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用美丽,斑鸠用声音,将他杀死。
听到弔唁的钟声,哭丧男开始了工作的虚假哭泣。
报酬为银币四枚和葡萄酒。夜晚的六分之一。
——使徒克夫奈尔在杀人现场墙壁上留下的笑话 皇曆四七二年
◇ ◇ ◇
将埃里德那分为东西两半的奥里埃拉江,川流不息。水面反射着阳光,看上去像是横卧的巨龙鳞片。
在同盟一侧居民众多的东岸岸边,也有个同东岸一样的海滨公园。绿树被江面吹来的风摇动树梢。遛狗的女人走在柏油路面上。草坪上,老人们在练习东方的拳法。
远离人群的江边板子上,坐着三个孩子。男孩们舔着棒子头上的糖,用手机拍摄板子上的小百足虫。百足虫的半个身子被扯断,流出谈黄绿色体液在拚命爬着。
百足虫一停下动作,男孩们就用捡起的木棒去戳让它继续动起来。节足动物拚命地爬,孩子们欢腾起来,继续拍摄。小孩子中常见的残忍游戏。
身后传来的水声吸引孩子们回头看去。一只脚迈出水面,落在岸边上。溅起大量的水,打湿了岸边的板子。
男孩们看着从江面出现的人物的毛皮靴子,接着向上看看同样破损的毛皮之间的膝盖和腰部。本该接在上面的腰部以上消失了。
只有下半身的奇怪人物进入海滨公园。每走一步,模仿兽足的靴子都有水洒下来,发出搞笑的声音。
男孩们成为了不理会虫子,见到奇怪现象的唯一目击者。
只有下半身的存在一边洒水一边前进,停在孩子们面前。三个孩子抬头寻找并不存在的上半身。以右脚为轴,只有下半身的人类迴转。
「那个,能给我不?」
背对太阳,毛皮的手伸向孩子。孩子终于理解了所指的是自己嘴里含着的糖。从嘴里拿出来,将沾满口水的糖递过去。毛皮的手接过去,弯下的腰重新挺起来。
头上长三角形摇晃,发出铃声。
「好吃。」
下半身上长出上半身的人影迈步走开,铃声轻轻响起。从岸边走向公园。人影消失在树林中后还能听到的微弱铃声,很快也消失了。
男孩们无言地目送人影离开。百足虫死在了孩子们之间。
我和吉吉那一大早就被叫到了搜查总部。梅肯克拉特和提塞恩、兰迪还有多尔顿也在。
所有人的衣服都被血和泥土弄髒了。坐在椅子上的兰迪和我,索性放弃了拍打身上的污渍。靠在墙上的提塞恩拿出梳子,整理自己的刘海。坐在对面的梅肯克拉特脱掉脏西服,鬆开领带。
只有坐在一边的吉吉那把泥土和干了的血迹当成装饰品。
哈莱尔身后的墙上,播放着各个台的新闻。
影像里,记者站在昨天沃尔考哥拉地区的现场。警察拉起了禁止入内的绳子,封锁现场。
绳子对面,咒式师们握着魔杖剑。咒式技师将魔杖剑插在地上。发出探查咒式寻找地下的生还者。
探查咒式发现疑似人类的反应后,土木咒式师们举起魔杖短剑和斧头。使用肌肉强化和分子分解等咒式,用压倒性速度挖掘岩盘。用将整个区域翻个底朝天的架势。在黄色绳子围绕的区域内,已经挖出了几十个洞。
我们几个直到早上为止也在那里帮忙进行救援作业,所以希望能发现更多的倖存者。
坐在指挥官桌前的哈莱尔也在看新闻。受伤最重,身上也最髒的就是这个男人了。夫人推荐的恶趣味领带被染成了土色,因为一直在进行部下的营救。
哈莱尔用咒式做出的临时手臂从怀里掏出瓶子。嚼起钙片和维他命葯。不喝水直接咽下去。
「关係人增加了,去确认一下。」
搜查会议重新开始了,但我首先想知道结果。
「两个人被我们挖出来了,不过被活埋的特别搜查官,还有最好是死掉的指头和使徒的救出作业进展如何?」
哈莱尔脸色难看地点点头。不光是因为手臂的疼痛。
「之后挖掘和施工的专家们又救出四人。第一批的武装搜查官六十二人里,三十九人的遗体被发现。包括救出的七人在内总共十二人重伤。另有三人还未发现。」
