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天起就进入十二月了。车夫舍吉虽然不是那种会感叹时光流逝的人,不过一年中最后一个月的感觉就是不太一样。天气从昨天开始变冷,舍吉披着毛毯,瑟缩在上野广小路的十字路口一角,等待客人上门。上野车站平常就聚集许多车夫,但因为舍吉算是自营,只能在十字路口处等待客人上门。这一行和轿夫一样,视客人大方程度,偶尔才能得到不少小费。
瞥一眼商店街里的钟,刚好九点。正想往人多的地方移动时,迎面走来一位年轻绅士,虽然整张脸埋在黑色外套的衣襟里,帽檐拉至眼窝,却难掩俊俏脸庞,留着两撤八字美胡,看上去约莫二十六七岁,手里还提着一个体积很大,但似乎不会很重的包包。
舍吉将车子推向他:「老闆,请。要上哪儿啊?」
「我不坐车,不过想差你去趟本乡真砂町,一间姓中桥人家的别墅。」
「是,没问题,」
「去那儿拿件行李,再送到滨町河岸的中桥本家。你一拿到行李,别墅那边的人就会赏你两元当酬劳,然后赶在十点前送至本家。」
「是,没有别的吩咐了吗?」
「没有。快去吧!」
年轻绅士说完便往上野车站方向走去。走了一段上坡路穿过三丁目,就是真砂町。舍吉好不容易走到中桥别墅门前,敲门大声喊了四五分钟,大门总算打开,出现一位看似警卫的老人。
「明明不久前才开的门,你是方才那位车夫吗?」
「我不知道您所说的车夫。我只是受人之託前来拿件东西,酬劳是两元。」
沖着这份优渥酬劳,舍吉尽量挤出和善的笑容,老人将行李递给他,也给了两元,舍吉向老人道谢,但老人却气沖沖地回答:
「没必要向我道谢,别把人当白痴耍,赶快走吧!」
「是。」
反正酬劳到手了,没什么好抱怨的。虽然舍吉不将老人那番气话当一回事,但下坡时他一直思索。滨町并不会很远,赶路送件行李根本不算什么,不过这两元也并非白赚的。中桥英太郎可是当今名人,听说靠着海外贸易以及举办各种演出赚了不少钱。虽不知这沉重行李里到底装些什么,反正不会是虫蛇以及鬼魂之类的怪东西,不过倒有可能是黑市买卖的金银财宝呢!舍吉连释迦牟尼佛都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大概也不在乎偷窃被发现吧!决定今晚不送行李了,乾脆留在身边一晚,一窥里头的东西,于是他将行李载回下谷万年町的贫民窟自宅。
这时还是王老五的他没什么顾虑,喝了几口途中买来的便宜酒,微醺了起来。舍吉感觉思绪轻飘飘的,开始使力解开行车上的绳子,掀开盖子一看,不禁猛然跌坐在地,全身虚脱,原来里面藏着一县惨遭虐杀的女尸。
舍吉吓得屁滚尿流,一夜没睡坐在尸体旁思索该如何是好,却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想趁天未亮时用车载击别处丢弃,但就算做惯了坏事,这时也机灵不起来。正在苦思该丢到哪儿时,警方已经找上门了。
※ ※ ※
辖区警方认定舍吉犯案,正积极追查女尸身份。警方认为这名女子惨遭车夫姦杀,之所以没有立刻弃尸,而将其载回家,是为了奸尸,如此简单便认定一切。
只有一位巡警存疑,为慎重起见,警方依舍吉所言,前往中桥别墅查访。询问警卫后,意外发现舍吉所言属实。不过别墅警卫所言也有些奇怪。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车夫简直把人当白痴耍,不明白那家伙到底想干吗。」
「把人当白痴耍,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被搞得莫名其妙,当晚那人拉着车来到别墅玄关前,放下一件行李,说是要送到本家,待会儿有人会过来拿,记得将行李和酬劳两元交给他,说完便放下两元走人。之后隔了三四十分钟又折回,拚命敲门,拿了行李和两元便离去,这种莫名其妙的行径真叫人不齿!」
