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房间的窗帘开始隐约地泛起白光,马上就要天亮了吧。
少女穿着睡衣坐在椅子上。她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蓝色的塑料桶。
房间并排放着一些花季少女所喜爱的可爱小物件。桌上那与这房间格格不入的无机质的桶用盖子盖着。而且,桶盖的中间还开着数个小气孔。
少女开始战战兢兢地剥开固定着桶盖的胶带。
胶带剥下撕裂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像是呼应这声音般,桶里面发出了喀沙喀沙的乾巴巴的声音。
少女因害怕而停下手,房间马上又恢複到寂静了。
她慢慢地深呼吸,让心平静下来,然后在一次伸出手剥起胶带来。
裹了三圈的胶带剥完后,少女站了起来,慢慢地揭开盖子。从桶盖打开的一侧飘来了刺鼻的恶臭,少女皱起了眉头。那是一股她前所未闻的恶臭。
她忍耐着恶臭的刺激看进桶里,只见一层黑色的东西覆盖着桶的底部,像是要把桶底铺满般。
那些是无数的小动物的尸体。
昆虫和爬虫类的尸体凌乱散落在桶底。气味的本体正是这些尸体的腐臭味无误。
桶中看不到在动的东西。
少女再次开始行动时,再次听到了刚才那喀沙喀沙的声音,但那大概是尸体互相摩擦的声音吧。也许是因为放置的时间过长,小动物一头都没剩全部死绝了。
少女如此想到,她的心微微地动摇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迄今为止所有的辛劳全都会白费掉。
她手里拿着準备好了的木筷,忍耐着恶臭气味带来的呕吐感,谨慎地在尸体山中寻找起来。
然后,尸体的一角突然动了。
少女虽然吃惊,但很快就定下神来,定眼看清了那个动着的东西的本体。
动了的东西是一条手指大的蜈蚣,用筷子一戳,它就开始逃到了尸体山的上面。
至少发现了活着的东西,真是太好了。但如果还有两三只活着的话,仪式就还不能说是完成。活下来的小动物必须有且仅有一只。
少女边用木筷把想要爬上桶壁的蜈蚣捅落下去,边寻找着其他的生存者。但是无论她怎么找,都没发现其他活动的东西。
确认了没有其他活着的东西后,少女把桶盖盖上。于是,少女安心地叹了口气。
看来进行得很顺利。
这是少女从一本书上看来的咒术。
首先要準备一个器皿,把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放进去。放进去的活物是蜘蛛,蜥蜴,青蛙,蛇,蚯蚓——除此之外,只要是有生命的活物什么都可以。
然后就这样把器皿密闭起来放置着的话,小动物们就会开始互相争斗。一开始是互相残杀,不久就会互相吃掉对方的尸体。它们这样反覆地互相吞食,到最后剩下的一只就会被其他动物的怨灵附体,成为咒术的道具。
少女所读的书上是这么写着的。这个咒术貌似被称作「蛊毒」。
她会作出这样的东西当然是有理由的。
少女对几个人抱有杀心。她们是学校的同年级学生。
她在学校的朋友圈子里,一直都被人欺负。如果仅是如此,她还可以忍受。但最近,她们的行为却逐步升级,已经到了不是用「欺负」这种轻度的词语就能带过的地步了。
只要一想起被她们逼着去做的事情,少女就会感觉到一股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变得酸楚般的憎恶感。
那是发生在新学期刚开始的九月的休息日的事情。
她们打电话把她叫去卡拉OK。刚想着她们是要逼自己做什么吧,她们就让她当场在援交网站上写下信息。
最初大家都是一副开玩笑的表情,所以少女以为写下信息后她们就会放她走,于是就老实地遵从了,但是事情却并非就此结束。
少女写完信息后,大家就突然说起钱不够花啊之类的装傻的话。少女虽然知道她们是在给她施加压力,但她还是沉默着。于是她们开始具体地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了。
少女当然是拒绝了,但是在狭窄密封的K房里,少女被朋友们包围着,并投以威胁性的语句,容易胆怯的她从心里升起的反抗二字很轻易地就消失掉了。
最后给少女发信息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和这个男人见面之后,她和这男人做了此前未曾做过的事情。