「希望他们三个能被找到。」
真心话。牺牲实在是太大了。
「其他的损失也很大。」哈莱尔叹了口气,深深靠在椅背上。「在沃尔考哥拉的战斗开始前,运送第二批武装搜查官的列车被祭司京·古安引爆了。第二批的六十三人中,三十一人死亡。十八人重伤。四人至今下落不明。」
使徒惊人的杀戮令兰迪也皱起了眉头。搜查机关和咒式士单方面被打压。我们的伤虽然也用咒式治疗过了,但是还未痊癒。
「配备最新咒式装备行动堪比军队的武装搜查官,第一批只剩下八人,第二批只剩下十人还能行动了是这个意思吧。」
通过梅肯克拉特简单的计算,让我们认清了绝望的状况。
「担负埃里德那武装镇压任务的警察咒化机动部队也因为所在地遭受爆炸袭击而有二十二人死亡。四十五人身受重伤。」
经过计算得出了不容乐观的事实。
「警察和咒化机动部队毕竟有数百人,还不至于战力低下。但是,埃里德那本身治安的恶化和使徒的警戒,几乎全被派往市内的各个地方了吧。」把不愿听到的事实说出来。「也就是说,埃里德那的搜查机关对于使徒的战力集中运用这件事,今后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听了我的预测,哈莱尔点点头。「沃尔考哥拉地下街区的决战,是战力集中运用唯一的大好机会,所以京·古安和使徒们才会找上门来。」
坐在旁边的吉吉那分析敌人的想法。哈莱尔接着说。
「作为战果来看,指头四十八人中,四十四人被击毙或被塌方压死,或是在地下等待救援。只有逃出来时带着的四人仅仅受了轻重伤,预定在完成治疗后开始审问。」
「沃尔考哥拉死战的成果,该如何计算才好呢。是特别搜查官的胜利呢,还是使徒的胜利呢?」
吉吉那接着说。
「干掉和逮捕了那么多赞哈德的指头,是犯罪搜查史上的一件壮举,但是能值得回武装搜查官们的命吗。」
吉吉那的问题很沉重。我和梅肯克拉特、兰迪还有提塞恩、多尔顿都无言以对。墙上的新闻,在评价搜查官的做法是不负责任。
世间早晚会遗忘的吧,但是出席武装搜查官和特别搜查官葬礼的,死者的数百人甚至数千人的家属亲友,会一生责骂憎恨哈莱尔吧。
哈莱尔也会一辈子都自责的吧。
「使徒也是拿出计策,有组织地前来袭击的,却被安西里奥的异常给颠覆了。失去了祭司,使徒们被安西里奥更加异常的规则给压制住了。」
思考之前的问题。
「祭司乌布休休的后继者京·古安也死了。」不能对遗憾的事实保持沉默。「只不过他是被安西里奥杀害的,并不能算我们或者搜查机关的功劳呢。」
「没能打倒其余的梅瑞尼波斯的指头还有安西里奥和使徒真让人难受。」
兰迪低语到。
「其实,使徒在那之后有两人死亡了。」
穿透房间的哈莱尔一言,让兰迪握紧了椅子的扶手。梅肯克拉特闭紧了嘴唇。多尔顿瞪大眼睛。我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是林德布鲁姆同盟的残党吗,还是说黑社会的三大组织行动了?还是被哪个赏金猎人偶然打倒的?」
所有人的疑问集中到哈莱尔身上。埃里德那内没有为了打倒使徒而行动的有组织的势力,这是梅肯克拉特和兰迪还有我的共同认识。
「潘海马在隐藏出口处设下了陷阱,跟部下一起击破了<无限的克夫奈尔>的样子。」
听了哈莱尔的报告,我和梅肯克拉特、兰迪还有吉吉那都露出不悦的表情。室内只有多尔顿表示佩服。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倒两个使徒,潘海马真的是很强呢。」
多尔顿一句话让场面又安静了下来。
