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定会说谎。狗也会说谎。自己都会对自己说谎。
唯有物理法则不会说谎。只因其无心。
——洛连佐·赫尔黑泽 《对于都市的追蹤》皇曆四八三年
◇ ◇ ◇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援军?」
我的提问在指挥官的房间里响起。哈莱尔沉默不语。不畏惧任何事物的身经百战的特别搜查官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吉吉那用银刃般的眼睛旁观事态的推移。
「这是。」
哈莱尔说话愈发含糊起来。犹豫再三之后最终开口了。
「你们来这里之前我接到了电话报告。由于这接近国家机密,所以我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哈莱尔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可是,既然早晚都要见报的,出于信义也只好趁现在说出来了。」
哈莱尔严厉的目光看向我们。
「现在,皇都正有两件重大事件发生。」
内容沉重,我和吉吉那摆好姿势。
「首先,瓦量斯夫时隔八年再次出现在皇都。」
房间里沉默了。理解了这句话的意义后,总算感受到了冲击。
「瓦量斯夫是,那个瓦量斯夫吗。首要指定通缉犯二十八人中的那个!?」
哈莱尔点点头,同时肯定了我的震惊。吉吉那也呜呜起来。
瓦量斯夫是带「超」字的咒式士,曾经的齐伯伦国立咒式研究所主任研究员。五十四年前抢走开发中的咒式并杀光了全部研究员后逃走,之后时不时出现在龙皇国和周边国家传播灾难。现在其大名被记入首要指定通缉犯,人类公敌的二十八人之中。
哈莱尔手指一挥,立体光学影像展开。
「一夜之间袭击了三所企业及国家的咒式研究所,合计有二百三十四人死伤。并于今早袭击了同皇都相邻的埃巴莱尔州的咒式发电所。皇都内的电力供应也中断了,已进入戒严状态。根据安排将在一小时之后被报道出来。」
影像里出现的是遇袭的研究所画面,以及推测出的瓦量斯夫之后行进路线上的发电所咒式核反应炉。简直像是应对自然灾害一样。当然了,正因为等同于大型灾害,所以才应该投入军队和有名的攻击性咒式士。
哈莱尔看看我。
「很遗憾,特别搜查官除了留有维持国内治安的最低限度的战力以外,全都前去迎击瓦量斯夫了。哪里都拿不出支援埃里德那的余力。」
「所以,只能依靠警察和民间武力来想办法对付剩下的使徒。」
「我也向上面反映这是不可能的,并申请派出中队规模的部队前来,然而收到的回应并不乐观。」
哈莱尔继续用严厉的表情说。
「能用的只有通常的特别搜查官和埃里德那警察部队了。」
虽然比没有强,但这些人数必须集中用来压制一个使徒才可能有效。特别搜查官全都是攻击性咒式士,但比起专门的镇压部队来还是缺乏战斗力。主力就是埃里德那的警察了。
「而且。」
说完,哈莱尔又犹豫了起来。
「那位大人病倒了,不仅是特别搜查官,皇都中央情报局和国家安全保障局,甚至各个特殊部队和军部都震动了。」
「说得如此夸张,那么『那位大人』到底是谁?」
吉吉那发出疑问。而我只能哀叹皇都的不幸了。
「还用问么。那种身体的健康状况都必须部署特别搜查官级别程度的重要人物,不就那几个人吗。」
「如此重要的人物,不是内阁的某人,那就是元老院长老,要么就是选皇五王了呗。」吉吉那进行推测。「部队,难不成是还要往上的。」
「不要再往下说了。」
哈莱尔打断了吉吉那的推测。四下看了看。虽然墙壁和房门隔开了搜查总部,但哈莱尔还是警戒起来。
我和吉吉那面面相觑。哈莱尔也要绝口不提的重要人物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
当今龙皇,切利奥诺斯VII世病倒了,这样子。龙皇今年首次出席了国际会议,以前就因为高龄的关係倒了不少次,接受续命咒式的治疗。
现如今的大陆情势,北方同神圣伊杰斯教国持续着紧张状态,巴哈鲁巴也在暗中活动。现在魔人瓦量斯夫又行动了。
通常情况下,各个问题应该都能够得到充分应对,但万一这时候切利奥诺斯VII世因病驾崩的话,那么齐伯伦龙皇国致命的世袭问题将浮出水面,一下子就会变成恐怖的难题。
虽然埃里德那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但为了维护皇都和国本,也只能把特别搜查官等公权力派往那边了。