一段无法让人觉得是现实的,像虚幻般的时间过去后,少女呆然地走出了酒店,她的朋友们已经在等候着了。然后,男人给她的三万日元全部归她们所有了。
与此同样的事情到今天为止已经重複上演了三次。她们最开始多少都有一点紧张,但现在她们已经毫无罪恶感了,似乎觉得这种行为已经被归入为日常之中。但从身为受害者的少女看来,这可不是一件可以无视并习惯的事情。
少女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时,一片温暖湿润的东西触了一下的她的赤足。少女看过去,发现是她的宠物室内犬在舔着她的脚。
刚才为止小狗应该还是在自己的床上卷着身子睡觉的,看来是被声音吵醒了。少女的目光一与它目光相对,它就用鼻子发出了呜呜的鸣叫声,缠着要少女陪它玩。
「绮罗,乖」
少女甩了甩脚把绮罗赶走,听话的小狗就老实地坐在到了地毯上。
她已经到极限了。
她被逼着做了很过分的事。她的人生完了。她的人生偏离了征途,不得不堕入歧途。
那是一种像是一切都被断送了的,凄惨的心情。变成现在这样子,少女唯有结自己的生命了。
但是,在死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她想在最后狠狠地报复那些人。在自己死了之后,那群人还是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快乐地生活着的吧。这样的事情,她是绝对不容许的。
而后,少女决定试一下这个诅咒。
她也并不是完全相信这种超自然的东西。只是,她要是使用暴力对抗她们,还反而会被干掉。她不是一个头脑好使的人,无法靠智慧取胜。对她来说,就有用这个方法才能在不被其他人知晓的情况下,悄悄地给予对方伤害。
第一次读这本书的时候,她就想,也许有朝一日会用得上,于是就把能用的诅咒事先做了个标记。
就这样,到了今天,这个蛊毒终于完成了。这桶里剩下的那条蜈蚣就是成果。
但是,计画真的可以顺利进行吗?
她没有完全按照书上所写的配方去做。她没能搜集到危险的毒虫和五彩斑斓的活物。活祭品只有糰子虫,瓢虫之类的,看起来诅咒之力很弱的温和小虫佔了大多数。本来她就不擅长抓这些昆虫和小动物。种类都已经先天不足了,也许数量上也太过少了。
她所需要的是能置人于死地的强力诅咒。虽然书上没有具体地写着需要收集的活祭品的数量,但只收集到这么点温和的虫子的话,是不足以将人诅杀的吧。
虽然满怀不安,但这已经是现在的她竭尽所能才做到的。也许可能性有点低,但既然完成了,就唯有一试。
她换上紧身运动衫,拿起狗链。小狗感觉到主人是要带它去散步,像似很高兴地在少女脚上撒欢。
虽然已是旭日东升,但街道还是没醒过来般,十分静谧。
十月的风略带寒意,让少女缩了缩脖子。
她一手拉着狗链,另一手上握着便利店袋子和小铲子。那个袋子里装的就是那个蛊毒。
这样看起来只是单纯遛狗散步吧,不会露馅的。而且就算袋子里的东西被人看见了,在其他人看来也只是一条蜈蚣而已吧。
即使脑袋里清楚这些,但她还是感到惴惴不安。像是在做亏心事时候会变得过分胆小那样。
与不安的少女相比,狗狗则是天真烂漫,步伐轻快,使劲地扯着狗链地走着。也许是因为今天偏离了平常的散步路线,走在不熟悉的街道上而兴奋吧。
虽然世上有人认为动物能通人性,但她觉得这是绝不会有的。
狗狗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她仅有的朋友了。
但不管她的心是多么痛苦,这位朋友都一直是那么快乐。最近她有时还觉得狗狗的这份开朗很是碍眼。如果是能了解人的心情的话,不是应该稍微考虑一下她的心情呢。结果,即使是自己一直尽心驯养的最喜欢的宠物,也许也只能做到这样而已。
这样走着走着,少女就到达了目的地。
虽然在心中决定了要是那家里有声音的话就马上折回,但相反的那里却很安静。
今天是星期六,也许一家人都睡懒觉了。
房子的门牌上写着「本上」。这个本上的长女本上聪美正是少女要诅咒的目标。
虽然聪美在圈子里算是比较低调的,但少女有着选择她做目标的理由。
聪美和少女在初中就认识了,但到了高中之后就和圈子里的人混在一起,对少女的态度突然发生改变,和其他一起把少女当做低等的东西来对待。
背叛是最无法忍受的。聪美没有站在不起眼的自己的这边,而是选择了附和引人注目的她们。明明她这样做也没得到什么太大的好处。少女如此想道,但聪美却不这样认为。