「看,新闻里也。」
影像里,相对于搜查官的不中用,评论家对毫髮无伤地打倒克夫奈尔的潘海马给与高度评价。很愿意相信这是单纯的意见,但这背后可能有来自潘海马和议员的金钱还有压力吧。
解除了同警察的合作关係的潘海马却拿出了最大的成果,等于重重地打了埃里德那市警察和特备搜查官的脸。
兰迪对于部下多尔顿和新闻感到不愉快。兰迪没有看部下,而是看向梅肯克拉特。
「时机未免太巧了吧。」
「就是的呢。」
梅肯克拉特对兰迪表示赞同。我也点点头。
「作为前提造成了特别搜查官的数人,和几乎全部指头死亡的塌方,其原因并不是安西里奥和洛连佐、卡基奇的咒式。三人是能够把不让地下街坍塌计算在内行进战斗的超级咒式士。」
所有人的脑子里现在都在回想沃尔考哥拉的事吧,三个人都没有朝顶棚发动过爆炸攻击。
「那么原因是什么呢?」
多尔顿问前辈们。
「不是什么,而是谁。」我接着说。「那么,潘海马一党在得知情报泄露后赶来,却不知为何没有出现在死斗现场,还躲开了纽尔纽姆的诅咒。而且为什么武装集团会集中在地下街的其中一个通往地面的出口,又为什么会那么巧毫髮无伤地集中攻击打倒了一个碰巧单独逃到那里的使徒呢。」
我的语气带着挖苦。
「如果这一切都是偶然,那么潘海马就带有直到死为止每年都能中彩票头奖的运气了。」
多尔顿闭上了嘴,一脸苦相。提塞恩咬着嘴唇。
只是论证了一下,疑问就越发膨胀了。
「就算在埃里德那的情报战中有弱点,但潘海马也不是傻瓜。根据魔女的想法来推测,那个魔女一定是瞬间就判断出特别搜查官放出的赞哈德关押场地是假情报了。也预料到使徒会前来。」
我努力跟上丑恶的魔女的想法到了快要呕吐的程度。
「但是,她也预料到了使徒一侧也会同样有注意到这是陷阱的人出现,所以会带着必胜的王牌前来。然而,同搜查官一起在现场作战的话,自己和部下会有伤亡出现划不来。于是魔女思考起最为安全和有效的获胜手段。」
听着的吉吉那和提塞恩脸上露出厌恶感。前卫系恐怕想像不出魔女的邪恶吧。虽然讨厌也还要继续推测。
「那个魔女的结论是,人为地製造塌方事故,把所有人一网打尽。破坏掉複数逃跑路线中的多个,将使徒的逃跑路线缩小后设计陷阱。然后,用人数上的优势包围逃出的使徒,再安全地打倒就行了。如果选择了别的逃跑路线,那么被杀的可能就不是克夫奈尔而是别的使徒了吧。」
听了我的推测,年轻人还是将信将疑。清楚我和吉吉那对潘海马的憎恶与杀意的人,会认为是我怀疑过头了吧。
「因为潘海马没有留下证据,所以这都不过是推测,如果有其他合理解释的我也愿闻其详。」
一群人各自表现出了自己的态度。提塞恩的表情,是几乎没有相信我的推测。高个子多尔顿也是一副你也太狠潘海马了吧的态度。
哈莱尔看着我。「虽然这不是搜查官该说的话,但塌方的原因,是从地面对地下街的顶棚发动的等间隔的爆炸咒式。我干断言这是什么人有意图地引发的人为事故。」哈莱尔露出了严厉的目光。「当然了,因为没有留下能够证明是何人所为的证据,上面的人也暧昧地表示这大概是使徒所为。」
听了搜查官的话,梅肯克拉特气愤地点点头,兰迪抱着膀子低声哀叹。
「对于那个魔女,真是在她变成尸体前都不能掉以轻心呢。就算没有证据,把她当成敌人来看会比较好。」
吉吉那这么一补充,在埃里德那活得比较久的人们也对我投以同意的表情。
「那个魔女在赚取打倒使徒的功劳时,还不忘将吉奥卢弟子的我和吉吉那、哈莱尔和武装搜查官、梅肯克拉特他们也顺手抹杀掉。」
「顺手,的说。」
潘海马自然般的邪恶让提塞恩无语了。多尔顿也瑟瑟发抖。
跟使徒和安西里奥具有相同思考方式的潘海马,却被称为埃里德那的四大咒式士,我也同样难以接受。