「原来如此,那么放下行李的那个人是谁?」
「你在说什么?就是同一个人啊!约一小时后又回来拿走行李。」
「是同一人吗?」
「当然是同一人!会有车夫花两元请人做事吗?以前有那种伪装旅客的小偷和黑心轿夫,现在东京的害虫当然就是人力车夫,那些害虫怎么可能花两元如此丰厚的酬劳请人做事?八成是在居酒屋小酌的时候,编出什么行李寄放在此的狡猾诡计吧!」
年轻巡警将此事向局里回报,已是傍晚之时。
不过仅是这份奇异的报告并不足以动摇局里意见,此时同一个辖区内也发生了怪事,事件主角为同住万年町贫民窟的人力车夫音次,不过和舍吉不一样的是,音次是上野人力集会所的车夫而非自营。
昨天傍晚近六点,暮色深沉,他拉车回公园,正通过现在西乡陆盛的铜像附近时,有位年约二十二三岁的妙龄女子叫住他,于是载她由池端往帝大方向,经过以前谣传的狐狸出没处一带时,她说:
「我有点不舒服,停车。」
于是车子停下。女人下车走了五六步,站了一会儿:「哎呀!手帕掉了,那手帕有香水味,应该能马上找到,麻烦你蹲下来在我脚边找找。」
音次提着灯笼,蹲在地上,果然在女人脚边找到手帕。
「小姐,这味道好香啊!」
「是啊!这可是高级进口香水,日本买不到。喜欢就多闻几下啊!」
她开玩笑地说,连连音次也感受到那般妖娆气息。花前月下,眼前女人又亲切,不禁让人心神蕩漾,理智尽失。就在他忘情嗅着那迷人香水时,竟失了意识。待音次醒来,身上的车夫服早被剥个精光,看来似乎在地上昏睡了两三个钟头,好险没被冷死,还算幸运。可是人力车连同衣服全都消失不见,一想到那地方谣传是狐狸出没之地,搞不好真的撞鬼了。音次脸色铁青,死命地逃回家。」
隔天,音次的车被发现丢弃于帝大校园,车上还留有一套车夫服,以上便是整件怪事的经过。依舍吉所言,委託人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绅士,音载的女客则是年约二十二三岁的女子,供述有所出入,于是唤了音次来问话,
「是。借着灯笼亮光依稀瞧见她的面容,应该是个标緻美人。不过因为天气寒冷,她用披肩从鼻子开始将全身裹得紧紧的,所以实在看不清楚,记得好像梳了英国式的时髦髮型。」
披肩对现代人※来说可能有些陌生,现代人太可能会打扮成这副庸俗流行的德行,也就是用一件毛毯似的布料将全身裹住,像穿长斗篷一般罩住全身,搭人力车时可拿来盖住双膝,赏花时可当坐垫,搭马车时可拿来当盖被,是明治二十年左右风靡一时的妇女流行装扮。(※作者创作这些短篇的时间,基本是1950年前后。)
因为几乎盖住全身,的确看不清面容。
「有带着类似行李的东西吗?」
「没有,投带什么行李,只有带一包看起来不是很重的包裹。」
完全不符合。
不过局里也有资深警员检视尸体后,对于舍吉的罪行存疑,因为兇手个性似乎相当冷酷,死者不但惨遭勒毙,双眼还被扎入钉子,若是舍吉涉嫌姦杀,会施以如此残酷的手段吗?况且仔细鑒识后,并未发现有任何施暴痕迹。
其他资深警员贿其他看法:
「双眼被扎入钉子、伪装成两名车夫,当然全是舍吉的诡计。之所以没有施暴痕迹,是因为在自家可以尽情发泄,这和野地施暴的情形可不一样。至于音次那家伙被狐狸迷倒一事,应该与此案毫无关联。」
话虽如此,不过舍吉挨到早上才处理,甚至找不到地方丢弃,这一点却非常诡异。
前往中桥别墅查证舍吉所言是否属实的年轻巡警仲田,是位思路缜密的优秀侦探。由于舍吉所言属实,因此此案应该与中桥家有相当密切的关联。
翌日,他在中桥家附近进行地毯式搜查,打听到中桥有位叫比佐的小老婆住在向岛,立刻前去探访,意外得知比佐于十一月最后一天失蹤,迄今杳无音讯。比佐的母亲和女佣前往警局报案,比佐成了失蹤人口。