相识三年情分就这样简单地被践踏了。这就如同在宣告少女本身是个的微不足道的存在般。一想到这,少女就忍无可忍了。
因此,少女才选择她为第一个目标。聪美是少女最为仇恨的人。
而且,现在那圈子里的人中她也仅知道聪美的家。如果这一切顺利的话,她还得去调查其他人的住址。她没打算只报复一个人就了事。
少女在矮树篱笆旁蹲了下来,寻找在墙根挖洞的地方。
这片矮树篱笆她很眼熟,春天的时候会开红花。把红花摘下来用嘴吸会有微甜的味道。她想起了初中还是朋友时来聪美家玩时的情景。
现在想来这就像完全置身于另一个梦中发生的事情一样。那时候看其他人还没变得像现在这样卑躬屈膝。少女相信着,世界的一切都是平等的,其中尤以友情为世界上最闪耀的宝物。
她一边忍着泪水一边挖着洞。
然后她把袋子倒过来,把里面的东西抖落,在它还没爬上来之前就把土盖上。这样就完成了。
据说蛊毒所在的家的居民都会生病死掉。
到底有多大的效果呢。
一
走过樱花林荫道,前方就是久里宫女子高中——通称为久里女。这是一所在附近风评不错的学校。
久里女是市内女子大学的附属高中,所以毕业生几乎都能自动直升式地升入大学。因此学生们不会被测验学习紧逼,平时学校氛围閑适舒畅。这也成了这所学校的校风给人的印象。学生的学力不算低,也不太高,而且学校的制服并不华丽,製作稳重,让人感觉传统,所以在应试生中也很有人气。
但这只是外人看到所留下的印象,就实际在这上学的学生看来,也许学校不管哪个方面都无如此显着的差别。
班会时间临近,二年C班的学生也都在教室里聚集起来了。上学较早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聊得热火朝天。
她们聊天的内容都是些异性话题,时尚话题及出处不明的传闻之类的,再加上今天是星期一,所以也有不少人在聊周末的回忆。这是一幅极其普通的朝日风景。
此时,一个长发少女走进了教室,她一看到坐在教室最里面座位上眺望窗外的女生后,就一溜烟地跑近过去,用手指戳了下那个女生的后背。
即使女生一脸不悦地回过头来,少女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早上好!」
她满脸笑容地问好道。
「嗯」
被搭讪的女生只是冰冷地点了点头,这连回答都算不上。然后她转过头再次看向着窗户那边了。她一脸思索的表情,也许是在想事情吧。
长发少女毫不在意对方的表情,把自己的书包放到女生的桌上,继续向她搭话。
「那个呢,典子酱,我有样东西想你帮我试一下味」
少女正要打开盖子,但被称作典子的女生却回过头来,尖锐地断言道。
「不用了,我是不会试味的」
典子与少女相反,留着一头波浪形的短髮。她那冰冷的目光从刘海处投射而出。
「试一下嘛,试一下嘛」
少女笑着打开了盖子。
典子看到那东西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少女拿出来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铝箔小包。
「这是什么?」
典子诧异地问道。
「沙河蛋糕」(注:巧克力蛋糕的一种)
少女一脸自豪地回答道。
「你做的?」
「是哦。昨天花了一天才做出来的,想你来试一下味」
「一点都不感兴趣……」
典子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看来脸带笑容的少女是不会这么简单就罢休的。典子死心似地叹了口气后,少女看似很高兴地笑了笑。
典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铝箔,看到里面有一块黑色块状物。她把黑块凑近鼻子。
「感觉有股焦臭味啊?」
「那个呢,我虽然有在锅里把覆盖在表面的巧克力和砂糖搅拌在一起,但还是焦了一点」
「形状没感觉怪怪的?一般沙河蛋糕都是做成圆形的吧?」
「这是一口就能吃掉的沙河蛋糕」
「奇怪的分类是走向毁灭的第一步呢。吃了这个真的没问题?」
「没事的!我昨天也吃了」
「看你的脸色确实很健康的样子……」
典子战战兢兢地咬了一口沙河蛋糕,嚼了几下,然后马上就皱起了眉头。
「好吃不?」少女问道。
典子艰难地把口中的东西吞下去后回答道。
「这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