潘海马虽然是强大而残酷的咒式士,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个兇恶的罪犯。
彷彿是在追蹤杀人魔时候的这种久违的遭遇而明白的一样,瞬间就对我们设下了陷阱的这种火焰一般的思考的瞬发力实在恐怖。而且还同时拥有长长地延续着的蛇一样的深刻执念。
只要还能思考还能说话,部下还能行动,潘海马就比毒蛇还要危险。潘海马身患绝症这件事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正如吉吉那所说的那样,在她变成尸体前都不能掉以轻心。
只有搜查官哈莱尔克制了自己的批评。
「正因为哈莱尔也看透了潘海马的恐怖之处,才想要给她套上项圈的吧。」姑且指出来好了。「让我和吉吉那来说的话,从一开始人类就不可能同人类以外的怪物合作的。」
哈莱尔举起双手,不予置评。应该是明知没意义还希望尝试一下的吧,结果是最坏的。
叹气的兰迪看着哈莱尔。
「那,另一个死掉的使徒是?」
冷静的问题。提到使徒被打倒就能切换到明朗的话题,但哈莱尔的表情还是灰暗的。
「在沃尔考哥拉地区的别的隐藏通道里发现了佩内罗特姐妹逃出的痕迹。其中的疑似是长女希尔达的一方被发现遭到了杀害。」
搜查官一挥手。影像切换到大楼废墟的一层,能看到一具女人的尸体。只有上半身。
「疑似,是?」兰迪追问。
「被吉吉那的一击打崩的脸部,被更进一步的击打连同大脑一起破坏掉了,所以判断不出是哪一个吧。」
我不客气地进行说明,所有人都看向吉吉那,然后又移开视线。就算是女人,只要是敌人也不会手下留情的战士,让人感到残酷了吧。
影像中倒地的女人,只有上半身。我也是用核聚变的火焰将希尔达的下半身烧没了。就算是少女,对使徒也绝不手软。
被视神经挂着掉出来的桃色眼珠,是唯一留下的生前样貌。穿着黑色桃色镶边衣服的手臂和后背上,被砸出了长方形的凹陷。就大小来说,感觉正好是门一样的东西落下造成的。
我所知道的那种大小的打击武器只有一个。
「这个痕迹应该是巧克力板打出来的呢。」亲眼见过的吉吉那推测说。「这样一来,就是妹妹希尔迪杀掉了姐姐希尔达么?」
「从验尸结果来看,就是这样。希尔迪很快就已经开始执行安西里奥所改变的庆典规则了。」
「既然只有在十三天以内杀掉最多的人成为获胜者,或者杀掉安西里奥这两条路可走,那么使徒也不得不参与进来。」吉吉那露出痛苦的表情。「但是,一开始就杀掉自己的血亲这个唯一的战友而陷入不利,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攻击性咒式士是专门以犯罪者为对手的,见惯了异常者和杀人者。还有让人感觉噁心的精神上的怪物们。」梅肯克拉特叹了口气。「即便如此,使徒和安西里奥的等级还是不一样。让人无法理解。」
安西里奥不惜制定出对自己不利的规则,也要发起残酷无情的杀人游戏。埃尔普埃德为了让儿子成为快乐杀人者,特意从怀孕开始便进行调整,而贝尔塔扎尔也在拚命努力成为邪恶的存在。佩内罗特姐妹中的希尔迪也是突然就杀掉了自己的亲姐姐让自己陷入不利当中。
都是像恶劣玩笑一样的存在。有着把自己和他人都仅仅当成是游戏的恐怖想法。
「通过实际的战斗明白到,比起把使徒当成咒式犯罪者来,再加上艾米雷欧之书,把他们当成人类与<异样者们>的组合来比较好呢。」
梅肯克拉特的评价很正确。提塞恩露出愤怒的表情,高个子多尔顿蜷缩起来。面对潘海马和使徒还有安西里奥的异常性大博览会,攻击性咒式士罕见地打起了退堂鼓吧。