舍吉似乎有希望洗清嫌疑,因为这不是单纯的车夫杀人事件,不仅与中桥家密切相关,而且是潜藏着重大阴谋的计画性精密犯罪,警方备感棘手,希望借重结城新十郎之力遮住杀人魔,何况兇手拥有盖世狡智,撇下重重诡计,堪称明治年间一大智慧杀人事件,就连天才新十郎也觉得必须费点心思才能解此谜团,如此趋近完美的犯罪计画,在国外也很少见,犹如一位具有艺术家性格的天才所创造的作品,新十郎如此向人讚赏过。
※ ※ ※
以新十郎为首,警方开始派出探员多方查访比佐的身世背景,果然浮出许多可疑人物。
比佐的娘家是间位于菊坂的点心铺,父亲早逝,由母亲一手抚育长大的比佐,其美貌如华服般闪耀动人,不仅在菊坂、本乡,甚至整个东京都无人能超越她的美貌。比佐的母亲也是位美人,虽然仍有不少人追求,但骨子里有着菊坂贫寒人家的傲气与坚毅,一心只想栽培宝贝女儿比佐长大成人好安享晚年,没有再嫁意愿。她对于女儿的管教十分严格,但孩子往往未能如父母所愿顺利成长。
有位名叫荒卷敏司的美男子,目前在医学院就读。身为官员之子的他,在赤坂有间房子,因来往本乡通学而结识比佐,两人逐渐开始交往。
虽然对方念的是一流学府,但比佐母亲可不想将宝贝女儿交给这种离功成名就还很遥远的毛头小子。虽然母亲坚信钓个金龟婿才能早日享清福,但两人的爱苗早已滋长。虽然敏司出身富裕官宦之家,毕竟还是在学学生,离开业行医还很遥远。经调查发现,这个荒卷敏司是个大学中辍的问题学生,甚至与艺妓、女义太夫和女艺人过从甚密,尤其和女剑剧※梅泽梅子剧团的名角梅泽梦之助特别要好。而且梦之助还兴奋地到处张扬说敏司毕业后可以到剧团帮演员们洗脚、梳高髮髻,当个给女人养的小白脸。(※剑剧,一种以厮杀为主的武打剧。)
还有一位芳龄十九,名叫常见君惠的护士,因为憎恨敏司变心而服毒自尽,幸好捡回一命。经调查后发现,另有几位护士和她一样与敏司来往,敏司充其量就是个喜欢玩弄女人的纨绔子弟。
某日发生一起事件。有位学习狂言创作的文学青年小山田新作,自称河竹新七的弟子,老家在本乡开设药店,对比佐一见锺情,居然持刀要挟比佐到仓库对她非礼。这个发狂的男人,强姦比佐之后还将她全身剥光绑在柱子上,用针扎她、折磨她,后来路过的巡警听到女人哭喊声冲进仓库,才救了比佐一命。经过谈判,双方决定私下和解,免去新作的罪刑,而且男方有意娶比佐为妻。毕竟女儿已非完壁之身,母亲也只好认命,就答应了这门亲事,但是比佐抵死不从。这时,在真砂町拥有别墅的中桥英太郎表示要照顾比佐,事情进展十分顺利,于是比佐与母亲住进位于向岛的豪宅。这事发生于五月,不过才半年前的事。
可是比佐和敏司还是藕断丝连,虽然敏司是有名的纨绮子弟,但对比佐的爱相当执着。当比佐成为中桥的小老婆时,敏司一度十分憎恨她,可是自己还是个靠父母供养的穷书生,实在无法给对方什么承诺,决意等毕业后独当一面,一定要娶比佐为妻,两人已有此共识。
讽刺的是,敏司还有一段孽缘,那就是梅泽梦之助。虽然她和敏司过从甚密,不过早在数年前就已是有夫之妇,而且对象正是中桥英太郎。自从中桥纳比佐为妾之后,她便失了宠,只是固定拿生活费,很少受到中桥的宠幸。虽然还有敏司能够寻求慰藉,不致太过苦闷,但可想而知,她对夺走情人、先生的比佐,自是满腔怨恨。
※ ※ ※
十一月三十日早上十点半左右,比佐说要前往位于三筋町舞蹈师父那儿习舞,顺便缴学费,绕去别的地方买东西,于是带女佣出门。
比佐跟了中桥之后,私下还是与敏司来往,中桥得知后,便当着比佐和母亲的面,将一叠钞票放在敏司面前,要求两人今后不许碰面,那是十一月五日的事。不仅如此,中桥还透过关係和敏司父亲会面,严厉斥责对方教子无方。并要求比佐母亲今后必须严格看管比佐,绝不能让她单独外出。自那天起,比佐无论去哪儿,母亲都会命令女佣随行,比佐可说完全失去自由。