「乌布休休死后使徒们还在继续血之庆典的这个迷之事态,对我们很不利。」
蓝眼睛穿过文件堆成的山,看向外面。窗户外面,是广大的埃里德那市。
「下面才是正题。」
哈莱尔看着我。用特别搜查官严肃的眼神,策略的眼神。
「因为皇都所发生的两件大事,所以搜查官和压制部队的增援都没指望了。面对使徒的来袭,非常不安。正因如此。」
后面要说的话猜都猜到了一点都不想听,最好别开口。
「等等,那用别的民间攻击性咒式士不就好了么。」
「很遗憾,相比于使用公务员攻击性咒式士,利用民间的攻击性咒式士要贵得多。」
「连预算上都这么惨的吗。」
「首先,本该僱佣的拉肯金氏正带着手下在镇压北方的恶龙维迪尔贝尔。有委託意向的七个咒式士事务所中的一半都前去参战了。」
哈莱尔用现状来堵我反对的嘴。知道了。我们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佣兵罢了。
即便如此,也还是不想听后续的话。特别搜查官用带着苦涩决断的眼神看向我。
「这件事,就是希望再次让潘海马及其一众人同搜查总部建立起联繫。」
语言在房间里迴响。果不其然,感想冒了出来。
哈莱尔本身最初是迫于来自议员的压力为了排除干预进来的潘海马而找到我和吉吉那的。一方面,袭击埃里德那的安西里奥的力量和行动超出了预期。再加上使徒来袭和陷入前所未有的事态。
如果潘海马和其手下还在擅自行动的话,对于特别搜查官和警察来说,事态将会变得越发难以预料。一旦纵容潘海马暴走,那么在埃里德那进行的对使徒的搜查将一口气崩盘。知道归知道,我还是忍不住想骂自己不争气的耳朵。
斜眼观察,吉吉那也同样是一脸极度不愉快的表情。
「潘海马手下所进行的强制搜查,已经导致都算不上前坎大哈·那霸公司关係人的数人死亡了。看样子是打算在事后得到作为不问死活的赏金对象的许可了。」
潘海马在本市高层的影响力很强。杀人之后也能搞到那是兇恶罪犯的掩盖认定而继续下去的话,埃里德那早晚变成无法地带。
「若是潘海马继续这样跑走,进行非法搜查的话,特别搜查官就不用说了,警察也必须出动。」
哈莱尔接着说。潘海马为了夺回佩特蕾丽卡,肯定会逾越法律和权利的庇护範围。至今为止保持沉默的警察也不得不行动起来,同为埃里德那中对抗安西里奥和使徒的势力将变得敌对起来。
「没办法呀。」
吉吉那果断拒绝。我也是相同的意见。
「之前也说过,能够说服潘海马的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那就是佩特蕾丽卡。而那个佩特蕾丽卡被绑架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可能了。」顺便把话说死。「我们不过是因为在违反咒式法上网开一面,并且被使徒盯上才同意帮忙的而已。以外的委託我们并不接受。」
「我知道你们很为难。但是,在如此不利的状况下,至少希望你们能够把潘海马控制在特别搜查官和警察能够监视得到的範围里。」
哈莱尔拼尽全力。而我们也同样拼尽全力。
「同潘海马为敌的我们不可能说服她。哈莱尔你自己去不就行了么。」
「很遗憾我是不可能的。对于在中央议员和企业中都沾亲带故的潘海马来说,公权力的压力根本不顶用。我去劝说,只会遭到敌视,从而导致更大的矛盾吧。」
哈莱尔的眼睛盯着我和吉吉那。
「唯一的可能性,就在潘海马的敌人你们两个的身上,所以才有可能说服她。」
「这个。」
一想到安西里奥和使徒对市民的杀害,感觉是应当抛弃个人恩怨。
但是,身为吉奥卢仇人的潘海马,对于我和吉吉那来说是绝对的敌人。哈莱尔和特别搜查官还有警察夹在中间协助搜查就已经是极限了。
「不指望协同作战。只是希望能够劝说她在不变成我们的敌人这一範围内有所收敛。」
「再说一次,这要求根本没可能。顺便可以告诉你,就算去见潘海马也只会吃闭门羹而已。」
「要是没有可能性的话,一开始我就不会说的。」拉凯尔露出谋略家的笑容。「我已经跟阿米拉加家的管家玛拉基亚打过招呼了。」
「你以为奴隶气质教科书般的玛拉基亚会反对主人潘海马的意思么?」
说完我就后悔了。提问的这一刻起就被带进哈莱尔的节奏里了。
「要是暴走的现任当家和继承人死掉的话,阿米拉加家就绝后了。既是管家又是跟着潘海马最久的部下玛拉基亚,自然会对现状感到忧心。」
我总算明白在阿米拉加府门口玛拉基亚看我的那个眼神的意思了。那个时候玛拉基亚就已经有所想法了吧。于是来进行了檯面下的交涉。
对于哈莱尔的提案,吉吉那沉默不语。同潘海马一路斗争过来的吉吉那不会让步。我也一样,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我的脑海里还有一件来警局之前注意到的问题。
