,车门就被打开了。国子的同伴从里头飞奔而出。一名穿着和国子相同制服的直发少女,虽然站得很远,但脸上还是带着清晰可见的泪水迎接朋友。
男辅导员推了一下她的背。「结果到最后你还是没对我敞开心房呢。」
国子取下了制服的校章,递给那名男子。
「这给你。只有老师才有,因为你没把我当成性幻想对象。我喜欢理性的人,你值得让人记在心底。」
然后,国子指着远方闪耀着灿烂光芒的新市镇。
「老师,你看看亚特拉斯,它每天的形状都不一样。我喜欢它那不断变化的顶端,每天都有变化。以后你每天都可以看着亚特拉斯的变化度日。」
说完以后,国子头也不回地奔向同伴身边。她在拉炮的彩带中接受祝贺。
「国子,欢迎回来——你真的很厉害,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雨就立刻停了。」
耸立在空中的亚特拉斯,顶端直入云霄。男子终于了解了,国子的气度和那座亚特拉斯几乎一样巨大。如果太过靠近的话,五感知觉一定会受到影响。国子是超乎常理之外的人类,这种常人无法企及的存在,或许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然而,现在,国子已经离开了感化院。从明天开始,男辅导员的每一天都会留下不同的记忆,但国子的身影只会更加鲜明。
辅导员紧握校章,关上沉甸甸的大门。接着,他在确认过四下无人之后,从围墙内侧向国子恭顺地鞠躬行礼。
☆
大家在迎接国子的车上聊得很起劲,像是要弥补这两年来的空白一样。如同亚特拉斯的形状有了改变,外面的世界也有所变化。每个人七嘴八舌讲着过去到现在发生的事,讲迤的时间顺序也乱成一团。有的人讲了上个月的事情,另一个人却又讲起去年的事。虽然国子听不太懂,但她还是露出笑容逐一回应。突然间桃子猛然一喝:「统统给我闭嘴!这样国子不知道该听谁说话啦!」
不过,她也纯粹只是想加入交谈而已。她说话的速度随即像机关枪扫射一样,任谁也插不了话。
「唉呀,你真的变漂亮了耶。要是我也能进少女感化院就好了,规律生活果然对皮肤比较好。对了,雅诗兰黛又出了一堆新色系的唇膏罗。你不可以再擦这种过时的唇膏。武彦,把我小肩包里的唇膏拿给我。」
「真是太好了,桃子阿姨还是像以前一样有精神。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变老了。」
用毛巾擦拭头髮的国子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