每月最后一天,中桥都会整理这个月的工作,结束忙碌的一天后,前往向岛悠閑地待个一两天,所以比佐母亲有些担心,在比佐出门时还特别叮嘱:
「今天是这个月最后一天,老爷会过来,记得在两三点前回来哦!」
「我知道啦!」比佐笑着走出去。
傍晚四点左右,只见女佣一个人愣愣地回来。
「咦?怎么只有你回来?比佐呢?」
「咦?夫人还没回来吗?」女佣脸色一变,「我想起来了!夫人说她要绕去长调师父那儿,我过去看一下好了。」
女佣丢下这句话,便匆忙跑出去,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直到晚间十点左右,中桥坐着自家马车过来,因为没有见到比佐一气得火冒三丈。比佐母亲早料到如此,花了半天想出各种借口,连哄带骗的,足足陪了二三十分钟笑脸,中桥再也忍不住,大吼:
「住嘴!别说了!明明严重警告过,她还是我行我素,我今晚要去梦之助那里过夜,给我备车!」
因为马车已经回去了,只好随便叫辆车。
「都已经这么晚了,随便叫车很危险的。」比佐母亲拚死劝说。
「住口!如此污秽的家叫我如何待得下!」
中桥还踹了比佐母亲一脚,揪住她的衣领,推她出门叫车。比佐母亲只能无奈地朝吾妻桥方向走去,拦了一辆车。可是回来时,发现中桥已经离开,不见人影。
「咦?跑哪儿去啦?还是叫司机稍微等一下好了!」
车子等了一个钟头,直到十二点,中桥还是没有回来。这时女佣垂头丧气地回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焦急地到处找比佐,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回来。
新十郎听完比佐母亲的叙述后:「那么,之后都没看见中桥先生啰?」
「是的,都没看见他。」
于是新十郎请比佐母亲先离席,唤女佣进来。
女佣名叫长田夜须,芳龄二十一。就女佣而言,长得还算标緻,和中桥家有远亲关係,她和取日失明的母亲相依为命,平常中桥会出钱给他们贴补家用,但去年母亲死后,她就进了中桥家当女佣,成为比佐的贴身小女佣。
「请你说明一下比佐夫人失蹤的来龙去脉。」
「是。因为夫人在三筋町师父家习舞,所以我出去散步一下。算好时间回去的时候,他们说夫人已经回去,记得夫人说过她会顺道绕去买东西,所以心想她应该还会回来,便在师父那儿待到三点多,还是不见人影,我就回去了。」
新十郎露出温柔笑容:「不对吧!不能隐瞒事实哦!比佐夫人最近都没过去师父那儿习舞,她肯定叫你留在那里,自己跑去和荒卷幽会,所以你总是在师父那儿待到她回来,对不对?」
只见夜须泪眼汪汪,低头不语。
「请再说明一次昨天事情的经过。」
「如您所言,我在那里等夫人回来,可是超过约定时间,迟迟不见夫人蹤影,心想这下糟了。因为夫人每次都赏我不少钱,所以不敢违背吩咐。」
「他们俩在哪里幽会?」
「夫人将我留在师父家,至于她去了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由此可知,比佐与敏司确实暗通款曲。
局里特地派出多名探员,多方查访荒卷敏司、中桥英太郎、小山田新作和梅泽梦之助等人这几天的行动,发现一连串意外事实。
其一,中桥英太郎从十一月三十日以来便行蹤不明,没有前往梦之助那儿,就连家里也不曾回去,而且家里的人都以为他待在比佐住处。
其二,荒卷敏司本来要搭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四点四十五分由新桥发车直达神户的火车回故乡四国,可是接下来的两天他都留在东京。他之所以离开东京,是因为父母对他的前途感到绝望,要他休学回家谋职,于是他整理好行李準备出门,家人也以为他已经从东京出发回来了。