「我知道了。试试看吧。」
我这么一说让哈莱尔獃滞了。没想到我竟然同意了吧。特别搜查官脸上出现了希望的颜色。
「是吗,你愿意一试啊。」
哈莱尔因自己的计谋得逞而十分满意。
站起来的我身旁,吉吉那的表情十分可怕。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正在行走。身边走着个男人。
比我高半个头左右。肩膀不算厚却有着男人的脊樑。红髮,尖下巴。露出稳重笑容的嘴唇。眼镜后面是蓝眼睛。
啊,嘉由斯。
高兴地走着,但脚底有些发软。彷彿重力都变弱了似的,每走一步都像在跳跃一样。嘉由斯则很平常地在走。
这是梦。看看周围,绿色的植物十分茂盛。板子铺成的散步小路。远处是奥里埃拉江壮观的江面。
是曾经真实经历过的光景。两个人走在奥里埃拉海滨公园里。
这是第一次约会的场所。两个人走在一起。走在公园延伸到海边的防波堤上。在建起的展望台更远的前方,两个人扶着栏杆面对勒尔迦纳内海站着。
嘉由斯站在我身边。眼镜深处的蓝眼睛看着平静的海面。我没在看海,看嘉由斯的侧脸就感觉很幸福了。虽然总是嘲笑他长了一张神似过去电影演员的倒霉脸,但其实特别喜欢。
「所以让我拿吉吉那打比方的话,那就是坨耍酷的屎。」
「什么跟什么啊。」
「不光是外表,内心更是那样。」
精準的比喻把我逗笑了。总喜欢说些无聊的玩笑话。好开心。
笑着低下头之后,发现了握着栏杆的嘉由斯的左手。我喜欢的手。细长的手指。温柔的手指。并非发动咒式而是产生甜蜜快乐的手指。想去抓,但伸不出手。对了,一开始过于害羞,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牵手才好。
又看到了抓着栏杆的左手下方,脚下防波堤上的影子。左手的影子在那里。我试着移动抓着栏杆的自己的右手。
现实中的我们虽然没有拉过手,但两人的影子在水泥地上牵手了。好开心。像回不来的羁绊又回来了一样高兴。不,这个时候还是最开始。时间都混乱了,但还是喜欢。
就算握住了影子但现实中却没有握手。不能握。因为现实中的我已经选择了分离,就如同劈开了半边身子一样。
右手好热。一看,我的手同嘉由斯的左手重叠在了一起。不是影子,是实体结合了。
抬起头来,嘉由斯在看海。对了。一开始是他先这样的。好开心。
嘉由斯的手抓起我的手,十指缠绕在一起。两个人的手在栏杆上结合在了一起。好热。嘉由斯深深的爱情像雪崩一样涌向我的手和手指。触碰的喜悦。相互爱着的美好。
「季薇。」
嘉由斯用爱称叫我。不是季薇妮娅而是季薇。男人中只有嘉由斯这样叫我,只属于两个人的名字让我的后脑勺发麻。
幸福感充满胸膛,呼吸都困难了起来。甚至都能感到心跳变快了。嘉由斯说过这是胸中桃色的玫瑰绽放的感觉,真是这样。
初恋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幸福过。没有如此爱过。不是靠气势,而是平静深刻的爱恋。时间越往前走,这份爱便越深刻。正因为不断地爱着,爱才会更熟练。
我知道这是梦。
即便如此,正因为如此,此刻才不愿醒来。
激情被压抑在自己的心里,内心的热情从双眼溢出。变成眼泪传递到脸颊上。
「啊,你怎么哭了?」看着我的蓝眼睛带上了关切的神色,男朋友的手指猛地减轻了力道。「是我太强硬了吗?」
「嗯嗯。」
喜悦从胸口涌上喉咙,没办法很好地表达所以左右摇头。不想因为误会而让好不容易握着的手鬆开,所以用力握紧。可能我不会比像现在这样更爱一个人了。
嘉由斯的右手伸过来。温柔的手指触碰我的眼角。手指擦拭掉左眼和右眼的泪水。这个人就是这样。光是手指碰到脸就好开心。多摸一摸,更多更多。离开脸蛋的手指十分不舍。
右手一翻,向下滑去。手绕到我的身后。透过布料的触感让我的背后如同被电了一样。后背发出的甜蜜麻痹直通头顶。
「季薇。」
嘉由斯的脸靠近过来。我闭上眼,任由他摆布。嘴唇叠在一起。入侵的舌头同自己的舌头纠缠在一起。黏膜互相触碰。嘉由斯的嘴唇离开,睁开眼。
同时用双手搂住了我。看着很细,但男人的肌肉质地手臂好热。等反应过来,嘉由斯已经变得赤裸裸。我也一丝不挂。
我知道这是梦。梦里的幸福,梦里的痛苦,让脑袋变得奇怪了。被抱紧自后胸与胸紧贴在一起。想要更多的肉体接触,水乳交融。下腹部同嘉由斯的腹肌以及更热的肉体碰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