其三,小山田新作意外地从三个月前开始成为梅泽女剑剧剧团的专属作家。
接下来还有件奇怪的报告,是前往梅泽女剑剧戏棚查访的探员所回报的。
女剑剧最初发迹于浅草六区一处连个门牌都没有的木造小戏棚「飞龙座」。明治十七年,浅草一带深山收为国有用地,划分为六区,进行区域统整,开通道路之后,由原先的五六间小戏棚发展至十几间餐饮店,当时称为「新开地」,和今日六区无法相比,仿如位于田地中央的小型游乐园。一两年后常盘座※来此,终于有间稍微像样的戏棚,将日渐毁损的木造戏棚重新改装,因此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飞龙座草创时期的模样。(※常盘座,属凈琉璃一派,以三味线伴奏的传统技艺。)
连续演出五个月的女剑剧,于十一月二十九日公演结束,三十日準备抒包,十二月二日起移师横滨演出。梦之助有中桥照顾,生活还算优涩,其实没必要在这么寒酸的地方表演,因为团长梅子是梦之助的养母,为报养育之恩才参与演出。兼具美貌与实力的梦之助被视为接班人,当今情况也不容许她辞退,况且与情夫在此幽会也较方便。
十一月三十日,戏棚发生两件怪事。为了準备十三月二日开始的横滨公演,这天大家一起忙着打包行李,準备隔天载运过去。
忽然有位陌生的少妇翩然至此,不过随行的女佣几乎每天都会来新开地閑逛,所以和戏棚的人混得很熟,但是大家都不清楚她的身份。当这两人进入戏棚,狂言作家小山田新作竟企图侵犯那位美丽少妇。幸好旁人见状赶紧制止,女侍也紧紧保护女主人,赶紧将她带进梦之助的休息宣。团里拥有个人休息室的只有团长和梦之助,过了两三个钟头后,女佣四处询问别人有没有看到她家夫人,可是谁也没看见她的芳蹤,女佣只好无奈地回去。
下午来了位年轻女子,看起来跟之前的两位应该没什么关係,不过也是位标緻美人,年约二十岁。下午两点左右,荒卷敏司径自往梦之助休息室走去,不久房内便传来惨叫声,众人闻声纷纷赶去,女子的蹤影已不见,只见荒卷慌张地脱掉外外套和上衣,原来那女的向荒卷泼了硫酸后逃逸,幸好荒卷只是外套烧得破烂,投受什么伤。梦之助那时不在戏棚,所倖免除另一出悲剧。
以上两件怪事是飞龙座警卫透露的情报,梅泽女剑剧剧团于昨天出发前往横滨公演,因此戏棚目前暂停使用。
报告此事的探员又补充道:「在飞龙座失蹤的那名女子长得十分漂亮,而且打扮挺像比佐,要不要叫戏棚的警卫过来问问?」
于是让警卫看过尸体,再看看夜须,证实那天她们的确去过,看来夜须所说的全是谎言。只见夜须在逼问下痛哭流涕地说:
「请您原谅我。夫人每次都赏我不少钱,发生这种事,我虽然很害怕,却什么也不能说,其实去三筋町师父那儿习舞只是幌子,我们每次都是直接去浅草。」
「是去新开地吧?」
「不是的,穿过吾妻桥,在仲见世途中通往马道的一条小路上,有间名为『露月』的隐蔽小旅馆,夫人直接进去,我则去新开地那儿晃晃。因为荒卷先生大多待在飞龙座,若是没和夫人约好,我就过去通知荒卷先生,说夫人已经在旅馆等他,办完事后夫人回家,荒卷先生则回戏棚。」
「请尽量正确叙述十一月三十日那天的情形。」
「只有那天不一样,夫人原本拐进小路前往『露月』,那天却到了新开地。她说有事得和梦之助夫人谈谈,因为老爷之所以知道夫人和荒卷先生幽会,就是梦之助夫人泄的密。我们一进入飞龙座,看到大家都忙着打包行李,小山田先生突然出现,拖住夫人企图非礼。夫人的惨叫声引起四周注目,我则赶紧带夫人到梦之助夫人的休息室。受到惊吓的夫人看起来不太舒服,面色苍白,十分痛苦的样子,梦之助夫人亲切地倒了杯水给她,请她暂时待在那里休息一下,我就跑到别的戏棚串门子。过了一个半钟头回来,夫人却不见蹤影,我四处打听,一直找到三点半左右,心想夫人或许已经回家,便赶紧回去。」
「你是几点发现夫人不见的?」
「记不得确切时间,大概一点左右吧!」
看来已经找到杀人现场。因为当时戏棚正在打包大件行李,也许尸体就是被冒充成行李,隐藏其中。
小山田新作、荒卷敏司均跟随梦之助前往横滨。发展至此,真相应该马上就能水落石出,新十郎也这么认为,没想到却坠入更诡谲的迷宫。
荒卷的证词令人意外。那天他与比佐约好十一点在老地方「露月」碰面,十一点之前就在那里等待。但是直到十二点、一点,比佐都没有现身。最后等到两点仍不见人影,只好放弃赶回飞龙座,没想到在那里等待的不是比佐,而是常见君惠。
君惠得知荒卷辍学準备回乡,一直相信毕业后两人就结婚的她,四处打听他的下落。直到认清荒卷是个负心汉,便下定决心向他泼硫酸以泄恨。荒卷下意识逃进梦之助的休息室,如果梦之助当时人在房内,或许会酿成更大的悲剧,幸好君惠一时错手,只烧坏荒卷的外套。
原本应该返乡的荒卷之所以还留在东京,是因为他想带比佐一起回去。虽说辍学,但返乡后便能找份工作,成家立业,于是他向比佐提出私奔的要求。虽然生活或许不比从前,但比佐仍希望能与荒卷长相厮守。但比佐母亲人在东京,两人不可能就这样私奔,两人为了研商计画,荒卷决定暂时留在东京。
十一月二十九日,原本应该搭上返乡的火车,他却一直暂住在梦之助家。梦之助也打开心扉、释出善意,赞成荒卷娶比佐。十一月三十日,荒卷遭袭后,三点左右与梦之助碰面,两人随即回到梦之助根岸的住处,喝了些酒,五点左右便一起就寝,以上是荒卷的陈述。
有人证明他的确从十一点到两点左右都持在露月,而且确实只有荒卷一人,那天比佐并未现身。
梦之助的陈述如下:
原本在休息室整理行李的她,听到门外传来骚动声,接着就有两个女人突然闯进来。只认得其中一位,可是不知另一位就是比佐。夜须问她能否在这里躲一下,她很爽快地答应。只见比佐面色苍白,似乎很痛苦的样子,她倒了杯水给她,请她躺一下,还随手拿了件毯子替她盖上。
梦之助说她后来帮忙养母打包行李,还帮其他人整理东西,留下病人在房里,所以不知道病人不见了,也没注意,应该说根本忙到忘了有这回事,一点左右,同行的女佣问她有没有看到另一位女士,她回答没看到。
不久因为要和横滨公演的主办人聚餐,她和母亲、小山田三人前往餐厅赴约,会后于三点左右回到戏棚。荒卷被泼硫酸是在她外出这段期间发生的,所以她不清楚详情。
她和荒卷立刻回到根岸的住处,因为事情都处理好了,所以便喝了些酒,五点左右就寝。她原本也很想和荒卷结婚,当然也知道荒卷和比佐的关係,之前比佐对荒卷表现出厌烦态度时,荒卷还为此消沉不已,尤其是被中桥逼迫签下切结书后,比佐对他就愈来愈冷淡,因此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梦之助身上,甚至让梦之助开口提出想跟随他回乡,两人随即成婚。虽然碍于报答养母恩情,无法立刻实行,但如果情况允许,两人都希望儘快成婚。以上是梦之助的陈述。
由两人的供述看来,彼此的情感似乎有极大的落差,其他地方也很分歧。对搜查人员而言,这种差异就像珠宝箱,不打开的话,便能享受幻想之趣,所以决定先将这部分搁着,继续搜查。
至于小山田新作的陈述如下。
他有时会来六区玩,见到梦之助,十分惊艳,于是毛遂自荐成为女剑剧作家。不过他知道梦之助是中桥的老婆,只能暗暗思慕,因为他也很崇拜中桥。身为贸易商的中桥,曾举办各类表演,是很杰出的商人,常将国外精彩节目引进日本,也将日本文化推广海外。他原是艺人出身,明治初年赴美髮展,后来立志转业为成功商人。梦之助是随他赴美的艺人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